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晒月光这种事赫连曦一向觉得无聊至极,尤其是他家那两老。记得小时候,那二位简直对于这项运动乐此不疲,他想要母后抱抱那是不可能的事情。犹记得父皇是这么说的,
“有本事快点长大找你的夫人一起去晒月光。我夫人可是要和我一起晒月光的。边玩去!”
“什么事这么好笑?”一旁的木葵看赫连曦没由来得突然笑起来,不由得好奇起来。
赫连曦看着身边的女子,“不是好笑,倒不如说是美梦成真。”他现在不就是和一位女子正在晒月光吗?他可是说过的一定要和自己的娘子晒月光在他那二老面前。气死他们!
路过满园的鲜花草地,后面种着一排排的梧桐树和广玉兰树。这片地是舞依炫要求特意空下来的,没有什么亭子、假山,池塘的,只有绿茵茵的草地和争奇斗艳的芳香。还有随处可见的灯台。
“这里视野很开阔。”赫连曦觉得这地儿不错。
木葵直接坐在草地上,半点忸怩也没有,“坐吧。”
“好。”小葵邀请岂能不坐?“今晚星空很美,在这里看得清很多星星。”
“北国的星星要比这里看得更多不是吗?”木葵说。
赫连曦坐在木葵身边,没有多少的逾越,“你在北国住过吗?”
她愣了愣,紧着说,“只是几年前去过北国。”手臂自然被握紧了。
他随口一问而已她似乎反应不小,“是参加了当初在北国的盛典是吗?”从那时起他就对她留下深刻印象了。
“恩。”木葵起了身,“你在这里等等我。”木葵点了点树木,随即确定一棵树小跑过去。似乎找到了什么蹲下身子在树下拿出了两瓶酒,“还在。”
木葵鲜少地挂起笑颜,冲这边走过来,“给你,这可是木薇的珍品。我们几个偷偷地藏在这里的。”
赫连曦一刻也没有移开眼在她的脸上,接过酒瓶,“是吗,那我要好好尝尝。”
闻香识酒烈!这酒应该不是那么容易不醉的!
他刚刚把酒瓶放在嘴边就听见那边的咕咚咕咚的几下声音,“哈!”不知道是不是喝得太急了,眼睛整个都眯了起来倒是显得可爱几分。
“好了。”
什么好了?他有些听不懂。
“我说,赫连太子你干什么整天缠着我不放呢?”木葵像是有些醉了,毕竟她的酒量确实不怎么好。
“明明你是个太子,要什么样的女人没有呢?做什么要和我死磕到底?觉得我好欺负吗?”她直视着赫连曦,指了指自己。
她木葵从来不会是让人欺负的人,他们都叫她冰山,呵!可见她看起来多么的不好对付,不是吗?
“咕咚咕咚...”又是一大口,晃了晃瓶子,“还别说真是越喝越有味道。嗝~”冒出了声酒嗝,弄得赫连曦扑哧就笑了,“真是可爱!”
“笑什么笑啊你!”
赫连曦一个没防备就被木葵捧住了脸,眼睛还是眯住的,“这张脸想来一定有很多女人被迷住吧!其实我好像也是。”张口而出的便是那酒的香气,清冽醇厚。而赫连曦只觉得那张嘴说的话更是迷人,欣喜道,“小葵你再说一遍。”
“但是好看的人一向是靠不住的。女人还是靠自己才好,男人什么的都是混蛋,坏蛋。为什么女人一定要依仗男子,凭什么?凭什么女子离了男子就会活不了?凭什么女人会遭受那么多的枷锁束缚,凭什么?”
她放下了手,摇摇晃晃的拿着瓶子站起了声,“凭什么...凭什么?”先是大声的呐喊,后是轻声的低问,最后便是啜泣...
赫连曦连忙起身想要扶住她但是她推开了他,“我木葵,跟着那个只想着男人的母亲,我一样活了下来;把亲生女儿的我扔进了妓院,我还是活了下来;我逃进了深山和野兽为伍,我也还是活了下来......”
“曾经的我,被丢弃、辱骂、毒打、乞讨,甚至过着野兽一样的生活。对我来说没有办法做到信任别人,我能够拥有的只有我自己。”
她多么的悲伤和绝望他看在眼里,“你不是还有小舞她们吗?”
