且这事似乎还同太子周清庭有些关系。
周弘治默不作声的侧一侧身,从书页上抬起目光来,但看着他的儿子和他的总管两人头对头的站在一处,叽叽咕咕,说了片刻也不见消停。
高得禄同太子清庭交好在宫里已算不得什么秘密,周清庭自幼丧母,明着是由皇上一手教养长大,暗地里高得禄亦没少出力,清庭襁褓之中多亏了他的哄慰,才使得君王不至夜夜听着哭声到天明。
因这一层缘故,兼之高得禄为人尚算实诚忠厚,周弘治对于他二人的往来一向都是睁只眼闭只眼。不过,这两日高得禄和周清庭是怎么了?鬼鬼祟祟,竟不像二人平日的作风。
事出反常必有妖,周弘治心下一沉,招招手,换来福兴耳语几句。
福兴出去不多时,便悄然领了御前侍卫统领林溪泉进来,行了礼道:“陛下,您要找的人来了。”
林溪泉亦是行了一礼,周弘治道声平身,亦是招招手,唤他附耳过去,悄声嘱咐了几句。
林溪泉含着惊诧点了点头,旋即似来时一般,无声无息的又出去了。
至晚,画绢宫灯渐次亮起,明光殿中亦如蒙上了一层薄纱般,透着莹润的光晕,林溪泉单膝跪在地上,一五一十地将打探来的消息说了出来。
他每说一句,周弘治的眉头便多皱了一分,及至说完,两撇眉尖几乎皱成了个川字:“可知死的是哪个宫女?”
“听闻是凝月宫中的大宫女莀若。”
莀若?莀若虽不如银霜机警,可也胜在老成稳重,小心谨慎,怎会无缘无故就死了?
周弘治不觉握紧五指:“是因何事?”
林溪泉道:“因何事而起倒不甚清楚,不过,好像太子殿下和高总管皆知晓此事,殿下还曾指认过是……”
“是什么?”周弘治脸上寒意森森,“直说无妨。”
“是。”林溪泉顿了一顿,终是开口道,“太子殿下曾指认是贵妃娘娘杀死了莀若,贵妃娘娘虽未承认,却也未曾否认。”
哦?这倒稀罕,那个疯女人连陷害清妍落井的事都推得一干二净,怎的遇上杀人的指控反倒一声不吭了?难不成,她真又犯了旧错?
昔年就为了一个宫娥背地里说她苛刻,不如贾妃为人和蔼可亲,不提防叫她听见,便以大不敬之罪,将那宫娥送去宫正司打了一百大板。那宫娥本就体弱,撑不过五十就一命呜呼了。适逢那会子他才坐上龙椅不久,事事还得仰望他们陈家的鼻息,一时竟动不得她,又因那宫娥的确是口舌生事在前,他只好斥责了陈盈一通,命人厚葬了那个宫娥,好生抚恤她的父母,便无声无息的将此事掀了过去。
或许他的举动让陈盈长了些教训,其后三年间,她再未做过杖杀宫娥的事。而今陈盈得了癔症,竟还重蹈覆辙,莫不真是江山易改本性难移?
只是三年前他可以无视一条人命,三年后的今天,他却再不会容忍她的残暴了。
五指在掌心越发的攥紧,周弘治猛一甩袖,不由喝令林溪泉:“将太子和高得禄叫来,摆驾凝月宫!”
“快,快……”尖细破碎的嗓音,散落在飘零的秋雨中,惊起了檐下避雨的落燕,亦打破了后宫暗夜的静寂。
黎姜好不容易盼得周弘治解了禁足令,这还没出去呢,偏偏老天不作美,一场小雨淅淅沥沥足下个不停,每日里除了陪清妍玩上两个时辰,便再无其他事可做,闷得她不得不早早就洗漱上床歇息了。
正睡得一脉香甜的时候,冷不丁觉得身上一凉,阵阵冷风直窜进脖子里,黎姜陡然打个哆嗦,迷迷糊糊睁开眼睛,几乎没被吓个半死。
昏暗的烛火里,正有一个漆黑的人影站在她床头。
黎姜尖叫一声,忙抱紧了手臂,攥住衣领惊呼道:“你谁呀你!怎么进来的?”
“你说朕是怎么进来的?”周弘治一声冷哼,想不到她心狠至此,杀了人还能若无其事的睡得这么安稳,饶是银霜和惠草齐上阵,也没能把她喊醒,无奈他只好自己出手掀了她的被子。
黎姜也不料大半夜的他不睡觉,却跑来这里掀自己的被子,乍惊之下,脑海中一道灵光闪过,不由得再度攥紧了衣领,面上一片惊惶:“你……你该不是来找我侍寝的吧?”
甄嬛传里不是说皇帝招人侍寝都是翻牌子的吗?怎的到她这儿,皇帝无声无息就自个儿跑来了呢?莫非,连这个规矩都同电视里演的不一样?天可怜见,她在现代还是个黄花大闺女啊,连个对象都没有,怎么一到这里就要被人圈圈叉叉了?
黎姜越想越惊恐,一双水眸也越睁越大,周弘治自听她说出“侍寝”二字之后,整个人都要呆掉了。
他带着一脸怒色来,她到底是哪只眼睛看出来他要找她侍寝的?纵使早知她是癔症疯魔的人,到底也没料到她癔症得会到这般没眼力劲儿的地步。
周弘治长长深呼吸口气,冷眼扫了扫她一回,便侧过头去吩咐银霜道:“先给她更衣。”
幸好进来时他未曾让周清庭和高得禄他们跟着,若不然,她这般衣衫不整的模样,又不知该丢多少人了。
银霜得了旨意,自然不敢耽搁,忙忙从黄花梨衣架上取了大袖衫襦,要给黎姜换上。
黎姜这边厢还云里雾里未曾弄清楚周弘治的来意,见银霜上来就脱她的衣服,越发误会起来,忙躲闪着避到床脚嚷嚷道:“我不要侍寝,我不要侍寝!”
“娘娘,娘娘……”银霜拦不住她,又不敢去抓她,捧着衫襦急得一头大汗,“还是先更衣吧。”
“我不要,我穿着这衣服睡得好好的,你要我更衣做什么?”黎姜情急起来,不觉口不择言,冲着周弘治便道,“你个大色狼,流氓!你宫里不是有那么多老婆嘛,干什么非要找我侍寝?”
侍寝个鬼!
周弘治顿觉又要头疼起来,眼瞅着银霜的一张脸都快挂不住苦相了,气恼之际不得不挥手让她退下,自己却从她手中接过大袖衫襦,冷冷道:“朕疯了才会找你侍寝!过来,把衣服穿上,朕还有话要问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