剑爆催开,空旷的破浪厅里没有几处可以躲藏的地方。
除了远远避开,没有更好的办法可以护住自己的身体不被碎剑打中。双手揪起李腾云和石怀林,封无常顷刻冲出厅门,携带两人离开的他鼻息依然稳定。站在他的身旁,莫少卿手里抱着封修善,是和他一起冲出来的。
渐渐,李弄还有仇隐、顾北先后走了出来。
“走很远了,追不上了。”
李弄拍拍肩膀上的灰尘,卸去追捕白衣刺客的念头。随后,突然上前两步点了一下李腾云的脑门,看着他吃疼的样子满脸坏笑。
“这就是鉴一家的小崽子?模样看着挺精神,比我带的那俩小子强多了。”
“前辈认识家父?”
“别前辈后辈的,你爹和我是穿一条裤子的兄弟,你满月的时候我还去喝过酒。”伸手按下李腾云举起的抱手礼,李弄盯着他的脸孔,一寸一寸地观望,“一转眼,二十年了!还想着和那老家伙再喝一杯,现在却只能抱着他的崽说话。”
“家父不幸,让前辈扫兴了。如果前辈不嫌弃,腾云愿意代家父和前辈共饮几杯。”
“你个小崽子,好!不愧是你爹的儿子!就是这称呼得改一改,别老前辈长前辈短的,不中听。”李弄摇摇头说道,“你爹和我是兄弟,又是同宗,以后就管我叫四叔。”
“四叔。”李腾云脱口而出,没有对辈分的前缀提出疑问。
“这位是仇隐,和你爹也是过命的交情,你就管他叫三叔。”
“三叔。”
仇隐点点头,慈爱地看着李腾云,对老友的儿子也是满满的心疼。
“至于他,你就比较熟悉了,他和我们两个是结拜的兄弟,排行老大,但是和鉴一比起来,要小上半岁,以后私底下你就管他叫二叔,在外头,还管他叫总镖头。”
抬眼在封无常的面色下微微打转,李腾云这声“二叔”迟迟不敢出口。
封无常见状抢先笑了。
“怎么?四叔认了,三叔也认了,唯独我这个二叔是不能认的?”
“腾云不敢,腾云给三位叔叔见礼。”
说完,李腾云跪倒在地面上,双手伏地,向封无常、仇隐、李弄三人各自磕了三个响头,末了才站立起来,微微低头束手,以示对三人的尊敬。
封修善满腔欢喜的和他站在一处,他的神智堪堪恢复清醒,还没记起自己刚刚做了什么。
“腾云,现在我们兄弟算得上是亲上加亲了。”接着,又看到闲站在一旁的顾北,复又皱起眉头,向封无常低低问着,“爹,今天的事情......”
“别急!”
伸手截下封修善的疑问,封无常向莫少卿低低耳语了一段,然后明声说道。
“腾云,你随少卿走一趟,去了之后把人带回镖局,然后我再一并做出解释。”
“是!”李腾云费解地应着。
“顾少侠,还请你去花厅小坐,过后我会给你一个交代。修善,顾少侠就由你陪着。”转过头,封无常又看向残剑客和浪剑客两人,“你们说的那个孩子,现在带我去看看吧。”
“好!”
众人由此分散,各朝一个方向走去。
单说今天的长风镖局,后门口上又迎来了两位客人。两人是乘着马车来的,在后门下车,由封家的小家仆封定方引进客房。
他们是和仇隐、李弄暂且分开的冷叶和夏侯留白。
步履虚浮的夏侯留白在冷叶的搀扶下,碎步走近床前,斜坐在床头边上,疲倦地闭上眼睛歇息。比起从九眼口出来时,他的脸颊又往下凹陷了两分。
“客人先休息,有什么事叫我一声就行了,我叫封定方,就住在隔壁的小杂屋里。”
眉清目秀,年仅十六岁的少年弓着脊背说道。
“有劳小哥了。”冷叶回以一个微笑,顺便从腰带上取出闲置的散钱,塞在封定方的手上,“我和留白可能会在贵庄住上一段时间,往后的日子有劳定方小哥操持了。”
“这个不行,不行。”封定方难为情地回绝着,“要是被老爷知道了,肯定会骂我的!”
“你不说,我不说,又会有谁知道呢?”
“客人,真的不行,这不合规矩!”
推搡间,冷叶突然感到擦着封定方的双手就好像是撞过一对铁板,并且铁板的表面,铁荆棘参差错落,一根根坚固的铁刺扎得他手心手背都在发疼。
低下头来查看,只见封定方的左右两手上,密密麻麻遍布着无数老茧,也不知是下了多少的功夫,才把老茧练得像铁一样坚硬。
“小哥原来是会功夫的?!”冷叶惊讶道,“难道是封总镖头的高足?”
