确认了医院的位置,我和田萧匆忙地跳上了汽车。
我脸色煞白地坐进车后座,心里乱成了一锅粥。我在心里默默祈祷,希望小秦姨不是下一个离开自己的人,但心里莫名地空到了谷底。浑身竟颤抖得没了力气,只能暂时靠在车座上。
从车子引擎的响动和不断摇晃的车厢来判断,田萧此时的心情也是紧张无比的。
一个急刹,我在车里翻滚着跌到了地垫上。
“明哥,到了!明哥,你怎么了?”
见我面色不对,田萧有些措手不及。推门下车,跑了过来。
“扶我起来,快去看看小秦姨怎么样了?”
我强撑坐了起来,在田萧的搀扶下,下了车。可两只脚像踩了棉花似的,完全使不上力气。
正这时,几个医护人员匆忙跑过来,手上推着轮椅。
就这样,我被当做急救患者推进了医院。
我已无力解释,田萧也认为我是该被抢救一下了。
…………
当我再次睁开眼睛的时候,我已躺倒了病床之上。侧头一看,田萧站在旁边,关切地看着我,在他身旁的轮椅上坐着一个老妇人,正微笑地望着我。
“小秦姨?”
见到小秦姨完好无恙地出现在面前,我激动地差点掉下泪来,身体上的血液也快速流动起来。还好小秦姨没事!
“明达,让你担心了。小秦姨没事了!”
说着那布满皱纹的眼角涌出了晶莹。
一使劲,我翻身坐了起来,之前的软弱无力感立刻消除了,一下蹦到地上,握住小秦姨的手。
“田萧,小秦姨的检查结果怎么样,需要住院治疗吗?”
“明哥,小秦姨没什么大事,只是一时气血攻心,大脑缺氧才昏倒在地,到医院输了液就没事了。”
我又转头看向小秦姨,这两天小秦姨又瘦了不少,刚才田萧提到气血攻心,难道小秦姨有什么憋在心里的心事吗?
“小秦姨,你是不是有什么事瞒着我!”
小秦姨堆着笑的脸颊有些僵硬,但还是竭力保持着笑容。
“没什么,岁数大了,出点毛病很正常,不用放在心上,你看我现在不是好好的嘛!”
“小秦姨,你不用瞒我,这几天你就愁眉不展的,一定出了事!”
我眼神坚定地看着小秦姨,身体保持着站立的姿态。
小秦姨的微笑慢慢消失了,眼睛闪烁着看向别处。
我蹲下身,再次紧握住小秦姨的手,四目相对时,小秦姨历经沧桑的脸上已写满了愁绪。
“我有一个儿子,一个私生子!”
小秦姨说了这句开场白,然后沉默着等待我的消化。
“私生子?”我有些诧异地看着小秦姨。
原来在小秦姨辞别我的父母离开家后,回到了老家,安安稳稳地过起了闲事的生活。身边已没什么亲人需要照顾,小秦姨一个人无牵无挂,偶尔做着简单的零工,父母还会定期邮寄生活费,日子过得还算恬静。
可树欲静而风不止,任何人若是觉得生活已无需多求时,也许一场老天已经谋划好的“饭局”就在不远处等着你。
小秦姨都忘了是怎么结识的那个叫做“鹰”的男人,好像某一天,他突然就降临到小秦姨身边了。于是,两人快速陷入爱河,出入成双成对,小秦姨整个人的精神都处于飘忽的状态,不禁悔恨为什么没早点认识“鹰”!
很快,两人同居了,因为没有任何亲人,也不需要得到谁的允许。周围的邻居也也没有说长道短,毕竟年代不同了,这些事人们早已看惯了。
就在小秦姨觉得此生若能与他长相厮守,便无憾一生的时候,叫“鹰”的男人开始显露出本性,原来他吸毒!那是在一次深夜起夜时,被小秦姨撞见的,她以为看错了,直到看清男人的嘴脸和地上摆的一长串瓶瓶罐罐时,小秦姨傻眼了。
这是一个让人听到会莫名害怕的恶习,小秦姨也不例外。
小秦姨开始了婆口婆心地规劝,一开始“鹰”还笑脸赔罪,说下次一定不会了,可他也就是说说,完全没放在心上。
日子久了小秦姨发现他完全没有收手的迹象,而且家里的钱莫名地越来越少,不用问,她也知道去了哪!
