鬼界有一条河,反转几重恶鬼浩浩荡荡扶摇几千里而延绵不绝,阎王爷把顾七送到船上,若不是他还身为鬼界帝君被天帝禁锢在地界不得随意出界,区区玄苍岂能困住他,几万年他从未出这鬼界半步死守冥界静养生息,外面世道独独由孟娘传递,他所能做的只有尽力阻碍言家的行动。
他父早年病死床头,左右兄弟仅有辽銘一人,其膝下五子关系疏离,幼年相伴少些情分,堂兄堂弟有家室的仅有一人,长子辽汜,长女辽沁,他与孟娘是知晓其中真相的几人,也是极疼爱她。
天帝诛神,她又岂能不敢不从,上穷碧落下黄泉,两处茫茫皆不见!
言凝奇怪地罩着一墨黑帷帽,随意坐在船上淡淡瞥了一眼阎王爷,眼底平淡。
河水微波,顾七执三秋直立船头,负手淡笑,紫灵蝶斑斓停至阎王爷的肩头,两相无言,阎王爷终究明白谁也不能照看谁一生。
空谷的半穹天碧,如星粹点点沾灼的涟水,絮风拂面,顾七偶然想起一幅画面,那是小渠沟沟里机关船,载着她不能现于人前的心事,字上的点点滴滴絮絮叨叨记录着很多人的面孔。
两岸的回声通过一条河互相传递,她曾以为那少年许是冥界哪里渡河的船夫,又或是不能轮回的幽魂,他有时说他不爱练剑,有时说他祖母是个老古板,她想过许多人却没想过是那个从未有过交集的神君。
言凝亦是看到此处微微皱起眉,不经意的抚了抚腰间的百鬼瓶。
小船渡过交界口,顾七仰躺在船上微微一愣,她听叔叔说过玄苍连接着鬼界与冥界,这界口处的对面便是忘川,忘川依存之处便是冥界,她遥遥望着那忘川,绝望的嘶喊声从河水下传出,没有一丝波澜的水面是平静的萤青,忘川之下孤魂野鬼,她未曾看到冥界的一角雏形,只有的是压抑的沉寂下不甘心的苦叫。
顾七看不见什么传说中的冥界便又一脸茫然的躺了回去,这里看去只有永无止境的碧落苍天,剑茧密布的指骨懒懒搭在船梢上,河水忽然咕噜咕噜冒出几个气泡,随着指尖有一下没一下的敲打气泡咕噜咕噜冒出几个魂体,顾七思量了一会儿转头一愣,垂下眉目,指向那几个魂体横七竖八的画了一道符咒,跟先前不同的这符只是暂时潜入人的记忆窥探一时半会儿,与塞江时的相差无二。
雷鸣电闪,暴雨急促,生气全无。
“撑一会儿,别睡,别睡好吗,沁儿,撑住,撑住!”暴风骤雨,凌乱的青丝贴在血痕满面的棱角,浓厚的神力普度怀中人,浓郁的血腥味无力的散发着死气,血液顺着白皙的手腕垂落地面,刀枪剑戟,神兵浩荡,顾七衣裳被淋湿,漠然看着眼前的哪些画面雨水打湿了一头秀发粘稠的粘在脸上,长睫闪烁,喃喃自语“那是个神……”
神君护住怀中的人只身挡住那万千雷光,大批的雨水像冰凉的剑刃风暴扫击着这片血壤,神君拥住怀中人全身不露一丝衣角,澎湃的神力篡夺着这片血土,万千乱鬼随血出世。
“沁儿,沁儿,别睡,别睡。”神君固执的说着同样的话反复的强调这一句。
葱白的细手还冰凉的保持着攒紧的模样,苍白无力的面容已阖眼闭息,颈角的衣角早已在奔波的路上大片血红,世上无人再会回应他的恳求,忘川之上,百年渡一苦情人。
“说真的,要是来生你没认出我也没关系,毕竟,我想早些认识你。”言凝坐在塌上,院中长着稀少零碎的珍花,他怀中抱着仙人儿不舍得她受一点儿风寒。
“牛头不对马嘴的,我想着平平淡淡的,最好一辈子都与你混在一起。”辽沁靠在言凝的胸前,温热的暖意使得辽沁喟叹,少有的松懈,辽沁蹭了蹭言凝的脖颈撒娇求着品个糖糕。