“客人说笑了,我哪里会什么功夫。”封定方一脸羞红地说道,“再说了,总镖头平时那么忙,又怎么会有空教我们下人学功夫。”
“那你的手......”
“不瞒客人说,我这手的确是练出来的。”封定方憨憨笑着,“不过不是练功夫,是做杂活给练出来的。”
“杂活?”冷叶不解地追问。
“对,你看像手心里的茧。”封定方摊开手掌,“我年纪小,所以皮比较嫩,镖局里面要扫的地比较多,所以手心很快就磨出茧子。后来我觉得做得不够多,所以又去劈柴担柴,日子一天天下来,新茧破了生老茧,就变成这样了。对了,客人,刚才没有扎疼你吧?客人身娇肉贵,要是扎疼了,都是定方的过错。”
“没有,没有。”冷叶连忙应着,“想不到小哥年纪小小,倒是比一般人来的勤快。”
“我年纪小,又是托叔父找管家说情进来的,所以不敢给叔父丢脸。总镖头同意给我一碗饭吃,已经够定方感恩戴德的了,别的不敢多想。”
说完,封定方将手中的几枚铜子还回到冷叶的手中。
“客人,您就放过定方,不要再拿定方开玩笑了,咱们就当没发生过这件事,好不好?”
“长风镖局不愧为长风镖局,封总镖头也不愧是南江镖门的总领,连他府上的一名仆人都知道为人处世要光明磊落,着实叫人佩服。”
收起铜子,冷叶没有再为难封定方,小步送他离开房间。随后,坐在木板凳上,遥望着夏侯留白静静出神。
听残剑客和浪子剑客说,夏侯留白内功高强,修为在当世上少有比肩。而残剑客和浪子剑客的名声,冷叶早有耳闻,知道他们是江湖上屈指可数的剑法大家,能从他们二人的嘴里得到如此高的评价,可见夏侯留白的内功修为,当真是世所罕见。
“如果我也能有这样高的内功......”
遐想间,冷叶的目光充满激昂。
他时常感到卑微。在江湖上,强者为尊,现今又是内功为尊的时代,只懂外家横练功法的他,也希冀能得到明师指点,一跃为人上之人。
可惜,天公不给予好运。
他至今未曾触摸到内家功法的门槛。与之相比,当日疯狂追杀他们的鱼四,是何等厚重的气运?
仅仅是在江中浮水,竟就练成惊天动地的奇功。
想着,冷叶稍稍缓神,目光稍动,落在留白耷拉着的手腕上。
手腕上伤口模糊,现今还泛着点点微红的血光。冷叶看在眼里,先是涌出一阵悚惕,深怕自己也落入残废的下场,紧张地连忙握住自己的手腕,确认手腕完整无缺后,才松下心悸。过后,才徐徐生出对留白惋惜之情。
“如果没有遭到十一娘的迫害,也许过上几年,他就会扬名天下了吧!”
百无聊赖的时候,从门口的方向传来说话声。
听声音,是仇隐和李弄走了过来,其中还夹杂着一道陌生的嗓音。
推开房门三人依次走进,封无常走到房间正中,雄眼远看着倚靠床头休憩的夏侯留白,抚动青须,上前扶起他的右手。伤口两侧基本闭合,错乱的经脉被血污盖住。
冷叶身形发颤,面见传闻中的南江镖门总领,他有股说不明的悸动。浪剑客则轻轻止住了他。
“伤口伤得很深。”
封无常说话间,夏侯留白醒转过来,目光划过封无常的五官,停在两手相接的地方。
“他就是两位前辈说的,要带我来见的那位高人吧。”
二人以微笑见礼,没有拘泥在繁文缛节中。
看过了许久,封无常放下留白的右手,背起双掌在房中来回踱步。显然,他是遇上了难题,所以愁眉紧锁,用稠密的脚步来放松自己的心思。
留白则很坦然。
他很清楚被人切断手筋,是种多么可怕的伤害。
终于,封无常停止走动,目光笔直地看向夏侯留白,直接明了地问道。
“夏侯公子,你在江湖中还有什么仇人?”
“没有。”
“那在江湖中,还有什么未了的心愿?”
“也没有。”
“既然如此,封无常没有什么可以再帮夏侯公子的了。夏侯公子,你的手,封无常无能为力。”
话音掷地有声,房间里顿时一片萧瑟。
同时,莫少卿正和李腾云并肩出行。
按着封无常给出的地名,二人来到城郊一所破院。破院的周围野草丛生,是被屋主荒弃很久的住宅。
看到铆有铜钉的大门已经失去朱红色的光泽,李腾云依稀能够想见当年的宅主在建立这所宅院的时刻是何等的风光,不过物是人非,如今人去宅空,封无常叫他们赶来此地的目的又会是什么呢?
“这所宅院......”