“对啊,我很幸运遇到了小舞。”她笑了起来,一扫之前的撕心裂肺和悲伤。她笑得如同十岁的孩童,发自真心的。
赫连曦想要伸手拉住她,木葵却盯着他的手仔仔细细地看了一遍,接着抬起头看着他的脸像是不认识的陌生人,她转手就拿起酒瓶又灌了一大口,左手抬起在嘴上一抹,“我有话想要和你说清楚。”
就算是醉了,她仅存的理智还是告诉她,她的目的是什么。
“我们是不可能的。”
她看得太明白了,那个自称是她女人的母亲,她的生命像是为了男人而活的。北国的民风很开放,女子可以改嫁,但是地位终究不如男子。
那个女人和一个喜欢喝花酒的男子有了关系,而有了一个女儿。那是那个女子第一个男人,她始终是放不下的,可那又如何。那个男人说尽了甜言蜜语只为了骗那个女人的钱,后来那个男人拿着她所有的钱跑了最后死在了青楼,而且听说不是在北国的青楼。
那个女子找了第二个男人,依旧不是什么好人。那个女子年轻漂亮,自然会有男人为她趋之若鹜。这个男人虽有小资本却是个十足的赌鬼,那个女子在他输钱的时候就会被打得遍体鳞伤。她却不愿意离开这个男人。再后来听说这个男人死了,被赌场砍死的。
第三个男人则是那个赌场的老板,她还没有老去,而且经历了两个男人床上的技巧怎么也不会差的。不过很可惜,那个赌场的老板只不过玩弄了她一段时间就把她连同她视之为赔钱货的女儿扔了出去,赌场的老板说以他的身份,怎么也不会和一个贱货在一起的。
但是那个女人怎么会死心了,找到了一个有钱有势的人她一定要死缠着他。那个老板起初还是觉得这种免费的东西还可以,但是后来还是选择厌恶地抛弃了她。天下漂亮的女人多得是,不是吗?那时候她的女儿已经会走路说话了,可惜叫不得一声娘亲和爹爹,却可以不得已亲眼看着那个女人在自己面前做那种欢好之事。
再后来,那个女人不停地换男人,把自己打扮的花枝招展的去见那些男人,享受男人带给她的欢愉和征服感。欢好之后得到那些冰冷的银子再去买新首饰,她的女儿则是穿着破洞的衣服和吃着果不了腹的食物。她酗酒很凶,她的女儿就成了她向这个世界抱怨的东西。对,只是一件东西,可以打,可以骂,可以卖的东西而已。
那年她女儿已经可以懂得人情世故的时候,那个女人把她已经七岁的女儿卖进了妓院,她说已经七岁,很大了,再过不久就和那些头牌一样了...
那个女人的女儿被老鸨牵在手里,冷眼的看着把自己卖掉的女人,她的眼中没有任何的不舍,对她来说那个女人不过是个把她生了下来的人,仅此而已,毕竟这么大她还没叫过一声娘亲,因为那个女人不允许。
那个女人的女儿看着那个女人拿着老鸨交给她的钱袋,掂量了几番,对她说,在这里她会过得很好。然后那个女人转身就走了心满意足地把钱袋装进怀里,她的女儿想一定又是去买那些讨男人欢心的东西了,但没有多想随后和那个在她耳边说着这里多好多好的老鸨进了里面。
那个女人的女儿在别人的耳朵里听了很多的事情,关于她的生母又被抛弃了、关于她的生母已经死了、关于她的生母怎么死的,关于她就和她的生母一样是个贱货是个杂种是个不要脸的......
那些来光顾青楼的人似乎有不少都是认识她母亲的。她在这里从早到晚被奴役因为她还是个苗子,她在这里一天到晚成为任何人的出气筒,老鸨,那些青楼女子,那些嫖客,那些伙计似乎所有人都可以欺负她一样,她甚至还要忍受那些有着特殊癖好的人的无礼。
那是北国一个寒冷的深夜,那个女人的女儿放了一把火,大火几乎把青楼照的如同白日一样而并非往常那种迷雾朦胧的。没有多少人死在里面因为她的初衷只是要逃跑所以大火一起她就喊了起来,看着那些曾经对她大打出手、辱骂不止的人们,他们衣衫不整,他们如同跳梁小丑,他们你争我抢,他们那些丑恶的嘴脸被这场大火照的一览无余。
她在笑,她笑得很大声,她笑得捂住肚子,她笑得打起了滚。这场灾难她想并非是这场大火,她觉得那些人更像是一场无可救药的灾难。
直到听见有人在喊她,但却是叫不出她的名字,但是仍然在喊她。她收起她自出生以来笑的最开心的笑容,她知道她需要逃跑了,逃离这里的一切。
她要逃离她听说的一切,还要逃离她看见过的一切,更加的是逃离她经历过的一切人生。
那个听说是官家小姐的生母,那个听说死在花柳病上却在最后知道了后悔的生母,那个听说她自己是和那个生母一样的水性杨花的传言...这些事情多么的可笑和荒诞,她不相信。
