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黑夜来临,看似如此宁静,耳边是虫儿的名叫声,万籁俱静,困意袭来,我慢慢的闭上了眼睛。
这样的宁静在我熟睡以后开始离我远去,轰鸣的枪炮声响彻云霄,子弹如雨点一般在我耳边呼啸而过,身边的男人女人老人小孩,在枪林弹雨中哭喊着,拼命的四散逃去,硝烟弥漫,火药味充斥着我的感官,眼前不断有人倒下,每个人的脸上满是恐惧,无知,哀怨,泪水已经不能代表悲哀,惊天的哀号声,在我的耳边此起彼伏,放眼望去俨然一派人间地狱。
我知道这是个梦,每个宁静的夜晚都会来打扰我的地狱之梦,而我却没办法让它醒,只能沦陷在梦里,任它吞噬着我的心。
眼前场景开始扭曲变形,每一张脸都像是一场恐怖电影,我没有办法不去看,只能睁大眼睛看着眼前的死亡,也等待着死亡的来临。
死对于我来说并不陌生,这一次我知道我就死在这里,每次的梦中最先回到的也是这里,也许是因为这一世是我活的最久的一次。
记得地狱降临的那年我22岁,枪林弹雨中,我不是幸免的那个,我也是劳苦大众的一员,当子弹穿过我心脏的时候,我甚至没有觉得疼痛,有的只是透心的凉,凉意袭来,我似乎看到了记忆的开始,那张二娘的脸,她是那样狰狞的瞪着我,忽而又朝着我笑,她笑着用手指拼命的掐我的脸,咬牙切齿的说道:“要嫁人了丫头!”
这是我漫长记忆的最初,可它却总是在这时才出现,也许是我刻意的回避,因为那一世我选择了一种极其窝囊的死法,我羞怯于提起它,所以它总是不早不晚的出现在这里,二娘依旧掐着我的脸,自以为恶毒的对着我说:“王家可富裕了,瞧你爹多偏心,家里三个女儿,偏偏嫁你过去!”我看着她的样子觉得可恶至极,她忽又想起了什么停顿了下来,慢慢的她那张扭曲的脸不断的靠近我,越来越近,最后二娘的脸在我的眼前变成了她女儿红衣的。
红衣朝着我咯咯的笑,那笑声像尖器划过玻璃听的人胆寒,她朝着我张口说道:“王公子,他虐妻的,嫁过去的女人都死的可惨了,听说有一个被扒了皮抬出了王府~~”她说完呵呵呵的笑个不停,那一世的爹常说红衣的笑声如银铃一般,可那如铃的笑声在我听来,比子弹更让人窒息。
就在我呼吸不畅之时,红衣猛的用力将我推开,我一个不稳向后倒去,我早已知道随之而来的是什么,我努力的闭上眼睛,却依旧清晰的看到了那辆飞驰而来的汽车,他不带任何制动的撞向了我,巨大的撞击声依旧在我耳边回响,我不知道有没有旁人听见,我来不及意识,撞我的车没有停也没有减速,飞快的从我的身体上撵了过去,撕心裂肺的痛终于如期而至,由心口向外延伸传到四肢百骸,那样的痛让我无法呼吸,我努力的大口吸气,努力的驱动肺部让它工作,我要活,我要活。
我对着天空想要大喊,为什么我只是想要安安静静的躺在床上寿终正寝就这么难呢,可是胸中的憋闷让我发不出任何声音,嘴巴像是被一双手捂住,连呼吸都成了奢望,还能有什么?胸膛的起伏慢慢开始停止,我闭上了眼睛,等待着死亡的再次降临,只是多希望下次睁开眼睛的时候,我可以忘记一切的过去,一切前世的记忆。
“无忧~”有人在我的耳边轻唤,伴随着细如雨点的咳嗽声,我猛地张开眼睛大口的呼吸空气,将梦中的窒息感挥去,我摸了一下自己的额头,竟都是汗,在这样的寒天里,在这样的破败屋子里,我竟能睡出一身的冷汗。
阿爹的咳嗽声在我的耳边响起,他不断的提醒我,我只是在做梦,做一个真实而绵长的梦,梦里都是我的前世,都是我无法忘记的东西。
阿爹咳的越发厉害,我起来倒了杯水递给阿爹,阿爹用颤抖的手握着杯子将茶水慢慢饮尽,随即无力的躺倒在了床上,他转头看向我,黑暗中,他的双眼依旧那么闪亮,如我第一次看到时一样,只是凹陷的眼眶,消瘦的面庞时刻提醒着我,阿爹已经病入膏肓。
“无忧~”阿爹轻声唤我,我跪在床边握住阿爹的手道:“阿爹还要水吗?”
阿爹摇了摇头道:“明日何姑会来,你就随她去吧~”话完又猛烈的咳了起来。
我又倒了杯水递给阿爹道:“可以不去吗?”
阿爹接过水并未喝,看着我摇了摇头。
阿爹伸手从枕头底下掏出三两银子给我,我看到银子眼前突然一亮,忙拿过银子急着道:“阿爹,我这就去给你抓药!”说罢就要往外跑去。阿爹一把抓住我的手将我拽了回来。
也许是用了大力,阿爹又咳了起来,我忙手脚并用爬上床去轻拍他的背,帮他顺气。
咳嗽稍缓后,阿爹面向我,拉住我拍他后背的手说道:“你个聪明孩子怎么也犯糊涂呢?这三两银子是何姑给的,别再废在爹的身上了,拿着钱跟何姑走,不要回头,爹知道你能活下去,能好好的活下去的~”说着将头转向了门,他遥望着外边接着又道:“爹就要去见你娘了~希望她还记得我….”
这时我觉得该流泪了,可我却哭不出来,为什么?爹病了,将不久于人世,而我也无奈的被卖了,对于8岁的我来说,我该悲伤,该大哭一场才对,可我却没有泪,我只是看着阿爹,阿爹只是看着门外。慢慢的阿爹不再咳嗽,他平静的闭上了眼睛,我知道也许它再也不会睁开了。我用阿爹的手将自己环在了他的怀抱里,靠在阿爹的胸口,听着那渐行渐远的心跳声睡去。
第二天太阳照常升起,我从朦胧中醒来,发现身边的阿爹透着凉意,我轻推了一下他的身体,他纹丝不动,我将耳朵紧紧的贴在他的心口,努力的想要听到他的心跳声,就像昨日天阳升起时一样,可一样的也许只剩下了太阳。
何姑早早的推门而入,阳光从大门口直直的射了进来,打散了一室的昏暗和死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