“是谭先生的住宅。”莫少卿说道。
“外公?”李腾云有些诧异。
他外公名讳谭发宗,在南江享有儒林圣手的美名,时人称之为谭先生。如无特别的点名,说起谭先生,必定是指谭发宗无疑。
“是的。”莫少卿继续说道,“师祖陈长风来到四方城立业,立业之初,和谭先生有过密切往来。因为谭先生名望很高。谭先生对师祖的为人处世也很钦佩,所以将膝下的独子以及外侄一并送到师祖门下,结成一桩外亲。”
“说起这些个陈年旧事,年轻后生们怕是没有几个会知道。”
洪亮的声音从宅子中亮起,须发皆白的中年男子一身素衣,从里面踏步走出。
他的身后,跟随着李腾云及一众临江分号的镖师。
“舅舅?”李腾云惊道,“腾飞,你怎么在这里?”
“哥,是我请舅舅出面,请他来为父亲讨个公道。”李腾飞低头说话,目光没有提及到和李腾云对视的高度。
“好了好了,进去说话。”被李腾云称为舅舅的男子说道。他姓谭,名远声,是谭发宗的独子,同时也是李鉴一妻子谭倾的长兄。
“谭师伯,我们很久没有见面了。”
落定座位后,莫少卿笑着问安。谭家老宅荒废很久,如今只是扫出一片清净的地方用来休息,一行人身下垫着的还是用清水洗过的老木桩,至于陈年的椅子已经腐烂,没有人能够坐得安稳。
“十七年了,我也有十七年没回到四方城。”谭远声抚须笑着,“记得你小的时候,皮肤就很白,现在长大了也还是一样。”
“镖局里面人才济济,论资排历,小镖我不该走,大镖我走不动,所以落了个清闲。”莫少卿回到,“在镖局里有青堂瓦舍遮头,一直晒不到太阳。”
“富贵闲人呐,何其可憎!”
“可憎!可憎!”莫少卿嘻嘻笑着。
“舅舅,您是什么时候回来的?”李腾云见到二人的闲谈接近尾声,于是开口抢过话题,“我记得您最后一次来看我们,还是在十年前。”
“嗯,是十年前,那时候腾飞九岁。”谭远声不紧不慢地说道,“其实,两年前我已经结束了历练,在临江附近隐居,你母亲一直知道这件事。在你父亲去世后的第二天,我得到消息,所以赶往镖局查看。不巧的是和你错过时间,那时候你护送修善离开,所以没有碰见。”
“再后来,我请舅舅为父亲做主,我担心封总镖头会念在顾北对少镖头有救命恩情的情面上,会对他从宽处理。”
“腾飞多虑了,总镖头是一定会秉公办理的。”莫少卿插话道。
“是啊,我也是这样觉的。但是腾飞有这样的请求,当舅舅的不能坐视不理。所以我和他一同走了一遭,跟在你们后面,想看看顾北会耍些什么手段。结果,确实有发现!”
“顾北当真动了手脚?”
“不,不是他。”李腾飞说道,难得他这次没有针对顾北说话,“石镖头,你还记得在林子里,你曾打算向顾北动手的事情吗?”
“记得。”感受到多道目光扑在自己的身上,石怀林羞愧应道。如今想想,幸好顾北机敏,否则他错杀好人,一辈子都会不得心安,“那天晚上我觉得顾北入睡很久,应该是睡熟了,所以打算对他下手。”
“那第二天,封少爷是不是问了你什么?”
“他问我,他昨天晚上是不是有异样?”
“你是怎么答的呢?”
“我想他可能是在责备我误解了他的意思。我以为他起身走开,是示意我可以动手。可是后来想想,连封少爷都能察觉到我的举动,顾北也肯定是了然于胸,所以封少爷的意思应该是叫我放弃,叫我不要抱着暗杀顾北的念头。我也觉得我的确不是顾北的对手,还是放弃暗杀的念头为好,所以回答了没有。”石怀林详尽地解释道。
“事实上,你误解了封少爷的意思。”
“怎么?他是希望我动手的?”
“不!封少爷对你的事情毫不知情。”李腾飞说道,“据我的推测,那天晚上封少爷的行为根本不受他自己的控制。所以第二天早上,他才要确认自己是不是遇到了什么,所以才会向你发问。”
“那看来是我想错了。”石怀林懊恼道。
“少镖头的行动不受自己的控制?”李腾云皱眉,“腾飞,这话又怎么说起?”
“这件事由我来说会比较详细。”谭远声说道,“腾云,你还记得舅舅在江湖上的名号是什么吗?”