她觉得这个地方那么的肮脏,洁白的雪怎么会下在了这里?它们是洗刷不掉这些污秽肮脏的。她逃进了雪岭,那个没有人存在的地方,那个除了天性而无其他存在的生物的地方。茹毛饮血让她并没有觉得多么的恶心,反而更加的自由,她与一群野兽为伍,她自己也成为了其中的一员,这让觉得比成为人更加的好。
很少会有人进入这个冰天雪地,而且是雪岭的深处。
是个孩子,是个她从没见过如此精致漂亮的女孩子。她的嘴巴里念叨着她快要忘记了——人类的语言,“真是的,玉无双真是不负责。一看见好东西就和打了鸡血似的,就这么重情重义的把我扔下了,还好意思称自己是人家哥哥呢!不要脸。”
“对,就是不要脸。”
她一路跟着她,在树上爬来爬去的,这个小女孩似乎很能够适应环境也很能说,自言自语了一路,“这里会不会出没什么大熊什么的。不会不会这时候都在冬眠着。”
“可是会不会有什么老虎出没的,它们可不冬眠的呀。”两只小手蜷缩起来放在胸前护着自己,左看右看的。
接着又放下手,“不会的,不会的,我的运气没什么好的。遇不到的。”穿的严严实实的就像个圆滚滚的小熊一样在雪地里走着,要多可爱就多可爱,要多滑稽就多滑稽。
她差点笑出来了。不过就像是这个小女孩说的她的运气真的很好,果然遇到了一只出来觅食的老虎。
不过她看见那个小女孩站在那里没动以为是吓呆了,慌忙地踩着树干一个一个跳下去,却在她赶到之前看到了不应该发生的一幕。
“还是乖乖睡着了的好。”那小女孩掏出小手摸了摸那只大白虎的脑门,一手拿着一杆很奇怪的东西。
见到她很是诧异,“哎呀妈呀,吓死宝宝了,这里居然还有人生活的。”那小女孩收起东西塞进包包里。似乎没有半点害怕的样子。按道理不应该啊?
看见她没事,她也就要走了。却被一只过着棉花的手握住了,“你好啊!你是不是住在这里啊?你真的好厉害啊,这么冷的地方你居然住得惯?而且你穿的还真是少啊。”小女孩看看自己又看看她,“哇,简直天壤之别!”眸子睁得很大很明亮就像这片雪地一样的明亮。
她突然又很想笑,因为一个人而笑。
“你这么白皙而且有这么一副冰山女王的样子,又不怕冷,你不会是雪女什么的吧!”这女孩子的表情还真是丰富,说几句话表情变化的这么多。
“你不回答就是喽?”小女孩黑葡萄一样的眼睛在这个冰雪世界格外的突出。
她摇摇头。
“不是啊!那也好表示咱们都是人。”小女孩像是松了一口气可是表情一本正经又觉得怪怪的,“你是不是不会说话啊?”这个女孩说的有些涩晦。
她没点头也没摇头。
“你这不摇头也不点头什么意思啊?”小女孩挠了挠脑袋但只是挠到了帽子,“是不是你以前会说的,现在不会了?”
她点头。
“那没关系,多听我说一会儿就好了。你不要嫌弃我烦啊!我那个白痴哥哥顾着去找草药就把我给丢下了,找到他让他不准吃饭。”
小女孩的声音很好听,想来不会有人觉得烦的,她也是。
“等一下,我先捞口雪水喝,自言自语多了,嘴巴有点干。嘻嘻!”小女孩不好意思的说。
她又有点被她逗笑的感觉。
小女孩很能说,而且口才很好,因为有很多她听不懂的词语和语句,看来一定有很好的家世那时候她是那么想的。当然小女孩说得很精彩也很生动让她听得津津有味,竟然让她开始向往外面的世界了。
真是...不可思议!
那个小女孩问,“你愿不愿意和我出去,这个地方终究不该是人呆的地方,毕竟只有你一个人。”
不再是一个人,这让很她动心。
“还有啊,外面的世界五颜六色但是总会有让你喜欢的色彩,而且那色彩不会只有一种,你也会变得和那色彩一样的精彩。”
那个小女孩像是看透了她的一样,看透了她似乎有着肮脏色彩的过去。而有别的色彩会让她喜欢,这让她很动心。
“我不强求你的。”小女孩像是怕她生气一样连忙摆摆手,表示自己不是坏人的那种强逼的人,“如果你信得过我,跟我走。”
她在这个女孩之前的言语中知道了这个女孩有多么的独立,有着很宏伟的蓝图,有着其他女子不敢想的梦。这个女孩比她小,不是小一岁两岁,但是这个人让她觉得,可以信任。
她重重地点下她的头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