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稀月朗,秋风飒爽。
青藤道人独自一人攀上恒青山脉第九峰,这里是青山宗风景最为灵秀之宝地,亦是历来青山宗盛事共襄之所。青藤道人作为青山宗掌门,对此处更是情感所系颇深。
明日,便在此处开启遗侠风云大会。
通往第九峰的山路蜿蜒曲折,沿途均插立彩旗猎猎作响,宛如一条五彩巨龙腾空而升直上峰顶。
青藤道人正踏在巨龙的额头,峰顶,一片平坦而广阔的白玉平台。
平台上整整齐齐摆放着二百余张木椅,形成一套方阵。而方阵的前方不远处,一张白玉雕龙的椅子则与这方阵对视,气势竟丝毫不弱!
白玉雕龙的椅子显然是为天听所设,而以八大门派掌门领衔的江湖遗侠则将落座于方阵之中,以示尊敬与遵从。
青藤道人蒋笑天远望暮霭和山峦,忽又看向了这尊白玉雕龙的椅子,楞了片刻似乎在神往,但他立即打消了自己的非分之想,凭对自己发出轻蔑的笑意。
此时一声轻功落地,“嘿,老蒋啊,你……你跑这么高的地儿吹风,可怕我累坏了!”
青藤道人虽然背对着此人,但轻功落地的声音如此沉重,显然这个人对轻功专研不足,定然是约好相见的朋友,遂招呼道:
“小冉你喘气可真急,八大掌门之中就属你的轻功堪忧呐!”
青藤道人口中的老冉,是现任金刀峡帮主:冉乐毅。此人刚刚三十岁年纪却荣登帮主之职,一方面是前任帮主早逝,另一方面则是他将心思全花在刀法上,虽然轻功平平但他的刀法却强悍骇人,金刀峡上下无人敢敌。
冉乐毅用轻功攀上峰顶实属不易,他叉着腰喘着气道:
“老蒋,我已各处收集最新信息,各方面都按照老大的计划和预期在进行,你大可放心。”
“如此甚好,明日就可顺利召开遗侠风云会,无需再费我心神。”青藤道人笑道,“其他几位掌门你都通知过吗?”
“其他掌门都在向青山宗汇合的路途,我前日已各自飞鸽传书他们落脚点,此时应当均已收到密信。”冉乐毅稍缓过气来。
青藤道人满意的点了点头,一身道服随风而动,感慨道:“明日,便是遗侠重振旗鼓的日子!”
翌日,阳光泛白,投映在恒青山脉第九峰。
树影横斜,茂密的植被青葱欲滴。
唯有这照在身上也无温度的阳光,才像是秋季的模样。
八大门派衣衫各异,长龙似的各路侠士沿蜿蜒山道而来,迎着猎猎彩旗汇聚于至高峰顶,声势浩大、气派无比!
当遗侠们登上峰顶白玉平台时,纷纷愣住。
原来天听身披黄金绸缎披风、头戴蚕丝垂幕,已然早早地坐在白玉雕龙的长椅上。
蚕丝垂幕如白雾缭绕,令天听的容颜若隐若现看不真切。
天听身畔两侧并未如预想般列阵无数御林亲卫,只有一位穿着厚重貂裘,头皮羊绒斗篷的瘦弱佝偻者以及一位全身穿戴银甲、腰佩三把利刃的武者。
“各位英雄豪杰,请落座吧。”瘦弱佝偻者老迈的声音传来,所有遗侠这才纷纷鞠躬后陆续落座于方阵中木椅。
落座后有人私下悄悄接耳:“想不到天听居然这么早就到场了?难道天听前日也在青山宗下榻的吗?”
“谁知道呢,连刘公公这么孱弱的身子骨都跟来,如果从山下赶来我感觉够呛。”
“嗯……青山宗的保密工作做的不错啊,天听下榻青山宗我们这么多人居然都毫无察觉,厉害、厉害!”
