受惊下,男人猛地从桌上蹦起,身形一跃数尺,跳在桌面上双手抖开披风。
“易凡易大爷在此!谁敢作乱?!”
眸光颤了一颤,留白本能地收回带有敌意的目光。眼前的这个人不像是个花盗,更像是个戴着披风的小丑。
与此同时,坐在留白边上的齐飞扬也笑了。对二人的荒唐闹剧感到十分好笑。
“夏侯兄弟,你不用担心。那个年轻人也是来帮我们抓花盗的,至于那个女孩子,是毒亲帮的一员,和年轻人有点不对付,天天说人家是个登徒子,所以闹了笑话给你看。”
“原来是这样。”留白恍然,心说自己险些也出手闹了笑话。
而当他再看看那名年轻的女孩,就见她腰中别着一对柳叶八斩刀,英姿甚是潇洒,除却眉目动人以外,眼中更是携有一股英气,以至于令人分不清她究竟是一个长得过于清秀的男子,还是一名长得过于俊朗的女人。
“她,也是毒亲?”
“不,雪君她严格说起来并不是毒亲。”
“不是毒亲?那她为什么会进入毒亲帮?”留白来了兴趣,有心要刨根问底。
“雪君的事情,我是有了解过的。她小时候曾经和一个男孩定过亲,可惜后来那个男孩出了意外,再也没有消息。雪君虽然只在小的时候见过自己的未婚夫婿,可是一直念念不忘,游历到当地的时候,硬是说服了大娘子,让她也加入了毒亲帮。”
“真是个一往情深的好女子。”
留白由衷赞叹,为自己刚才的想法自责不已。
“夏侯兄弟,我们也过去吧。”
“过去?”留白抬起头,看看齐飞扬,又看了看那边还在耍闹的两人。
至于满场众人,也都被吸引过了目光,以至于说故事的陈老实和曾爽快都不得不停下来,一起凑个热闹。
“雪君一向是跟着大娘子的,她过来了,大娘子应该就在不远的地方。”
“好。”走起身,留白忍不住又多嘴问了一句,“那女子婚配的男孩叫什么?”
“不是很清楚,雪君一直叫他小白公子。”
“小白公子。”沉吟一番,留白麻木地朝着二人走去。
察觉到有人靠近,秦雪君忽地把脸转来,目光触及留白的一刻,留白更加看清了她的面容。比起侧面看时的英气,秦雪君的正脸要娟秀许多,富有女子的阴柔之美,高鼻梁、巧嘴唇,显得可爱极了。
“齐飞扬?你不打铁,跑这里来干什么?大娘子交代的一百把剑打好了?”
“我的秦大小姐,一百把剑哪里是说打好就打好的。”齐飞扬一脸无奈地说道,“不过我给大娘子带来了一位好帮手,一个能抵得过一千把剑的武林高手。”
“高手?”
秦雪君还未应声,站在桌面上的易凡受不得刺激,先行跳了下来。他卷着披风,在留白身旁悠悠转了两圈,眼神中时而泛出璀璨的星火。
“好家伙!居然真的是个高手!”
“你看,我没说错吧!”齐飞扬自得说道。他深信,能喝酒的人,本事也不会弱到哪里去。
“当真是个好手?”
看着易凡步步掂量的样子,秦雪君也对夏侯留白产生了浓厚的兴趣。
易凡虽然被她称之为登徒子,但她是知晓易凡有些真本事的。所以当易凡也夸口说夏侯留白是个高手的时候,她自然偏于相信。
“不过气息有点紊乱!”
猛地探出右手抓住留白的小臂,易凡提到胸前,低下眸子审阅着留白的拳头。
他原本是想将留白的手臂提到眼前的,可是留白反应极快,迅速发力和他两相较劲,从留白发力起,易凡便再也没有占到便宜,所以僵持在胸口前的位置。
“你的手曾经断过?”
