素色的衣服衬得山口美杏的小脸异常的稚嫩,她整个人似乎都在散发着光芒,山口美杏的弟弟斜着眼睛打量了山口美杏好一会,狐疑地咽下了最后一口的饭团,然后转身离开。
把早饭给父母送去,山口美杏的母亲察觉到今日女儿的不一样,多打量了她两眼,假装无意问道:“今天这身衣服什么时候买的?”
“在日本的时候就有了。”
山口美杏的母亲不再说话,在山口美杏转身离开的时候朝她的背影看了许会儿。
忙碌的一天很快就结束了。
饭后一家人坐在客厅,等父母把账算完后,山口美杏开口:“后天我会回日本。明天我会去学校退学。”
山口美杏的母亲转头看向山口美杏,本来看电视看的津津有味的山口美杏的弟弟瞪大了眼睛,“你哪来的钱!”
父亲看向她的眼神里也带着同样的探究,山口美杏站起身,淡淡道:“我有自己的办法。”
说完便转身回到自己的房间。
一门之隔,山口美杏听到房门外的说话声,尽管他们已经压低了音量,但她还是能清楚的听清他们在说些什么。
“她居然有钱也不给家里用!”
“她哪儿来的钱?来这里以后她一直在家里,哪里有时间出去打工!?且不说她是不是利用上学的时间出去打工,这里也不收童工啊!”
“妈,该不会她出去那个了吧?”
“……她没有。”
“您怎么知道的?她偷偷出去那个,您又每天不在家,她怎么样您都不知道。”
“我看的出来!你给我闭嘴!”山口美杏的母亲气冲冲地朝山口美杏的弟弟吼了声,随后看向自刚才起就一直沉默的丈夫,“你说……”
“她自己有办法回日本,就让她回。”男人沉默了一会儿,“从今以后这个家里没有山口美杏这个人。”
山口美杏坐在地上,身上还穿着那件素色的衣服,在听见父亲说出的话后,她笑了笑,她知道会是这个结局。
这个男人的心一直都是钻石做的,与钻石媲美的硬度。
换好衣服躺下,乌黑的屋子,山口美杏抬手擦去眼角的泪水。
她好想中村乃奈。
那位陪伴着她渡过了她人生里大多数绝望时期的女子。
你现在在现实世界里是怎么样的?还好吗?与那力量对抗很累吧!
这场梦境里也有你,她会不会也像曾经的你一样对我伸出援助之手,明明我们都是身处绝望的人,你又为什么能够那么的坚强,而我却一直躲着,像鸵鸟一样。
我能够保护你吗?像你待我的那般待你呢?
夏日的微风带着闷热,沉睡的小脸带着平静,在木村森身后站着的哲信专注地注视着那张小脸。
自他们那日死皮赖脸的留下后,她未再说过一次让他们离开的话,平静地接受他们的守护,只是……
哲信眉头紧皱,他的心其实是不安的。
在她身旁近身服侍这么多年,虽然她一直是平静的,不笑不哭,无大喜与大悲,但他偶尔能感觉到她无意中散发出的情感。
有时,她晃神时看来的眼神让他打颤,从心底散发出的恐惧,她的目光似是透过了他看向了遥远的地方,他觉得自己的一生都在她的目光之下瞬间展开;而有时,她专注地看着一处,或是草木,或是人,或是动物,眼神平静无波澜,像是虚幻一般地在那儿,他觉得自己与她相隔太远,远到时间与空间都已不是一种障碍。
木村森睁开眼,天空依旧是蔚蓝的。
哲信悄声上前,“小姐,是要用饭了吗?”
