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亲在我们细心照料之下,身体慢慢好了起来。
因世道愈加混乱,父亲遂又火急火燎地将清愁的婚姻大事提上了日程。
比较来比较去,他觉得董家的那个少爷最好,论相貌人品和家世,都是上乘之选,便又来找我商议。
父亲道,“我看,要是清愁没甚意见,我们就尽快将这门婚事定下来,免得夜长梦多,董家也是这个意思。”
我道,“父亲能看上的必定是好的,只是清愁主意多,我们喜欢的不一定就合她的意。”
父亲道,“她最听你的话,你多给她说道说道。”
我道,“明日就是女娲娘娘生辰,祝宁祠大有一番热闹,董家既是沛县大户,定会去主持点香仪式,我便带清愁去瞧瞧,看那董少爷到底入不入得了我们小小姐的法眼。爹看可好?”
父亲欢喜道,“还是你虑得周全,那么便带你妹妹去吧。”
我一边给父亲捏肩膀,一边奉承他道,“我说清愁真是好福气,有个这么通情达理的好爹爹,换做别人家,终身大事都是爹娘直接订下的,好不好做儿女的都没有挑拣的份儿。”
父亲大笑道,“你是怕我逼她,才故意拿话来将我,呵呵。”
我也笑道,“我知道爹是不舍得的。”
用了晚饭之后,我便把这事儿和清愁说了,“爹的意思是你亲自去看看,就是不好,我们也当去散个心,这盛会,也不是常有的。”
我家清愁啊,这两年真是越发地好看了,豆蔻年华,正是所有少女这一生最活泼最纯真的时候,而清愁却是这天地间最灵气动人的一个,我不是把自家的女孩儿往天上夸,你瞧我们家被媒婆们踏坏的门槛儿就知道了。我真是恨不得将她一辈子都养在家里,每天看她开开心心的,就满足了。
清愁瘪了瘪嘴,道,“为什么女孩儿一定要嫁人啊?”
我便道,“那你说,不嫁人又能做什么呢?”
清愁便比划起来,“可以去游山玩水啊,或者像个男人一样,上阵杀敌,哈哈!”
我笑道,“难不成我们家也要出个花木兰?”
清愁道,“姐姐,你有什么理想吗?”
我看着她大大的眼睛,那里面真是充满了很多我羡慕不来的激情和火花,我不知道如何回答,因为我的理想就是相夫教子平平安安,可是我又怕她说我胸无大志,便索性摇了摇头。
我明明只比她大了三岁,可为什么,像是大了十三岁呢?
我以为她会不屑,谁知道,她忽然朝我楼了过来,道,“那姐姐知道我的理想吗?”
我以为她会给我一个什么样惊世骇俗的答案来,可她却说,“我的理想就是成为和姐姐一样的人,虽不是男人,可一样顶天立地。”
原来,清愁觉得我是顶天立地的,就在那一刻,我的眼睛闪出了些许泪花,“你这丫头,专会哄我开心。”
她看起来没心没肺,却是实实在在心疼我的。
第二日,我们便去了祝宁祠,好像整个沛县的人都往那里去了,清愁像是从园子里放出来的猴子,十分地跳脱。
我们见到了那传闻中的董少爷,远远望去,的确是一表人才,细细观察了一会儿,发现他待人接物也谦恭有礼,到底是大户人家出来的,显得很是稳重大方,我瞧着也是不错,看清愁没有说什么的样子,我想大概是过关了,心想总算跟爹有个交代。
那董少爷好像看见了我们,便和他人交代几句而往我们这边来了。
他挑了一支龙头香递给了清愁,清愁很欣然地接受了,我们一同拜了女娲,便往外面走来。
一路上,董少爷对清愁殷勤备至,清愁又是个没有定性的主,一会儿要去看花灯,一会儿要去游湖,还要去赏赏字画什么的,他便陪我们足足逛了大半个上午,可谓是鞍前马后,劳苦功高,便是我这个亲姐姐,看她玩性大发,有时候也是叫苦不迭,没有奈何的。
清愁对他似乎很是满意,两人聊得也算是投机,总算是玩得尽兴了,我便想着来日方长,待他们亲事订下来以后,怎么风花雪月也是随他们去的,毕竟大庭广众之下不好太过亲近,我亦不想惹得人家说闲话,便催促着清愁回家去。
董少爷一直送到离家门口不远的街口,方才离去。
刚一进门,父亲就急急地把我拉到一边,问,“如何?”