为了维护住这有些飘摇的爱情,小秦姨也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同时为了“鹰”,她拼命赚钱,每天从早忙到晚,有时感觉自己力不从心,就写信让姐姐和姐夫接济一下。
一天清晨,小秦姨的世界彻底塌了。
“鹰”连个字条也没留,便悄无声息地离开了,仅有的两件单衣也被他收拾走了。
最终还是没能挽留住这个如此不堪的男人,小秦姨号啕大哭,哭声振动了邻里。小秦姨搜遍了整个屋子,想找一件东西来睹物思人都没有,仿佛“鹰”从来就没有出现过,小秦姨甚至怀疑自己是不是做了个梦。
一个月以后,小秦姨确信与“鹰”发生的一切都不是梦,因为她怀孕了。这个最狗血,最让人痛心的剧情还是发生了。
或许是怀念他,或许小秦姨一个人生活太过孤单,小秦姨选择生养下这个腹中的孩子。
小男孩出生了,小秦姨欢喜之余,泪水再次喷薄而出。
当想给孩子取个名字的时候,小秦姨才恍然意识到,自己除了知道“鹰”这个看着像代号的名字以外,其他的什么都不知道。当初还觉得这个名字挺帅,现在竟觉得自己如此傻白甜。
“追”,这是小秦姨送给男孩的名字,既为了与他父亲的名字相一致,又有追悔、追忆的含义在里面。
一晃,二十几年过去了,小秦姨操劳了半辈子,为了这个“追”,她付出了全部心血,吃喝拉撒、洗衣做饭,虽然做不到无微不至,但也没落下任何一个细节。
男孩长得越来越像他的父亲,小秦姨有时会看着儿子出神,仿佛“鹰”又回来了。她把一切希望都寄托在“追”身上,希望他不要像他父亲一样,而是能做一个踏实稳重的人,最好能像姐夫一样。
可希望总是美好的,事实证明,“追”并不是一个勤奋好学、努力上进的孩子,他成日跟一些不三不四的少年鬼混,甚至有时候连续几天不回家。
小秦姨失望了,或许“鹰”的基因太过强大了,以至于“追”从心底里就喜好父亲的生活习惯。再几次暴打无果之后,小秦姨就放任自流了,长成什么样算什么样吧。
事实证明,小秦姨又错了,因为“追”吸毒了。她没想到暴风雨来的这么快,这样猛烈。她疯了似的抽打起儿子,甚至关了他紧闭,每日给他送饭吃,条件是什么时候把毒瘾戒了什么时候放他出来。
关了几日,“追”毫无悔改之意,甚至连撒个谎骗一下小秦姨都不愿意,小秦姨整个人都不好了,是彻底的不好。她眼看着就要支撑不住了,可为了儿子,她不能倒下。
每日除了做饭,她都蹲坐在门前,对着屋里开始耐心地劝导,期待他能回心转意。“追”也不吭气,也不反抗,就这么默默地接受着小秦姨的训导。
这种状态相持了一个星期,小秦姨心软了,毕竟是自己亲生骨肉,如此管教心里还是不忍,她想还是顺其自然吧,只要不出大事就行了。
她打开房门的一瞬间彻底傻眼了,屋里哪有什么“追”啊,只有放了两天的馊饭在窗台上摆着,“追”不见了。
小秦姨疯了似的狂跑出去,到处寻找自己的儿子,可以想象,连“追”的影子都没看到。找了几天,小秦姨因体力不支晕倒在路边,从此做下了病。
“和他父亲一样,一声不响地说走就走了。”
小秦姨此时已泣不成声,那花白的头发在光线里显得干枯凌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