留白眸光骤然变得凌厉。
能在短时间内发现他两手有过变化的仅有一个人,而那个人是他绝对无法撼动的存在。
那面前的年轻人,又该是作何种的存在?
“不用害怕,我没有其他的意思。我想说的是,你的手不管是别人帮你接的,还是自己用内功修复的,都太粗糙。只修复了大略,却没有梳理到精细,你要是愿意,我可以帮你梳理。”
“阁下的条件是什么?”留白冷冷说道。
“我要借你的内功心经一观!”易凡邪笑着说道。
“我要是不愿意呢?”杀意弥漫,留白俨然警觉到对方怀有异常深厚的功底,体内玄功不由地自主运转,化作冲劲,抵御着对方层层袭来的气息涌动。
内功,修的便是内息。
内息不散,则修行者倍受其益。一旦有缺,则苦功毁于一旦。
所以但凡受到威胁,习武者的身体便会本能激发起攻势,以守卫体内来之不易的修行成果。
“那也没办法,我已经帮你修好了!”
丢开留白的右手,易凡疲惫地伸了个懒腰,这让留白狠狠地吃了一惊。等当回味过来,留白惊奇地看向自己的右手,方才察觉到手腕的缺口处,有一股暖洋洋的热浪在流淌,许久不曾感悟到的丰沛之力重新涌上腕间。
怔怔地,留白伸出了左手。
“你过分了!”易凡仇恨地看着留白,不情愿地接过他的左手,费心费力地为他梳理,同时嘴中喋喋不休地抱怨着,“我说你倒是挺会蹬鼻子上脸,我帮你是人情,不帮是道理,你就这么伸过来也不考虑考虑我的感受。”
“少废话!帮个忙你还能死不成!”
秦雪君没好气地叉腰说道。她本就和易凡不对付,对能针对的事情向来不留余力。何况留白还是善心人,是过来帮他们捕捉花盗的。
“我说小子,你要小心这个女人一点!”
缩起三分身子,易凡满脸怂包地对留白偷偷说道。
“为什么?”
留白不明所以。
“上次,我只不过是拿了她一块馒头吃。”
“结果呢?”
“怎么说呢?有点一言难尽,非要说的话,那就是...当时,她就从一个小姑娘变成了一堆的姑奶奶!”
“易凡!你个登徒子,你!”
横眉立目间,身后声潮涌动,茶棚众人都在争先发出声响。
原来是毒亲帮的首领甄夫人过来了。
“大娘子来了...大娘子好久不见...大娘子好......”
“坐。”
点点头,甄夫人迈步走来。她年岁三十许,整装朴素,身上没有佩戴一件珠翠,可凭着一股温和的气息,轻松折煞了众人,连同留白也觉得亲切,仿佛是一位慈爱的长者很久没有遇见,再见到时,有说不完的旅途风霜想要倾诉。
“今天好热闹,难得见到这么多的年轻人。”
“大娘子,我来引见一下。”挤身向前,齐飞扬不敢怠慢,“这位是夏侯留白兄弟,他在附近游玩,听说这里闹花盗,于是特地赶过来。夏侯兄弟,这位就是甄夫人。”
“甄夫人!”留白抱拳行礼,不觉得低下半分脑袋,行了对长者的礼数。
“夏侯兄弟客气了,我虽然被称为夫人,但并没有什么值得自持的身份,用平辈的礼数就好了。”甄夫人说着,又看向易凡,“易凡,今天又在茶棚里睡了一天?”
“没有没有,就睡了两个时辰!”伸伸懒腰,易凡忙又机灵地招呼甄夫人坐下,“来来来,大娘子坐下喝茶。”
“不用你来招呼!”
揽住甄夫人的手臂,秦雪君乖巧地挽着说道。
“走,大娘子,我们找个干净的桌去。您不知道,刚才有只疯猴可气人了,在桌子上不停地翻跟头。”
笑了笑,留白二人随着甄夫人的脚步一同走向茶棚下另外一桌。
挠挠头,易凡忝着脸皮也跟了上去。
“大娘子,现在如何了?石头庄的兄弟们还都在等消息呢?”