木村森坐直了身子,目光从天空收回,落在了院子里。
阳光正落在院子的一角,那里开着成片的鲜花,夏日的鲜花也是好看的,虽然随时充满着衰败的气味。
哲信依旧弯着腰站在离木村森不算远的地方等待着木村森的吩咐。
木村森站起身,转头看向哲信,突然开口,“这个世界的毁灭,已经等累了。”
哲信猛地抬头等着不可置信的眼睛看向木村森,他张了张嘴,几番如此,始终未说出一字。
木村森瞧着他这样,突然灿烂一笑,将目光重新放回到院子被阳光照射着的那一角。
“你看。”
木村森朝那一角示意。
“阳光正好。花正好。时间正好。一切正好。”
哲信呆呆地看着那片花丛。
他不知道为何木村森会突然说出那样的话来,此刻的他脑子是片浆糊,乱的很。
从房子里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哲信猛地回过神,朝身后看去,是在暗处的人。
来人是位长相极其不稳重的中年男子,他手上拿着张纸,满头的细汗,他停在哲信身旁,粗喘了两口气,“小姐,这里有……”
“给哲信。”
男子楞了一下,随后将手上的纸递给了哲信。
哲信疑惑地接过,脸色逐渐震惊,当他读完纸上所写的以后,他连呼吸都忘了,脑海里传来木村森的声音,那来自不久前说过的话此刻在他的脑海里如原子弹一样炸开。
“小姐……”
木村森坐回到躺椅上,刚刚那抹灿烂的笑容已经消失,她转头平静地看着哲信。
纸被抓成一团,哲信喘着粗气,眼神带狠,此时的他已经明白刚刚木村森说的那些莫名的话的意思了。
“我们离开。我们与您之间再无任何关系了。”
木村森未回话,哲信身旁的男人先是一愣,意外地朝哲信看去,随后脸上出现恍然,接着目光坚定地朝木村森看去。
木村森回过头继续盯着院子的一角看着,哲信朝木村森深深地鞠了一个躬,男子也跟随着,随后俩人迅速离去。
那时也一样,他们如此时一样。
那一别之后,她便再未出现在世人的面前,也与他们再未见过面。
她知道他们在找寻她,也知道他们自愿承担起的责任是何等的沉重,也明白只要自己出现在他们面前一次,他们便能得到勇气,可是她没有,她藏了起来,独自看着这个世界变化,直至那天到临。
很残忍吗?
对于生存在这个世界的一切而言是残忍的,审判者一直在他们的身旁等待着审判的时刻,不曾对他们伸出援助之手,不曾救助这个世界的人类或一切。确实是残忍的。
对于这个世界的主宰人类而言是残忍的。
他们做主宰的时间有些长,长到了已经忘记他们是谁。
木村森感觉着四周。
房子里的人已经离去,在周围时刻保护着她的人们也都全数离去,他们的动作很快,悄无声息。
木村森继续躺回到躺椅上。
可也有一些人,他们是平凡普通的,他们知道自己于这个世间是微小的一个个体,但他们却能在一些时候站出来,做那不是英雄的英雄,他们还是平凡普通的人,却散发出了身为人最难得的东西。不再平凡。
屋子里的摆着的饭菜还是热乎的,但房子却是冰冷空旷的。
审判者是没有情感的吗?
是吧。因为这样才是公平。
木村森夹起热乎的饭菜放进嘴里,细嚼慢咽,突然一滴泪滑落到碗里,她低头看去,她似乎在那白米饭上看见了自己此刻是难看的脸。
有多久未曾哭过了?
很久了。那一次还是她第一次独自面对的时候。
看着一个世界瞬间消失,她在空无里哭了好一会儿,而此刻她是为何落泪?
是因为不同世界总是以同样的方式结束的?还是因为对人类的绝望?又或是因为那些努力背负起与他人不一样的人生的人?
铃子,水原安,山口美杏,中岛乃奈,日暮三酒子。
她们又为何要背负那样的命运呢?为何要为所有的人类背负起那样残忍的命运呢?
这才是残忍。
人类的所有行为要由她们去背负与承担,她们从出生的那一刻起就背负着人性中最肮脏的一面,在她们的世界里光是一种奢侈,所以她们才为了那些许的光芒不惜放弃一切,即便到最后一无所有也不曾后悔。
桌子上的饭菜已经被吃的干干净净,木村森放下碗筷,收拾碗筷,清洗碗筷,拿了件放在门厅处的外套出了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