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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2章 苍白黑羽(上)

山涧鸣鸟,崖道生花,谷底聚落,耕地新芽。天下行走这么多年,青年倒是第一次在山民中看到这番景象,毕竟环境恶劣的山中,山民的生活向来是无序的表现。青年走下山道,谷中的村民看到来了客人,纷纷出来相迎。

“这位客人远道而来,来这里坐坐吧。”现在正是秋收时节,青壮年们都在收成,所以来的是几个老人。青年一一谢过,在村落边上坐下来和老人们攀谈起来。

山民们都是些粗人,一块村口的大石,一碗热水,便是闲聊的全部。

“小伙子看上去是个读书人啊,怎么会来我们这些山里啊?”老人坐在大青石上,抿着热水问道。

“读万卷书不如行万里路。家师希望我多游走世间,积攒一些阅历。”青年捧着碗,和山民老人一起坐下闲谈着,“我走遍好多地方,倒是第一次见到如此祥和的村子,它们或多或少都会受到山贼和妖怪的祸害,整个村子都是凌乱和警惕。”

“这个,其实我们这也有山贼啊……”老人惊讶地回答,然而话音未完,村来传来了惊慌的叫声。

“山贼来了……”

青年忽的站了起来,皱着眉思考着应对之策,这时老人们慢悠悠地站起来,叹了口气道:“哎……又到交贡时候了啊……”

看到老人们不紧不慢地拄着杖,一副遗憾但是并不慌张的样子,青年倒是好奇了起来,不声张地隐在后方。

田里劳作的青壮年都放下了农活,村口很快聚集起了所有人,以及一堆麻袋装起的粮食。

一阵马蹄声由远及近,一串‘吁——’声后,一支马队停在了村头,一群挂枪带刀的男人骑在马上,看向了这边。

“东西都在这了?”领头的男人用刀指着问道。

“是的大头领,每户一份,都在这里了。”一位年长的老人走出来,恭敬地说道。

“胡扯!你当我眼瞎吗?这不是少了一袋!”山贼头领指着地上轻蔑地喊着。

“大王恕罪啊,西老头家今年遭了灾,儿子残了躺床上了,拿不出那么多的粮啊。”老村长一脸愁容地哀求着。

“少给我装可怜,拿不出也给我拿!”山贼头领冷哼一声,“规矩早就定下,不早点想办法,这时候来求饶有个屁用,给我动手!”

山贼头领一声令下,手下小贼纷纷上前冲进村里抢掠,引发妇女幼儿阵阵哭喊。瓦罐碎裂的声音响起,几个小贼拖着一袋粮食出来,两袋的另一头紧紧抓着一只老头的手,老头一边拼命地扯着,一边苦苦哀嚎道:“别拿走,这是救命粮啊别拿走啊……”

“去你的!”小贼一脚踹在西老头身上,将他踹开,拎着粮袋正要归队。

“这份上贡……我来给如何?”青年的声音从后方悠悠飘来。

“你?你有钱吗?”山贼头领打量了一下上前的青年,虽然看得出来是个读书人,但是这一身的穷酸样难以让人觉得他身上有钱。

“钱我确实没有。”青年断了下,看到山贼头领一脸恼怒的样子,继续说道,“不过我或许有你们更需要的东西。”

“什么?”山贼头领眯起眼睛问道。

“我是个游医,我想你们应该会需要我的帮助。”青年礼貌地点了点头说道:“如果发现我骗了你们,你们随时可以处置我。”

山贼头领狐疑地看了打量了一下,勒马转身,喊道:“带走!”一个骑马的小贼过来,一把抄起青年,将他横放在马背上,驱马而去,只留下青年‘哇哇’的大叫着:“喂!我会走路,别把我当货啊!”

村后的后山头,一个带着面具的人影默默地看着这一切,随后抖落几根黑色的羽毛,消失不见。

“啊——”山贼的山寨里不时传出撕心裂肺的惨叫,异常惨烈。

“忍着点!大老爷们的叫个屁啊!”青年没好气地在骨折的病患伤处拍了一下,然后又是一声响亮的男高音。山贼干的事刀口舔血的勾当,各种伤痛病重的都有,青年被当货物一样放马上颠了一路差点被颠吐出来,自然下手不客气,然而迫于青年的淫威,默默等候治疗的人只能吞了吞口水作没听见。毕竟无名这个名号还是挺响亮的,尤其是在中下层的阶级中,济世行医可是救命稻草。

山贼头领坐在上首喝着酒,不时摸一把身边战战兢兢地服侍着的几个掳来的女子,看着下方热闹成医堂的大厅,张口道:“先生大名如雷贯耳,据我所知,先生师从阴阳师,却以医术名天下;本是贵胄,竟愿与低贱下民为伍,实属罕见。”

“我本是山民,哪怕一朝得势,也改变不了我的出身。”青年冷冷一哼,说道:“听你说话文绉绉的不像平民,莫非是贵族出身,为何在此落草为寇。”

山贼头领沉默了下,随后哈哈大笑起来,“是啊,我本贵族,奈何家族争霸失手,唯我一人苟且偷生。”

“大王尚有争霸之心?”青年低头扎着针,漫不经心地问道。

“哦?先生何意?”山贼头领咧着嘴,目中露出精光。

“我在天下游历,所遇山民生活皆困苦,妖乱匪患丛生,岂有此地民众这般平和。若大王只是苟且偷生贪图享乐,尽可竭泽而渔,如其他胸无大志之辈一般。”青年嗤笑一声,“我从南面一路走来,那边的山民可就可怜多了。”

“那边是山鬼的地盘,他们可是一帮子狠人。”山贼头领冷哼道:“这里我经营得好,他们都想抢我这块地盘,要不是不想浪费人手卧榻之旁我又岂会容他们酣睡!”

