栖凤崖,凄风携着凉雾,吹动崖边萧索锦红的狐裘,冰冷的露水沾湿白玉面具的轮廓,仿佛玉狐在此时落泪。
片刻前他还那般挺拔傲岸,此刻人影已萧索苍凉。
李三娘扶着青石碑,支撑站立,血泊静静躺在青石碑下,鲜艳刺眼,此时荡起点点涟漪,竟是山崖上飘起了斜斜细雨。
上官雪儿贴身扶着李三娘的身躯,担心她尚未复原的体力撑不住身体,便小心翼翼地用纤纤玉手托住李三娘的腰间。
李三娘嘴唇因缺乏血色而显得苍白,她望着崖边萧索的人影,问道:“你到底是什么人,为何要假冒飞鸾神君?真正的飞鸾神君又在哪儿?”
当她明白伤害她的人,并不是飞鸾神君时,她的心又活了过来,她的绝望烟消云散,她仍旧挂念着痴情深爱的飞鸾神君,就像十年前一样。
萧索的人影伫立不动,就像一尊毫无生机的雕像,被遗落在栖凤崖边,任凭风吹雨打,暴晒风化。
我身形虚晃,快如闪电,这一次他没有反抗,或许因为他已是一座绝望的雕像,而雕像是不会反抗的。
身影晃动折返,我的手上已多了一副玉狐遮面,正是‘飞鸾神君’一直佩戴在脸上的白玉面具。从孟星移那里偷学来的几招功夫,总能派上一些用场,即使算不得光明磊落。
栖凤崖边的人影失去玉狐遮面的掩盖,露出了真实的面容,而这面容竟让在场的所有人都瞪大了眼睛。
——那是一张绝美俏丽的容颜,眉目如画,成熟的风韵不输娇媚李三娘,雪白肌肤堪比少女上官雪儿。
离开玉狐遮面的束缚,这张绝美又光彩照人的脸庞,竟让上官雪儿与李三娘的绰约姿色都暗淡无光。
我的眼中映着她绝美的光彩,看得有些醉了,这样的女子本只应天上才有,怎知落了凡间。
手中的玉狐遮面透着凉意,令我从迷醉中清醒,但我仍忍不住感叹:此生还从未见过如此美艳的容颜,以及,凌厉的气质!
细雨斜风,沾湿她的脸庞,更显她娇艳欲滴,如同出水芙蓉美不胜收。
“如今遂了你们的愿,见过我的真容,你们可认得我?”她的人美,声音更美,比作天籁绝不为过,一开口便令人身心愉悦。
戴着玉狐遮面时的嗓音和语气,自然是她故意伪装而为之,想来她也懂得控声之术。
“你……你是谁?”李三娘睁大了双眼,当她确信此人并非飞鸾神君时脸上透露出喜悦,然而当对方美艳光华的面容映入眼帘时,李三娘的目光又露出惊愕与惭愧。
姿色优美的女人遇见比自己更加美艳的女人时,往往都会是这样的表情,只不过,比李三娘还要美艳的成熟女人,这世上并不多见,所以李三娘的神情才会如此震惊。
绝美女子冷漠地扫了李三娘与上官雪儿一眼,那眼神比天山上的千年积雪还冷,她没有理睬李三娘的话语,最后将冰冷的目光落在我身上。
她目光所及之处,我的身体仿佛被千年冰雪覆盖,寒彻骨髓!
“我想,你就是夜鸾门中,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飞鸾右使。”我悄悄打了个冷战,强忍寒意,面不改色地说道,“享有江湖绝色美女之称的冰山芙蓉,许怜寒。”
“你是一个聪明人。”许怜寒冷冷地说道,声音却异常甜美。
“你已经这般夸奖过了。”我笑道,后背的寒意仍未消散。
“你如何知道是我假扮的飞鸾神君?”许怜寒幽幽地凝视着我,说道,“十年来,从未有人发现我的破绽。”
“或许因为我并非夜鸾门中之人,才敢于对无上权威产生质疑。”我严肃道,“夜鸾门中之人认为,飞鸾神君的至高威严,绝对不容侵犯。”
许怜寒轻叹一口气,道:“十年前若是有你这样的人来助我,我也不必等到十年后的今天。”
我看见她怅然若失却有绝美的脸庞,说道:“正是因为这个‘十年’,才启发我联想到,现在的飞鸾神君很可能是别人假扮,而这个别人很可能就是飞鸾右使。”
许怜寒饶有兴致的看着我,说道:“你的想法总和别人不同,总能想到别人想不到的事情。”
我悠然笑道:“说来惭愧,或许只是运气比别人好些,偶尔灵光一闪。”
许怜寒嘴角含着笑意,道:“你这般说法,倒令我对你这人越发感兴趣。让你发现我秘密的,到底是怎样的灵光一闪,不妨说来听听。”
有人对你感兴趣,有人愿意听你讲述自己的想法,你心里会不会异常的欣慰与喜悦?更何况那人还是如九天仙子般的绝色美人!
