景国众官员真不知道该作何反应了,包括谢归尘,他一脸“没想到你是这样的人”的表情看着他的表哥、
他表哥已经顾不上看他的表情,他表哥现在气急败坏得想炸毛!
景国人还想不到要炸毛,他们的毛现在呆立的。
这个突然冲进来的如癫似狂的女人所言还有待证实,但这场面……太尴尬了。
这算什么,抚国公主可能死于争风吃醋?滑天下之大稽!
有官员恨不得把灵堂的门关死,追悼仪式刚结束就上演这么一出……公主不会被气得诈尸吧……
所有人都知道,他们应该敦促蛮王叫来朵歌和那个证人,当堂对质,找出罪魁祸首(如果有的话)按律处置……
可是他们心好累,一个字都不想说。
偏见根深蒂固的官员又开始在心底骂蛮族不修德行了。
庭院里……死一般的静寂。
蛮王对“朵歌下毒”四个字,半个都不信。
朵歌与他自幼一起长大,他知她甚深,她陪着他一路腥风血雨闯过来,知情识理,处处为他着想。
他对她的心思不是毫无知觉,可惜无法回应。但他信赖她、重用她、以亲人、友人的身份关怀照顾她。
他知道,朵歌不论出于理智还是出于对他的感情,都不可能毒害景国公主;而萨雅,指控如此明确,可见早有准备,她为陷害朵歌而谋害公主,倒很有可能。
但不管他是何想法,此时都不能轻举妄动。
他不愿叫朵歌来对质,也不能冲到景国人那边抓回萨雅,一时举棋不定……
打破僵局的,是匆匆赶来的朵歌。
她一直知道萨雅把别馆的很多人都买通了,但没想到这么严重,她严防死守,也没防住萨雅的小动作。
她也怀疑过景国公主的溘然病逝和萨雅是否有关,但看她行为无异,便当自己多想了。
今日公主下葬,别馆中一片忙乱,她不放心,跑去看看——一看就叹气,萨雅真的跑了。
她好不容易摆脱了萨雅安排来围堵她的人,跑到了公主院落的门口,就见到里面所有人就像木头一样静默不动地站着,气氛诡异。
然后,她一到门口,莫名站在景国人一边的萨雅就指着她大喊“就是她!快抓住她!”
瞬间,所有人齐刷刷地看向她,目光莫测。
她还没来得及发问,景国的大将军就动了,向她大步走来。
没等他走近,狼玕一步前跨,挡住他,转头向她说,“朵歌进来。”
朵歌一头雾水,但她相信狼玕,毫无迟疑地走了进去,站到他的身后。
大将军见状,也退回原来的位置,两方人继续对峙。
“朵歌将军来了,大王打算何时将那位证人请来对质?”
萨雅立刻尖着嗓子喊出一个厨房女奴的名字。
狼玕看了用话逼问他的景国大臣一眼,看也没看萨雅,直接命随从将那个女奴带来。
其间,朵歌一言不发,似乎对所谓的“对质”毫不担心。
女奴很快被带来了。她穿着几乎不能蔽体的破衣服,浑身脏污,头都不抬地趴跪在地上,瑟瑟发抖。
狼玕让她把头抬起来,她抬头对上他阴鸷的眼神,抖得更加厉害。
“萨雅说,你看到朵歌将军往抚国公主的食物里下毒?”
女奴一个寒颤,结巴地回:“是……是的。”
“说清楚。”
女奴哆哆嗦嗦断断续续地说,“我……我在厨房…填…填牛粪的时候……看到…朵…朵歌将军把粉末倒…倒进了公主饭碗里……”
“公主用的什么碗?”
女奴战战兢兢说了个样子。
蛮王看向满面凄楚的木蓉和木莲,木蓉木木地点了下头。
“你什么时候看到朵歌下毒?”
女奴说了一个时间。
静默了一瞬,狼玕突然喝问,“……是谁让你污蔑朵歌将军的?”
“我……我没有……我真的看到……”
“你说的那个时间,我、朵歌和其他人正在议事。当时她参与议事一事鲜为人知,此事如今已决,房间内的所有人,包括我,都可以证明她绝无可能出现在别馆厨房内。”
他话说完,一摆手,几个蛮臣出列,看向景国官员。
其他时间可能还有点麻烦,这女奴不知是有人指使还是自作主张,竟然说了他们收到叛乱密报那日的一个时段,他们讨论了整整一天,几乎通宵,朵歌不可能有分身之术。
女奴的视线对上其中一个蛮臣的目光,吓得彻底瘫软在地。
“还不说实话?到底是什么人指使你?”
“我……我……”话没说完,她趁人不备闭紧嘴做了一个咬的动作,侍卫抢上前阻拦,但还是慢了一步。
女奴须臾间七窍流血,转瞬气息全无。
狼玕满面冰霜,听侍卫回报女奴已经气绝身亡的查验结果,拳头紧握、骨节咯咯作响。
如此,这个女奴的证言基本上可以被推翻了。
她口中朵歌给景国公主下毒一事是假的。
但也没有更多的作用了。
萨雅一口咬定,她是听了这个女奴的话才声称朵歌害死景国公主的,至于女奴是由谁指使才做此伪证,她毫不知情。
她没法证明自己的话是真的,但别人也没有证据证明她的话是假的。
谁都证明不了,萨雅是不是听信了女奴的话才说朵歌投毒。
也证明不了,这个女奴是不是萨雅指使做伪证的。
甚至根本没有证据证明,公主是被毒药害死而非病死的。
故而,目前来看,景国公主,在这一场闹剧之后,还是病死的。
蛮王看着侍卫把女奴的尸体拖走,又看看景国官员的表情,也开始心累了。
景国人在想:公主灵堂前又是高声吵闹、又是争风吃醋、又是服毒自杀的,实在不像话,公主真是有先见之明,不愿在这里停灵,惟愿速速回国。
蛮王在想:萨雅不能再留了,不论她有没有对景国公主下毒、有没有借此陷害朵歌,他都不能处置她,调查也是徒劳。他也无意和表弟再生龃龉,为防再出变故,就遂了景国公主的愿吧,至于其他……以后,他需要找人试毒了。
蛮王让步,景国人齐齐松了口气。
带头的老大人颤着手抚了一把一天内又白了几根的胡子,指挥人们有条不紊地收整礼器,送抚国公主上路。
在所有人都不会注意的灵堂梁上死角处,靳玉的气息丝毫未变,但他紧攥剑柄许久的手指,慢慢松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