“事情已经弄明白了,这次的花盗确实和以往的花盗不同。无论是作案的心思还是作案的手段,都要更胜数筹不止。”
甄夫人低声说着,眼角的余光散向四方,见众茶客们又雀返回陈老实和曾爽快的说书场上,没有留意这边的动静,方才宽心。
“大娘子,究竟是个什么样的手段?”齐飞扬也机巧地压低声音问道。
“普通的花盗,大多是尾随女子到偏僻处行事,或者是有点功夫,夜闯女子的闺阁。但这个花盗,却是白天行事,并且是用花言巧语骗取女子自行开门放他进来。”
“什么?有这种事?”
齐飞扬作状便要嗔怒。留白和易凡慌忙伸手将他压住,担心他会错了意、生错了气。被压住的齐飞扬只觉得如同被铁链牢牢锁紧了一样,能挑起八百斤石锁的身体竟是一动也动不得。
“怪不得她们大意。事实上,那个花盗有着特殊的本领,能够伪装成普通人家的妇女,借针线手工的名义,骗女子开门,然后趁机下药行事!”
“是不是拿着竹篮,身形比一般女子高大?”留白失声问道。
“正是!”甄夫人应道。
众人于是将疑惑的目光投向留白,询问他为何会事先得知。
“其实今早上在齐云镇的市集,我撞见一个体型高大的妇女。我觉得有些异样,所以一路跟随,结果不但没有赶上,反倒是一路去到了石头庄,还险些闹了场误会。”
“原来是这么回事!”齐飞扬懊恼不已,“早知道是这样,当时真应该和夏侯兄弟一起找人,说不定就逮住那个孙子了!”
“只是怀疑,未必就真的是花盗。”留白作出宽解。
“多说无益,现在首要的,是要捋清花盗的手法,并且通传出去,免得再有人遇害。”秦雪君愤恨地攥紧秀拳,不平之色尽数咬在脸上。
“雪君说得在理。另外留白今早遇见的,多半就是那名花盗。早上我途经齐云镇,得知张屠夫家的娘子也遭到了花盗的算计,张屠夫现在红着眼,四下里要找那名花盗拼命。”
对此,齐飞扬等人只能做出长长的叹息。
留白则终于明白,市集上提刀的那名男人,为的究竟是什么事情了。
“花盗的手法,是伪装成寻常妇女的模样,借身材高大的劣势,说自己手脚不灵活,要女主人教他一教手工上的活计。女主人只要一心善,放他进门,他便有了作案的机会。推算起来,他应该是事先观察过的,否则不会那么正好,都是赶在家里无人,男主人不在家的时候去敲门的。”
“关于这个手法,我倒是曾经听说过。”
留白若有所思地说道,在他身边,一直插不进对话的易凡急得抓耳挠腮,但是又无可奈何。
“夏侯兄弟你说!”
“以化妆成妇女,用女工的名义进门骗取女色的做法,早先在南江一带便有流传。据说他们会刮净脸角,用浓粉掩盖青须,然后双手不能再做重活,并且要用浓醋泡掉老茧,最后再学习腹语或者是口技,让发声变得尖锐,听起来要和女子一样,其间不能断掉的,是要模仿女子的姿态,举手投足、蹙眉弯腰,都不能有一丝半点的破绽。”
“看你说得这么清楚,看来你很有嫌疑啊!”终于抓到机会说话,易凡握住下巴,端详着留白的下颔说道,“说起来,你的脸角也刮得很干净!”
“说起来,这里下巴光溜溜的可不止夏侯兄弟一个。”秦雪君翻着白眼说道,接着又鄙夷了齐飞扬一声,“胡子邋遢的,还不知道是从哪个山头里蹦出来的野人。”
齐飞扬只好苦笑,借喝水来掩饰自己的难为情。
“有了留白的见闻,花盗的手段我们就弄清楚了。看来花盗的手段已经养成流派,我们要谨慎提防,说不定今次在齐云镇附近出没的,不止是一个贼人。”大娘子沉声提醒着。
“大娘子说得在理。”齐飞扬点点头,“可是我们知道了,也不能光等着,更怕的是打草惊蛇,让他跑去其他的地方作乱,那齐云镇受害妇女们的公道谁来偿还?!”
