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几个一头雾水,只见重山哭笑不得,无奈道,“先生何故这样捉弄于我?”
“来,阿礼,子明,清华,快来见过钟离先生。”
重山口中的钟离先生应别无他人,正是东篱堂的钟离堇,一听名字,众人纷纷肃然起敬。
“久仰先生大名!”
钟离先生亦一一回礼,指着身后那一车油汪汪的绿草道,“重山,我喝了你的粥,这车绿草就换给你了。”
重山闻言,和大家面面相觑,半天说不出话来。
阿礼便斗胆问道,“不知道先生什么意思?”
他干笑了几声,试图缓解尴尬,“难不成这草还能当饭吃?”
钟离先生直起背来,不再扮出龙钟老态,瞬间便显得身姿威仪,接着娓娓道出,“此草名叫祝余,人若食之,保三日不饥。”
重山闻言,脸上现出惊异神色,“先生莫开玩笑吧!”
“如果真是祝余草,那么义军就有救了。我在古书上见过一些记载,却未曾亲眼见过,只是不敢断定世上真有此物。”
我回道,心底早已按捺不住激动。
钟离先生笑道,“便试试看又何妨。”
重山仍是半信半疑,但还是命人将草卸了下来,自己先扯了一棵,亲自尝了。
结果证明钟离先生所言非虚。义军原已被逼到山穷水尽的地步,他的到来给所有人的命运带了新的转机。
他不仅给送来了救命的祝余草,还帮着重山出谋划策,正式在义军里领了军师头衔。
“秦军仍在山下死守,必定是等着我们粮草耗尽,自动下山投降。既然如此,我们便来个将计就计,分作五路人马前往投诚,趁机杀他们一个措手不及,交战时不必求胜,佯败便走。如此反复三次,怠其戒心。银蛇岩山路纵横,峡谷众多,第四次时,使人埋伏于入谷及高山两旁之处,待秦军深入峡谷腹地时,擂鼓为号,便推巨石而下,万箭齐发,伏兵亦出断其归路。”
钟离先生部署完毕,众人皆领命而去。
几日下来,秦军损失过半。趁秦军自顾不暇之际,重山命子明护送众亲眷家属们于一条小路下山,藏于安全之地。自己则领着将士们终日和秦军周旋,厮杀。
重山送我们离开时,乐扬紧紧地抓着他的手,泪眼婆娑。
我站在不远处,恰巧看到了这一幕,只见重山摸了摸她的头发,嘴唇在动,不知道说了什么,但乐扬似乎马上转悲为喜了,看到乐扬笑起来,重山便也笑了。
我默默看着,拂了拂袖子,先行一步,上了车。
等待的时间并不长,却很折磨人,每一天都是提心吊胆,每当子明带着消息回来的时候,我都怕是坏消息。
万幸,他从来没有让我们失望。
最终义军等来了南阳的援兵,将士们士气大振,一鼓作气,将失去的颍汌城重新夺了回来。
前前后后花了十日的功夫。
当我再次回到城中时,心情与第一次时已大不相同了。
第一次时多半是感到忐忑不安,夹杂着些许重逢的喜悦。
现在,我没有半点忐忑,也没有半点死里逃生的喜悦。
当初来到这里时是四个人,现在是三个人,多了乐扬,少了清愁和九菱。
归城当晚,府上摆了庆功宴。
钟离先生居左上座,阿礼居右上座,座后依次是子明,赵黎,罗长胜等领军人物,还有一个陌生的年轻公子,生的眉清目秀,气质儒雅,大类子明。
他紧挨着罗长胜落座,推杯换盏时,又有钟离的沉稳之风。
重山正好举杯,道,“罗老将军,这次多亏你及时赶到,我们方能反败为胜!来,敬老将军一杯!”
罗长胜便道,“呵呵,多赖大人领导有方!”
