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在经历一场史无前例的变革的落凤国毫无疑问地引起了全世界的注意。
昔日宏伟壮观的皇城城墙此时已被拆得一干二净,只余下断断续续的墙根和散落在周边的零星碎石。取而代之的是如蚂蚁般向周围原野四散而去的农民、工人们。
农民们获得了金钱和种粮的补贴,被驱使着去开垦平坦开阔却荒芜贫瘠的大原野。国王免去了他们三年的税务,他们的任务是开垦土地,并在有生之年将其变为和城内耕地差不多的沃野,而城内的耕地则全部被用作畜牧,不过据说这只是暂时的,在不远的将来牧民们也将迁出皇城,前往更开阔的土地放牧。
而工人们则是被委托出城进行最基础的民生建设,保障农民们的生活条件的同时,也要修筑数条平坦的砖路,以便原野各处的粮食顺利输入皇城内。大量的建设需求几乎掏空了落凤国长久以来的物资库存,再加上人口大量外迁,热闹非凡的王城一时间冷清了下来,来往的行人脚步匆匆,奔走在工作岗位上,往日里游手好闲的人也没有时间再玩乐,国王发布的强制充工命令让这个人口众多的城市第一次像机器一样运转了起来。
“这是什么啊!为什么今天又是只有鸡肉!”皇都一座不知名的宫殿内,一位少年猛地将烫金瓷碗与白玉短筷掷在地上。而下位跪着的仆人们纷纷噤声,颤抖地看着碗筷被摔成碎片。半晌,一位老者才颤颤巍巍走上前去,处理掉了碎片,对趴在桌上生闷气的少年道:“殿下,如今正是特殊时期,陛下有令,皇都所有人的开支都得削减,陛下的午餐中也只有鸡肉这一道肉菜,您就忍忍吧!”
众人暗叹,不愧是陛下亲自聘请的老先生,敢搬出陛下压太子殿下。
这招果然有用,太子有气发不出,只好一声不吭地撕了一只鸡腿啃了起来。
老者见状长出一口气,默默退了下去,暗自腹诽:
(陛下能及时意识到不能再依靠凤羽并做出应对是天大的好事,可这太子……唉,奈何陛下就这么一个皇子……等等,说不定作为私生子的二皇子可以……)
这么琢磨着,他也算是有了考量。
他抬眼望向已消失的城墙一角,那里伫立着监督城墙拆除工作的左龙大将军。
自从右龙大祭司不知所踪后,国王干脆直接去除了文臣的“祭司”一职,反正今后也不用再与彩凤沟通了,索性投入更多的人力到教育、政治等方面,至于新的文臣统领,目前为止还未选出,何况国王也有意想亲自统帅文臣。
因护送众人避难而救驾来迟的左龙大将军并没有受到国王的怪罪,不仅如此,他还被全权委托了城墙拆除和人民外迁的事务,这让他心里很不是滋味。
原本平安将所有非战斗人员疏散至避难所的他在清点人数时发现少了几名灵生,他独自外出寻找,在雪地里找到两人,其中一人被鬼鸦击伤,他简单地处理了一下伤口后带着二人前往避难所,又得知还有两人在灵生宿舍中,他赶去时只在大厅发现一人,他觉得那人有些眼熟,细看之下才惊觉那是之前恶犬伤人事件的举报者万锦。在跟随万锦上楼寻找同伴时,他们找遍了每一个房间,都没有一个人的影子。那个叫白契的孩子,现在的通缉犯——在那时就失踪了。
据万锦所说,当时还有一个女人曾向他们求救,通过万锦的描述,他猜测那就是狼狈不堪的右龙大祭司,织羽。至于她后来趁着白契、万锦二人上楼的功夫又跑去了哪里,不得而知,活不见人,死不见尸。
他强行将万锦带回了避难所,因为他的庇护,万锦免去了“共犯”的罪责,继续回到了那个只剩他一个人的维修班。反倒是林云作为和白契同村的灵生而受到了严格的盘查审问,也免不了对他的长期监视。
说实话,他并不相信是那个名叫白契的灵生偷走了凤羽,他见过白契,那确实就是个灵生初阶的孩子而已,他的灵气感知从来不会有错。不过,要是对方强大到可以骗过他的灵气感知,那估计也不是他能对付得了的吧。
“报将军,农民们的种粮已发放完毕!”
“命令工匠们加快水渠的修缮进度,还有道路的照明工程也要加紧。”
“是!”
见部下小跑着离开,左龙大将军回头眺望远方。
(然后就是,去往边疆确认姚家的生死吗……为什么陛下会突然想起那些被免职的祭司呢?)
明明那些被流放到落凤与佛罗斯特边境的人已经和野人差不多了。
作为六大国之一的佛罗斯特位于大陆东北部,与落凤国北部接壤,首都“森林心脏”为五大皇城之一,其国土内森林面积占九成以上,因此也被称为森之国。佛罗斯特国民崇尚自然,灵气使用类型也多以自然类为主,食物来源多为采集和狩猎,是个比较原始封闭的国家。长久以来因与落凤国存在领土纠纷而关系不佳。
而两国的交界处是一片绵延千里的森林,里面的居民除了猎人、魔兽和戍边将士,还有一个隐居于此的占卜大族——姚家。
隐没在翠绿枝叶间的暗红建筑上,画着姚家的纹章。
此时,一道矮小猥琐的身影蹑手蹑脚地走到朱红大门前,将门推开一条缝,左右环顾,随后一个闪身进入门内。
前厅中,一位须发有些泛白的微胖男人端坐在靠椅上,时不时把玩着手中的浑圆晶球。他睨着跪下的人,悠悠开口:“大人委托小女的事已交代下去,此番前来又有何事?”
“我家主人托给您提个醒,近日来说不定会有麻烦造访,如有不慎可能会导致灭门,还请家主提前应对。”
“哼,”姚遇先嗤笑一声,“还请转告大人,未雨绸缪这种事我比大人更擅长,不要担心。”
说完,他闭上眼睛,再次说道:“只要记得把东西给我就好,其他的都无所谓。”
然后,他轻靠在椅子上,不再言语。
跪下的那人微微颔首,退了出去。
院中屋内都寂静无声,只剩下炉中的香静静焚烧着,仿佛是时间流逝的唯一证明。
忽然,香轻轻抖动了一下。
姚遇先合上的眼再次睁开,缓缓问道:“回来了?货到哪里了?”
无人应答。
他皱起眉头,不安感油然而生。
就在他猛然回头的那一瞬间,他只觉一阵天旋地转,脖颈处传来的凉意渐渐遍布整个身躯,不过很可惜,他已经感受不到了。他的头颅骨碌碌地滚落在地上,迸射而出的血柱瞬间染红了天花板。
姚遇先浑浊的瞳孔中,映出一缕柔顺的金发。
(谁?)
他永远没有机会说出这句话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