就在所有受邀与会的遗侠已经全部落座的时候,七道疾风从天而降,仿佛刻意安排好的一般,七个人影陆续现身立于木椅方阵的最前方,而那里正好空着八张椅子——遗侠们都不谋而合地遵循这样的惯例。
“天听安好,刘公公安好。”身穿印有剑与八卦图的灰白道服,姜柏迎率先向天听作揖请安,随后又转身朝各路遗侠道:“诸位安好!”
姜柏迎这一转身,坐在木椅上的遗侠们全都一愣,随即如炸开锅般喧哗起来。
原来所有人都看不到姜柏迎的脸,只能看到一张妖异的狐狸面具——唐警探曾经见过的……玉狐遮面!
定力稍强者迅速看看另外六位到场的掌门,不禁倒吸一口:“什么情况?少林、金刀峡、残枫观……每个掌门都戴着面具!”
如此沸腾场面似乎早在姜柏迎的意料之内,他又自然地转回身去,与其他掌门并排而立面向天听。
刘公公颤巍巍地弓腰道:“老奴这般瞧了一番,奇花谷的掌门还未到场,不知……”
青色道袍飘飘,袖口长剑斜插山峰的图案格外显眼,同样戴着玉狐遮面的青藤道人蒋笑天抱拳道:
“今日凌晨门下负责迎接奇花谷的弟子急报,朱掌门携奇花谷弟子赶来途中不巧遇山洪阻断大道,多半将遗憾错过本次遗侠风云大会,望天听海涵。”
蒋笑天话音刚落,峰顶平台上忽有如点点细雨的奇异花瓣纷纷飘落,引得众人凝神、惊异、欣赏。
奇异的花瓣很快就分崩离析,好似春樱随风而散,不知所踪。
奇异景色转眼即逝,但峰顶与会的每一个人都看到了一段如梦似幻的文字:路遇山洪人难至,青山不改丹心在。
传信花,奇花谷独有的加密传信方式。
天听右肩微微倾斜调整坐姿,道:“奇花谷既然无法赶赴到场,那么遗侠风云会现下就可以开始了,诸位掌门请坐。”
蒋笑天、姜柏迎等抖了抖长袍后摆正将要坐下,突然听得一声洪钟似的大喝:“不必了!”
原来是少林方丈的狮吼功,这一声大喝惊得在场遗侠们浑身抖了三抖。
蒋笑天、姜柏迎等掌门人的屁股在半空顿了顿,终究还是没有挨到木椅,然后站直了身子。他们似乎都以少林方丈马首是瞻,而不是以天听。
天听隐匿在蚕丝垂幕后的脸色似乎变得阴沉许多,他很沉稳并没有因为这番冒犯而作出激动的反应。
刘公公很懂得天听的心思,他了解天听此刻不适合说什么,而应当由他说出口,于是刘公公再次躬身道:
“心远大师,诸位掌门远道而来想必腿脚疲乏,天听体恤请诸位坐下调养内息,请问您这番喝止是何意呀?”
刘公公因病体而话音虚弱,但话中言辞却犀利如针。
少林方丈心远大师并不想与刘公公这样的人物多言,玉狐遮面后的眼睛微微向身旁姜柏迎扫过。
姜柏迎心领神会,立刻开口道:“刘公公,今天召集遗侠们举行遗侠风云的真实目的,你我心里都清楚,何必再绕弯子?”
“哎,老奴糊涂了。”刘公公堪堪叹气道,“瞧见诸位掌门戴着'玉狐遮面'从天而降,我当知晓你们是要直奔主题的。”
“对、对、对,绕弯子浪费时间,对我们都没意义。”姜柏迎挺直腰杆说道。
天听黄金绸缎披风被山峰吹得抖动不停,他声音低沉、冰冷道:
“怎么?七位掌门是要在今日此刻造反吗?!”
稳坐白玉雕龙的身躯,身套黄金绸缎的男人,此句问话如同涟漪在山顶荡漾开来,不怒而威!
山岚清冷,刮得呼呼作响,但在此刻所有遗侠感受到的却是出奇的寂静。
人在峰顶,却似处于空谷之渊,安静、寒冷、窒息!
“正是!”少林方丈大喝应答,同时双手合十周身鲜红袈裟霎时如海潮般汹涌荡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