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什么?”我问。
“大哥,被朝廷抓走了。”阿礼的一双眼睛,满是焦急。
说实话,我做梦也没有想到他带来的竟是这样的消息,惊道,“这是什么时候的事?”
阿礼道,“已有半个月了。”
阿礼痛心道,“自夺回颍汌后,秦军残部并未撤走,而是躲在山里,伺机反扑。那日,大哥出城降敌,结果中了计,被他们掳走。”
“那他现在在哪儿?”我急道。
“咸阳。”阿礼重重叹气,眼睛不由自主瞥向我手上尚未打开的信封。
听到这两个字,我不由得倒吸一口凉气。
我着实不解,按理说,秦军抓到重山,首先难道不是杀了他以绝后患,何必大费周章带他回咸阳去?
阿礼的表情同样凝重而困惑,回道,“比起他们抓大哥回咸阳,更让我想不通的是这封给你的信。”
我方回过神来,心底无比沉重。
我小心翼翼打开手里的信,发现是陈叔叔写来的,前面大多是叙旧之辞,我皆匆匆掠过,最终目光落在最后几句上,“赵重山逆上作乱,陛下对其恨之入骨,必将除之而后快。清华若想搭救,便速来咸阳。”
“这,”我问阿礼,“你看过了吗?”
阿礼点头,道,“我也不知道他们是什么意思。”
我又重新将这信看了一遍,心中无数疑问。
既然陈叔叔早已有心要辅佐赢桑,稳固东秦社稷,他现在又有什么理由要助我营救重山呢?他就不怕放虎归山么?国家大义在前,他断不会徇此私利。
那他要我回咸阳去,到底为了什么?
我忽然瞥见了满地的尸首,转而回想起慕椋方才为难的神情,那一瞬间我察觉出这中间必定有某种关联。
“慕椋,”我遂看向他,“这些人,到底是什么人?”
慕椋便道,“他们,是五国派来,追捕你的人。”
“追我做什么?”
“装神弄鬼,我看看!”
慕椋还未答话,清愁忽然将我手上的信一把抢了过去,没过一会儿,她把信往阿礼身上一推,嚷道,“樊哥哥,你们什么意思?”
“他和我姐姐还有半分关系么?你别忘了,当初他是如何辜负我姐姐的?”
“清愁,现在人命关天,不是赌气的时候。”阿礼无奈道。
清愁冷哼了一声。
“给我看看。”慕椋平静地从阿礼手中接过信去,他只是匆匆一瞥,便不紧不慢将信合上,原封装好还给阿礼,正色道,“恐怕这忙,清华帮不了。”
“就是,你们回去,另想办法吧。”清愁立时帮腔。
我没有想到慕椋这么快便替我做了决定,而且言辞果断冷漠,不容质疑,一反他往日温和克制的行事。
依我对他的了解,他绝不会是出于儿女私情才不愿我为重山出头,他冷峻的眉头,令我断定,这是个极大的麻烦。
“慕椋,这些人,还有这封信,千真万确都是冲着我来的,对么?”我再次追问道。
慕椋道,“这件事,容我稍后再作解释。你现在,必须马上和我回将军府。”
我只是摇头。即便察觉出自己已陷入一场未知的阴谋和困境,也还是固执地拒绝他的好意,只是因为真心不愿意再回那个地方,不想再卷入另一场纠缠中。
慕椋急道,“我保证,我会把一切都告诉你,这是关乎性命的大事!”
虞姐姐便也来相劝,“你和清愁在外头,实在太危险了!回去再说吧!”
易叔叔也道,“听慕椋的,他都是为了你好。”
事态如此严重,我也颇感焦心,左右思虑过后,便答应先回将军府,理清来龙去脉。
“好!”我终于点头。
慕椋如释重负,牵起我的手道,“走吧。”
“清华!”阿礼追过来,“你就这么走了吗?”
“樊哥哥!你可知道邓高一直视我们乔家为眼中钉肉中刺,姐姐回咸阳不是送羊入虎口嘛?现在这世道,还是自求多福吧。”
“姐姐,我们走!”