听阿礼提过,罗长胜是个老实人,极重情义,性情也是执拗,说一不二。
先帝曾将自己的亲妹许给他,多少人做梦都得不到的机会,他却因自己已有发妻断然回绝,气得公主要将他的妻子杀头,他当场抬着棺材进了大殿,声称若是公主非要将他二人拆散,他便只好遵守对妻子的承诺,让公主和自己的尸首拜堂成亲。
先帝只好作罢,但却治了他一个藐视皇威的罪名,把他打发到偏远的南阳当小兵,他倒不甚在意,后得前太守的赏识,一步步慢慢提携上来了,最后重新举荐了他接替太守一职。
当时义军围攻南阳,罗老将军宁死不愿归降,城破之日,将士们把他绑来,重山念其忠义,不忍发落,便亲自将他解开,并送家人过来与他见面,打算送他们回乡养老。
老将军潸然泪下,说了一句,“先帝年轻时,比你更礼贤下士,可惜啊。”之后便心服口服归降了。
兴许这也是为什么一同归降的许昌亳州二城在义军危难时选择二次叛变,而南阳却能挺身而出,不离不弃的缘故吧。
选择归顺,不如选择信任。
罗老将军不善言辞,席间并无太多话,只不时偶尔附和众人玩笑一下。
过了一会儿,重山命人取来一把剑,亲自捧到了罗长胜面前,道,“这剑名叫玄凤,锋利无比,削铁如泥,可品性也是一定要认个信服的主才能使得好,我看和罗老正相配。”
玄凤剑身长度约和平常的剑差不多,但是剑口要稍稍宽一些,可绝不会使人觉得笨拙。剑锋犀利,明亮如新,剑鞘花纹精美繁复,犹若凤舞,银色柄上镶了三颗小指头般大小的,色如金橙的蜜蜡宝石,尊贵中又透露出几丝闺秀般的婉约,连我都忍不住多看了几眼。
罗长胜首先是啧啧称赞,随后便摇头惋惜道,“我是个粗人,怕折损了它!”
众人便笑了。
他正叹气,目光忽落在了他身旁那位同样为玄凤所倾倒的年轻人身上,眼睛倏地亮了起来,哈哈大笑道,“煜之在此,还愁玄凤无主?”
这个叫煜之的忙婉拒道,“将军,这剑世上无双,乃是墨尧亲手所铸,昔日依秦皇之尊,虽欲求而不得,如今既是大人盛情相赠,何不坦然受之呢?”
罗老便道,“我自是知道这剑非同凡响,正因如此,才不敢随便受用。在场之人,也只有你的气度,正与这剑浑然相配,我自然是要,成人之美。”
重山也笑道,“罗老既发了话,煜之便领了这个情吧。”双手早已奉了上去。
煜之便接了过来,眼中充满了敬重与爱惜。
原来他名叫苏煜,不久前刚投奔了罗老,这南阳城破,连着主将归降,都是他在暗中使了计谋,帮了重山,此是后话,不必赘述。
众人兴致一起,便请苏煜为大家舞剑助兴。
苏煜舞剑完毕,众人齐声喝好,又是一阵痛饮。
不多久,忽闻帘后丝竹响起,一群美丽婀娜的舞姬拥着一位轻纱掩面的女子飘然入堂。
曲子是《北方有佳人》。
方才豪气干云的一群大男人,在舞姬们轻柔曼妙的旋转中,瞬间安静下来。
轻纱掩面的红衣女子,我猜是乐扬吧,像那样柔软得似乎没有没有骨头的腰肢,我只见过她有。
她一抻袖,一抚腰,一低头,一回眸,皆是万般风流,如一朵精巧的蔷薇,欲绽还羞。
重山半支撑着头,嘴角带着浅浅笑意,眼神迷离,似乎是醉了。
是看舞醉了,还是看人醉了?但绝不是因酒醉了吧。
一曲舞毕,她们又如流沙一般,在众多的掌声中悄悄退下。
这场宴,只有我一个人,似乎是在游离的,多思的。
我用安静来掩饰格格不入,免得扫兴。
等了很久,宴席终于要结束了。
我们刚起身,欲和众人拜别,一个小兵匆匆跑了进来,禀道,“大人,有赵国使者求见。”
重山愣了一愣,问了两遍,“赵国?”
“是的大人,此人目前正在城外等候。这是他呈上来的信物,大人请看。”
众人皆在底下犯嘀咕。
重山接过来看,是一只项上金锁。
我猛地一把将那金锁抓在手里,脑子嗡的炸开,嘴唇不停哆嗦,“清愁!”
“把他带进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