“对方要是老躲着,那我们引他出来不就好了?”易凡面带揶揄地说道。
“只怕是不行,能用此等手段的花盗,多半是心思精巧的人精。而且刚才大娘子说得也对,他一定是经过数日的观察,才会拿定主意要对什么人下手。”留白淡淡说着。
“倒是有几分道理。”易凡又端起下巴,努力地做出沉思状。
“为今之计,想要守株待兔怕是不行的,需要下点笨功夫,让一群人走遍大街小巷,搜寻那些可疑之人。但有一点,揪住这个歹人的藏身所在后,绝对不能打草惊蛇,要毕其功于一役。”
说着,甄夫人看向留白和易凡。
“其实这件事,我心里已经有了定数。我想,要是镇上戒严的话,花盗难免会有逃离的心思。但是你们两位都是生面孔,而且又有功夫在身,穿街走巷的事情应该不在话下。”
“大娘子,我明白了!”留白点头,表示应允了这件事情,“但是我觉得有一点事情难办。”
“留白但说无妨。”
“让我搜寻花盗的下落,我肯定是愿意的,难办的事情在于,人力有限,纵然有功夫在身上,也无法短时间里将全镇的各个角落搜遍。”
“是呀。”秦雪君说道,“我是可以和留白他们一起去,虽然不是生面孔,但是我整天神出鬼没,在哪里出现都不算异常。”
“还神出鬼没,我看是游手好闲,到处瞎逛!”易凡毫不客气地讥讽道,“大娘子,我出一个计策,你看可不可行。”
“还是那句话,但说无妨。”
“我们可以贴个布告,宣称民庄和附近的村子,从今天起将由民兵不分昼夜地巡视,并且确实如此。而唯独空出齐云镇市集一块,说要交给官府打理,并且咬死说,几位受害的娘子什么也没有交代,同时让官府提出宵禁,白天又不作为。这样逼着花盗只能在齐云镇一块作案,我们也就不用在各个村子里上蹿下跳,白费许多的力气。”
易凡施施然地说道。
大娘子甚是满意,轻点眸光的动静里,将后续的事情也一并定策下来。
“我和齐云镇的镇丞倒是有些交情,可以托他如此行事。事成后,再发布告,就说是官府和我们共同定计行事,也不抹杀了官府的威严。”
“易凡兄弟的计策,想想确实可行。”
留白和齐飞扬也交相点头认同,与其令花盗乱跑,不如锁死他的胆子,让他将为数不多的胆气迷迷登登地放进圈套之中。
“没想到还是有两分脑子的嘛!”秦雪君抱起双臂不满地说道。她自觉也可以想出类似的计谋,只是要费点时间斟酌一下思绪。
“欸,你这样说我可就不同意了!”易凡义正言辞地说道,“你说我是有两分脑子的,是因为我想出了套住花盗的计策。可是你这样讲,让没有想出办法的留白兄弟还有飞扬兄弟怎么办?是说他们没有脑子吗?!而且就算你不在意他们,也不在意自己,那总得尊重一下大娘子吧?!所以你这样说,我易凡坚决地表示不同意!”
“你个登徒子!”
横眉立目,秦雪君腾地站起身子,腰中柳叶刀抽出,左正右逆,呼啸着就往易凡的脑袋劈来,吓得齐飞扬连忙跳起,生怕自己被刀锋割断喉咙。
而留白被雪光照见,依然古树般屹立笔挺,右手轻点,两指按压住秦雪君的刀锋。同时也为之一怔。秦雪君的内功竟然也是异常渊博,几将他的护体玄功击破。
“难道她是名家之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