清愁和慕椋一人一手将我携着,丢下阿礼疾步而去。
“慕先生,你等等!”阿礼再次追了上来,“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慕椋便道,“咸阳,断然去不得。清华,不能为了一个不相干的人,以身犯险。”
我默默听着,不作任何回复,因为我还什么都不知道,我只想听慕椋的解释。
阿礼朝我急道,“清华,你说句话啊,你当真忍心见死不救么?你被抓走的那些天,大哥都快急疯了,他每天都吃不下睡不着,那封休书,不是他的本意,实在是有不得已的苦衷啊。你知道他为什么会被秦军抓走么,就是因为苏煜说你不会回来了,他才失去理智,不顾劝阻出城迎敌,这才中了敌人的奸计!”
“多亏了他的不得已!如果不是椋哥哥,我姐姐差点就被逼着做赵国的王后了。如果他真的担心姐姐的安危,怎么会留着她在赵王宫自生自灭呢?”清愁立马呛声道。
我只好打断他们,道,“不要争了,我知道怎么做。”
阿礼只好叹气,默默跟了上来。
我这才发现,慕椋这次带来的护卫阵容,简直壮观,这么多人,便为了救我一个?。
这也让我更加忐忑。
没过一天,我又回到了将军府,心中还是有些感慨。
然而,刚下车,及至府门,竟看见一老一少两个妇人在门口翘首企盼,其中老太太那心急如焚的模样令我瞬间红了眼眶。
竟然是娘。
她一眼就看到我,霎时失控大哭,“清华!”
我忙奔过去将她扶在手里,“娘,您怎么来了?”
她却趁势朝我跪了下去,声泪俱下,求道,“清华,你救救重山吧!”
“娘,您别这样,您先起来好不好?”我也跪了下去,央求道。
“清华,你还肯叫我一声娘,娘就是死也无憾了!我知道重山对不起你,可如今你不救他,就没人救他了!”
“大娘,不是姐姐不帮这个忙,您不知道,当年爹爹好不容易才带我们逃出咸阳,才捡了几条命,你们现在非要姐姐再回去,不是送她去死吗?做人,也不能这样自私的啊!”
“娘,您先起来,起来我们再说。”我竭力想把娘从地上拉起来。
这时另一双手也朝我伸了过来,纤柔若骨,她亦跪在我面前,未曾开口早已哭成了泪人。
我这才正视了她,是乐扬。
“姐姐,”她哭得泣不成声,“你救救重山!”
两个人都把我当成救命稻草,死也不肯松手。
我实在做不到袖手旁观,这些年娘待我不薄。重山是她的命,早知今日,她应该很后悔当时听了我的劝告吧,不然按照她想的,重山即便庸碌一世,也好过今日身首异处。
树大招风,重山落得今日如斯田地,是否有我推波助澜的缘故?
“姐姐!”清愁几次催促,示意我脱身。
“清华,娘求你了!”娘急忙将我拖住,哭得更伤心了。清愁便要将她拉开,娘急惧之下,竟直直往后一倒,正好摔在乐扬身上。
“娘!”我们同时急呼。
阿礼见状,便飞速将老太太背起来,往外奔去。
慕椋急忙拦住,道,“府上有大夫,快送进去!”
阿礼闻言,便急忙跟着慕椋,也踏入了将军府。
我瞥见了慕椋那一刻的神情,我从未见他如此为难,好似就在那一刻,他已经做了一场恶斗。
老太太的病倒,也意外结束了这场救或不救的纷争。
大夫诊治,幸好娘只是急火攻心,并无大碍。
乐扬忙着给娘煎药,房里便只剩我和清愁两个人。
清愁碎碎念叨,无非就是不让我去咸阳之类的。
我只是静静端详老太太熟睡的面庞,想着,重山这次,一定是走投无路了。
我便起身嘱咐道,“清愁,我得去找慕椋,你在这儿照顾老太太。”“姐姐!”清愁在身后急得跺脚,大喊,“你别逞强行不行!”
我没有理她,径自往外奔去,谁知刚踏过门槛,几乎和乐扬撞个满怀。
乐扬急忙将我拉住,“姐姐去哪儿,你当真不管娘的死活了么?”
我便匆匆道,“我正想办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