我的心里荡起欣慰与喜悦,因为我也是凡人,当一位绝色美女亲口说对我感兴趣时,我忍不住窃喜。
“十年前飞鸾神君避而不见李三娘,同时,十年前蒸蒸日上、名声远播的夜鸾门忽然放弃所有保镖任务,作回杀手本职。”我一脸严肃地讲道,“这两件事情都太过突兀,如果说这两件发生在同一时期的突兀变化,之间没有任何内在联系,我是绝不会相信的。”
许怜寒冷冷道:“是我,也不会相信。”
我望着许怜寒绝美容颜,笑道:“换作是任何人,恐怕都不会相信。只可惜十年间,从未有人同时知道这两件事情,不然你的伪装绝没有这么顺利。”
青石碑下,鲜红血泊中,涟漪荡得更加激烈,崖间的细雨落得更密更急了。
斜雨似帘,雾霭如遮。
却掩不住许怜寒美艳的姿色,光彩照人的容颜,她的身上仿佛笼罩着晶莹明亮的光芒,华贵而绝美。
许怜寒薄润的朱唇轻启,传出宛如天籁的嗓音:“或许,飞鸾神君只是改变了想法,人的思想时常摇摆不定。”
我的衣衫被雨水浸透,雨混着血,自衣角流落,我迎着漫天细雨,道:“是的,飞鸾神君或许突然决定剑走偏锋,潜心治理门派,以暗杀为路在遗侠界的江湖,闯出另一片天地。”
许怜寒清澈冰冷的眼神,露出几多赞许之色。
我心中虽暗自得意,但情绪控制得很好,绝没有显露半点在脸上,我继续说道:“这一切本来勉勉强强还说得通,你本来也可以安安心心地继续假扮飞鸾神君,搅动江湖风云。”
许怜寒眉黛轻颦,她对自己被人拆穿的破绽还是颇为在意的,她轻轻问道:“我在何处露了破绽?”
我悠悠笑道:“你做了一件事。”
许怜寒追问道:“哪件事?”
我回应道:“这件事本不算是破绽。”
许怜寒的神色显得更加疑惑,道:“本不是破绽?你又如何断定假扮飞鸾神君之人就是我?”
我轻声叹道:“你实在不该加害无衣大师。”
许怜寒雪白的脸颊面露惊疑,问道:“既然有人要无衣大师的命,而且赏金丰厚,我为什么不去做?暗杀本就是夜鸾门的本行。”
我摇头道:“飞鸾神君不会妄动无衣大师一根毫毛。”
许怜寒道:“遗侠界德高望重之人,这十年来夜鸾门杀得不少,为什么雷云寺无衣大师却偏偏动不得?”
我苦笑,笑这世间人就算极尽聪明算计,终究还是百密一疏。
我望着美若天仙却又透着凌厉气质的许怜寒,缓缓说道:“因为无衣大师,乃飞鸾神君的救命恩人,所以真正的飞鸾神君绝不会加害无衣大师。而这件事,只有飞鸾左使与神君本人知道。”
许怜寒清澈的目光凝滞,一时语塞。
烟云朦胧的栖凤崖,斜风伴着细雨,淅沥沥的落下,滑过许怜寒绝美的脸庞,凄美,凄然。
我淋着细雨向前踱步,道:“飞鸾右使恰好并不知道这件事,无衣大师又恰好遭到夜鸾门暗算……与此同时,飞鸾右使三天两头就被派遣远行,很可能正是因为你考虑到一人分饰两角极容易露出破绽,才想出的对策……然而在我眼中却欲盖弥彰,想猜不到是你也难。”
许怜寒面若寒霜,冷冷说道:“如果我没有安排行刺无衣大师,那么我的计划就不会露出破绽,是吧,唐警探?”
我顿时惊愕,没想到她会突然问出这样一句话,但我很快回过神来,笑着回答她道:“或许吧。但世上恐怕并不存在天衣无缝的计划,说不定又在其他方面露出了蛛丝马迹呢。”
许怜寒苦笑道:“听起来,你像是在安慰我。”
我也苦笑道:“我只是说了一句自以为是的实话。”
许怜寒的目光缓和了许多,不再冰冷刺骨,她说道:“百闻不如一见,唐警探不愧是唐警探,我实在佩服你。”
我露出欢愉之色,道:“我又何尝不佩服你呢?”
许怜寒道:“作为敌人,你实在很可怕。真希望我们不会成为敌人。”
我凌然道:“我的敌人并不多,但总有许多人偏爱把我当做敌人。飞鸾右使一定不是这样的人吧?”
许怜寒道:“我绝不会愚蠢到,把唐警探作为敌人。”
我欣然一笑。
栖凤崖边,细雨斜落愈加急促,锦红狐裘迎风舞动,裘缎面上溅起一片迷蒙水花。
“只可惜,有些路一旦踏上,就再也没法回头。”雨水滑过许怜寒雪白的肌肤,从顺滑的下颌滴落,她轻启朱唇,满怀惆怅道,“就连朋友与敌人,都由不得自己选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