清愁没好意思,脸上现出了两朵红晕飞快地跑了,“我回房去了。”
我便笑道,“嫁妆早就好了,您选个吉日吧!”
父亲一听,瞬间心花怒放,道,“好好好,我这就着人去办!”
紧锣密鼓地,父亲便和董家商量起所有应尽事宜,合了生辰八字,纳了采,择了黄道吉日,便是下个月初八,我的妹妹,便要出嫁了。
董家德高望重,乔家又是书香门第,所谓门当户对,郎才女貌,这门亲事在沛县可谓是人人称道,一时之间风头无两。
我嫁妹妹,就像是嫁女儿一样,所有一切都是亲力亲为,要求尽善尽美,我平日里虽节俭惯了,却不想再在清愁的婚事上缩手缩脚,我要风风光光地把她嫁出去。
不过,我一个人总是忙不过来的,父亲年迈,也出不了多少力,我便想到了重山,怎么说我们也是有些交情,这个时候,我也找不到其他人了。
我打听了很久才找到他的家,是在城外的一座破庙旁边,我刚进门便被这眼前呈现出来的困窘惊到了,统共只有一间破茅草屋,里面两间房,他和赵大娘一人一间。
是赵大娘出来迎接的我,她正在菜地里来回翻着,那些菜倒是被照顾得挺不错,绿油油的很是精神。
赵大娘也只四五十岁,因操劳的缘故,还要显得苍老一些。樊礼之前说过,赵大娘只一个独子,守寡多年也不曾改嫁,一心将重山抚养成人,所以对重山格外地宠爱和依赖,这么说来她死活不让重山去从军也是情有可原的。
我很恭敬地向她打听重山的行踪,她很和蔼地冲我笑了,赶紧扔了锄头,迎着我进了屋,从陈旧的衣柜里搜出了一包新茶,给我泡上了。
她笑眯眯地望着我,说,“重山去城里了,大姑娘找他有什么事?”
我便向她说明了来意,赵大娘非常高兴,说,“你也是未出阁的姑娘,就要忙活妹妹的婚事,可真是不容易,”又道,“重山这小子,也还没有娶老婆,这婚礼上的事找他也是白找!”
我不禁就犯了难,道,“那我再去问问别人。”我便要起身告辞,大娘便拉我又坐下,颇怜惜地问道,“你母亲走得早吧?”
对于母亲这件事,我本是习惯了的,可不知为什么,听赵大娘一说出来,鼻头莫名就有些酸酸的,呆呆地点了头。
“可怜的孩子,”大娘拉着我的手道,“你要是不嫌弃,大娘就陪你走一趟,大娘是过来人,最清楚要注意什么,保管给你办得妥妥帖帖的,怎么样?”
我当然是喜出望外,“那就麻烦您老人家了,清华真是感激不尽呀!”
我想,去外头随便找个媒婆也未必有大娘这般令人放心,我又不想事事去麻烦董家,不想叫他们看低了乔家,看低了清愁。
大娘也十分欢喜地,当时就扔下手下的农活儿,随我进城去了。
她路上便说,“我听重山提起过你哩,都是阿礼这小子太莽撞,不过看姑娘的面相是个有大福的人哩,凡事都会逢凶化吉呀,呵呵。”
我挽着老人家的手,哈哈笑道,“您还会看面相呢,真是了不起,清华就承大娘吉言了!”
多亏了大娘的提点和协助,婚礼预备事宜比我想象中的顺畅多了。我忽然感受到一种久违的幸福,那是一种有娘亲的依靠的温暖。
然而当这一切都准备妥当,乔家却又一次站在了风口浪尖上。
因为,新娘不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