白绒绒的狐裘披在辽沁肩头,碎屑静好的日子,两人依偎小声说着趣事。
“辽弟,回神了。”言凝温声道,看着远处忘川平静,指尖微蜷,阖上眼一会儿又平静的睁开。
河水的冰凉把顾七从幻境中惊醒出来,愣神片刻,捂脸浅叹,绕了一圈催动河水翻起漩涡往另一个方向驶去。
靠岸之后顾七茫茫然间听见细微的说话声,仔细凝神后却又消失殆尽,脚踏枯槁死壤,废墟沉积没有回声,甚至连一息蜉蝣生息也尚无,现今存得只有顾七一人的浅浅呼吸。
简单的木簪挽着发髻,薄淡的环顾四周,停顿几步越发的寂静牵出人心底最深的恐惧,顾七无言那人何该还有一句,东澜无鬼神,皆是无趣。
言凝骨节挪动,直直凝视着地间波动,说道:“斗转星移大阵。”
顾七心一紧,缓过神后仔仔细细看了,此斗转星移大阵沟通着废墟所有的地界,所有地方连为一体只要走错一步便会被传到其它地方,运气不好的或许会是个好去处,若是差的逆转命数也有可能。
顾七垂眸抿嘴不语,两人对视一眼,过了一会儿,言凝喉头涩痒一手牵过顾七的手,每一步之间谨小慎微如履薄冰,锋刃搜刮着活物,或许这地方根本不是一场废墟,锋刃划破顾七的脸只应她被言凝护得紧紧的,所伤之处只是粗碎之面。
浓郁的血腥味从言凝胸口传来,顾七的神色一瞬间混乱莫名眼眶涩红,不受控制的捂住伤口,滋养生灵的灵力慢慢滋润着言凝的伤口防止它蔓延,酸涩的眼瞳看着锋刃插进言凝的肺腑,一瞬间顾七的眼睛被捂住,独属于言凝的嗓音在耳边安慰的说道:“不用担心,我不会死。”
顾七屏气撇过脸,憋着气,笑道:“随你怎么的。”一颗红泪划过脸颊,酸涩红眶,眼神闪烁。
风声渐弱,两人脚落在地上,前头一座宏伟的天宫官门,无门中间陈立着一座石碑,沟壑斑驳。
“这是机关打造的灵门,除非有特定的钥匙方能打开。”言凝沉声道,眉目紧皱略觉难办。
风沙吹乱了顾七的头发,言凝看了熟练的收拾起来,顾七明白还在反思先前的行为,此番不经气冲上来懊恼指着言凝,良久有抿嘴不语,大有不理之象。
言凝一手揽过顾七,温声道:“好了,好了,回头我把展琼的私藏给你顺过来。”
顾七抖肩也知方才是自己莫名其妙失礼,红了耳根,上前细探,中间的石碑上云纹密布连接着各行纹路,中心一凹槽下陷通着各处小渠,三秋抖动剑锋横出,密密麻麻刻画了一条锋利长蛇。
顾七一时摸了腰间小兜包,与之言凝对视一眼,把木盒拿了出来,出人意料的木盒自动解开一层层繁琐的机关,银蛇慢悠悠从盒内爬出懒散的吐了吐舌,风沙浩荡,银蛇穿梭沙际一点点爬进石碑,随之关节咔嚓的声音,整个灵门飞速转换,银蛇蛇头落至凹槽时眼中灵光迅速消散,一口长舌吐出一节指戒套在舌头上。
那是个扳指,鸭血红珠淬于其中亮起,同样的九条银蛇吐露舌尖盘旋着小颗红珠嵌在扳指,略微因时间久远而蒙上灰尘的扳指浓重讹人。
顾七无形间想要细探,那扳指突然脱落掉在顾七的掌心,不同于自己指尖时有时无的灼热,这枚扳指已经丧失它的作用已然成为一件死物。
“啊!”顾七闷哼一声左手用力握住右手,右手上的扳指焦黑滚烫,九条小蛇快速滑行贪婪地围着边际吐露舌尖散发热意。
掌心的扳指红光一闪既而又熄灭,待言凝握住顾七的手时,扳指的烫意一息消失。
灵门沉闷打开,绚烂的星河倒转天际,逆流而上的瀑布乘着山河风月,东澜此处,万山不是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