“当然记得!舅舅一身轻功过人,又因为年少白头,所以被人称为白色飞鹰。”
“嗯,对。硬气功,是你父亲的长项,轻功,则是我的长项。我苦心专研轻功多年,自问已达到出神入化的地步,除去极少数的高手,没人能发现我接近到三十步外,连顾北也发现不了。”
谭远声略有得色地说道。
“所以一路上,我算得上是一直跟在你们的后面,并且沿途留下记号,示意腾飞跟上。我原先也以为,在偏离官道以后,顾北可能会对众人下手,毕竟腾飞一直在说顾北怎样怎样,我就先入为主,有了失察的过错。”
“这是外甥的不对,害舅舅险些犯错了。”李腾飞羞得满脸通红。
“那那天晚上到底发生了什么?”莫少卿饶有兴趣地问道。
“那天晚上,我远远地听到一阵哨子响。哨子声响起后,修善站立起来,朝无人的地方走去。我觉得事情有些不对,连忙跟脚上去。说到底,无常不仅是我同门,还和我有着过命的交情,他的孩子,绝不能在我的眼皮底下出事。”
“这是当然,长风镖局将来还要由少镖头领事,他的性命关乎整个镖局的荣辱。”李腾云点头认可。
“我隔着五十步尾随修善,看着他一步步去到荒僻的地带。修善停下十多息后,我发现有人靠近,虽然没有对修善动手,但对方在发现我的行踪后顿时变得慌张,索性我直接跳动出去交战,结果拿到了一张人皮面具。”
“对方能发现舅舅的行踪?”李腾云压低眉毛问道。
正如白色飞鹰所说,他的轻功举世无双,能发觉的,都是一等一的巅峰高手。
难道暗中迫害长风镖局的,是世上顶尖的那几位之一?
“如果只有一人,当然是不会被发现的。可是那天晚上在场的至少有两个,一个吹哨,一个带着人皮面具行事。初起时,我没有在意吹哨子的那个,所以追的是戴着人皮面具的那个人,他斗不过我,又被我追得急了,于是丢下面具逃命。我顾及修善的安危,没敢久追,回去后发现修善已经不见。再后来,我和腾飞用稻草把人皮撑起,发现人皮栩栩如生,五官眉目都很清晰,而且还是个老熟人。”
“谁?”
“宋义!”
“宋义?他不是死在剑血三隐的手上?”李腾云说道,“不对,不是剑血三隐,是那个假借剑血三隐名号的白衣刺客。”
谭远声和李腾飞相互对了个眼色,都觉得在李腾云和莫少卿来到这里之前,一定又发生了许多事情。想来,二人过来,也绝不是简单的碰面而已。
“腾云,听你的口气,好像当中又发生了很多事情。”
“是发生了很多事情,只是一时半会间,外甥也不知道该从哪里说起。”李腾云说道。
“那何不如一起回到镖局?”莫少卿提议道,“既然情况是大家都知道一点,也都只知道一点,那何不如去找总镖头,我想他的手里,一定攥着其他的线索,否则的话,最终也不会形成识破对方阴谋的结果。”
“好,我也很久没有和无常坐下说话。”
谭远声点头,随即吩咐一声,叫李腾飞命众人收拾好行装,准备离开这座废弃多年的老宅。临走前,他独自站立在宅院东北角,闭上眼睛久久沉缅。
二十年前,谭发宗因病逝世,他却在外厮杀漂泊,浪迹在刀光剑影当中,因此没能见到生父的最后一面,这是他毕生的痛楚。
如今触景生情,荒废老宅带给他的,是刀割般的心碎。
“纵使轻功盖世,我又怎么追得上逝去的光阴?武功,学来究竟有什么用呢?”
悔恨的酸楚,在白色飞鹰的胸腔里兀自滋生,那份疼痛从来都只属于他一个人。
“凄凉萧瑟处,自有伤心人!”
莫少卿登上马背,目睹白色飞鹰的背影,他并不感到陌生,因为那不是他第一次遇见,守孝的三年时间里,同样悲伤的影子天天出现在谭家宅院的东北角。
“走吧,我们先回去!另外,我和你们打个赌,等我们赶到镖局,谭师伯一定会在花厅里面喝茶,悠闲地等着我们。”
“好,那我们快马疾鞭,一定要赢了莫大哥这把!”
李腾飞高傲地接下赌约,一路上奋力抽动马鞭,恨不得胯下的宝马一跃跨过十里的路程,赶回长风镖局。匆匆如军令的马鞭下,一行人火速赶到城郊,连天上的日色都没有偏移几分。
跨进门口,在家仆的通传声中,莫少卿和李家兄弟大步走进花厅。
发现一如莫少卿的说法,谭远声已经在和封无常几人坐下喝茶,白净的鞋面上没有一丝污泥,干净的脸色上也没有一点潮红。
“欠我一桌好酒,别给忘了。”莫少卿暗暗向李家兄弟笑道。
“这样一来,人都到齐了。”封无常沉声说着,目光扫过厅内众人,他站起身,信走两步,讲解起他所了解的事件始末,“现在,就由我来给大家消解疑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