“不过我去的时候,那里整个寨子都被人屠了。”青年低回头说道:“似乎是惹上了不该惹的东西。”

“真的?!”青年话语未落,山贼头领立刻拍着扶手大声叫起来,“来人!给我马上去山鬼哪里看清楚,如果是真的赶紧把那块地盘全拢下来!”

“好!先生果然不凡。”派完人后山贼头领抚手大笑,“不知先生可愿留下与我共展宏图?”

青年瞥了他一眼,淡淡道:“道不同,不相为谋。”

“哦——”山贼头领眯起眼睛,露出了敌意,“听先生的语气,似乎不齿与我为伍?”

“医者慈悲心,大王烧杀抢掠无恶不作,和我终不是一路人。”青年摇了摇头。

“不过一堆贱民而已,杀了就杀了,抢了就抢了,又能如何……”

“心比天高,命比纸薄,难成大器。”青年毫不客气地打断了山贼头领的话,冷冷地质问着,“如何治国尚不知道,我为何要和一个必输之人合作?”

“嗯~”山贼头领哼了一声,“可笑!一帮子贱民和治国有个屁的关系,打战治国靠的不都是贵族么!”

“正因为你把底层民众当成猪猡圈养,所以你才不能成事。”青年拍了拍手站起来,抬头平视着山贼头领,“海对面的大唐帝国曾有这么一句话:君为舟,民为水;水可载舟,亦可覆舟。得民心者方能得天下的道理似乎你并不明白呢。你将平民视若草芥,最多也不过掌控几个村子罢了,也敢狂妄立国争霸……哦,抱歉我忘了,在这里似乎贵族只要有几个村就能称国了,啧啧,夏虫不可语冰也。”

“你!!!”山贼头领大吼一声拍着椅子站起来,吓得身边的侍女作鸟兽散。山贼头领指着青年,怒不可遏地说道:“我敬先生见识不凡方才屈膝下请,先生似乎太过自命不凡了吧?也不怕我让你今天便留在这!”

唰——一道闪光转瞬而逝,四周的景色瞬间被暗夜中的竹林填满,仅剩下山贼头领和青年对立而视。

“这……”山贼头领手足无措的四下张望。

“既然你知道我师出阴阳师,那么便应该明白,我和妖怪打交道靠的不是打嘴炮。”青年立于幻境之中,一步一步走向山贼头领,充满着压迫感,“我完全有能力除掉你们,我会来医治你们不过是因为你们的存在对山民们有益。虽然你也为非作歹,但至少建立了一个秩序,让他们得以顺应秩序苟活着。你怎么看待他们我不管,不过若是你无法再发挥自己的作用,那我不介意来清算一下你的罪恶。”

青年摆摆手,幻境如同来时一般一闪而过,留下躺了一地呼呼大睡的人。

“记住我的话……”青年瞥了山贼头领一眼,转身离开,留下山贼头领跌坐地上,冷汗淋漓。

“我看你平素也是行侠仗义的,这次为何要放过他?”山脚下的树荫,青年坐着整理用过的银针,坐在一旁的辉夜姬好奇地问道。

“是非善恶岂是这么好评判的。”青年细心地擦拭着每根银针,分心给辉夜姬解释道:“毁灭一切的不是邪恶,而是混乱。混乱会带来欲望和杀戮,城镇之所以比山民过的好,是因为他们有管理者,有组织者,能让所有人在一个大框架的约束下生活。当年曾有一个神之子降世,他善良地给一个小村子的人带来了繁荣,后来却因为不再带来繁荣最终却被村民们当作祭品赶进海中,神明震怒,发动海啸淹了那个村子。后来那位神之子曾问过我为何会变成这样,我告诉他‘世人愚昧,需要别人来告诉他们什么该做什么不该做’,这就是秩序。而山民们没有这些,所以在贫穷和饥饿的推动下,他们会丧失道德。山贼劫掠山民;山贼与山贼之间抢地盘;为求活路的山民与山民之间抢粮食,混乱不堪。”

青年收好所有银针,拍了拍包裹,站起来道:“所以说,在没办法改变这世道的情况下,留着他,对这里的山民能过得好一些。”

“咦?”青年走出树下,抬头发现天空暗了下来,但是空气中却没有要下雨的湿润感。

“妖力?”这反常地天气令青年一下子便联想到妖怪。

一片黑色的羽翼随风飘落,落在了青年面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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