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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章 往事(三)

“呼呼......”宁岚玥猛地坐起来,刺眼的阳光让她睁不开眼,她用手稍挡住阳光,环顾四周。

还好,这是惜星楼。

“只是做了个梦啊。”她想到这儿,心不禁放松了下来,“不过,什么时候我这么离不开他了,连梦里都是——”她不敢再回顾那梦境。

一阵风吹过,她打了个寒战,这才发现衣服早已湿透。她用手摸摸脸,还是发烫的。

宁岚玥没再多想,便叫了桑儿进来。桑儿去拿了套新衣,她换上后桑儿便将午膳端了上来。

“你今年多大了?”

“回小姐,奴婢今年已有十四。”

宁岚玥仔细端详着她,觉得似曾相识,便问道:“我可曾在哪里见过你?我觉得你的脸有点熟悉。”

“小姐说笑了,我是三年前被卖至此的,之前未曾见过小姐。”桑儿愣了一下,忽然想到了什么,“小姐可能见过我妹妹。”

“你妹妹?叫什么名字?”宁岚玥一脸认真。

“像我们这种婢女,本就没有名字,况且我妹妹虽小我四岁,却在五岁就被送去一个显贵家族当婢了,所以我也不是很清楚。”

“那你知道被送到哪里了?”宁岚玥仍不死心,因为她竟然对上了一个人,“依我爹爹的权势,肯定能让你们俩团聚。”

“小姐——”桑儿的眼中满是感激,泪水已在眼眶打转,“我前几年四处打探消息,我妹妹她,应在左丞府中,叫做,叫做……”

“珠儿!”宁岚玥惊呼。

“对,就是珠儿!小姐怎么认得?”桑儿也有些惊讶,“莫非,您是——”

“我就是左丞宁将德的女儿。”她平平的答道,“待爹爹他们从旧都迁过来的时候,就是你们姐妹团聚之日。”

出乎她的意料,当她听到“宁将德”三字时,忽然泪水又飞涌而出,不止的抽泣,宁岚玥不管怎么问她,桑儿就只是摇头,什么也不说。

良久,桑儿才停止抽泣,她对宁岚玥行大礼,跪在地上,央求她:“小姐千万不要对别人再说明身份,否则…否则……”

“否则什么?”

“我…我不能说。对不起小姐,我不能说。”眼看桑儿的眼泪又要流出来了,宁岚玥便急忙将她扶起,用手抹掉桑儿脸上的泪痕,握着她的手,道:

“桑儿,我虽不知你有什么事难言之隐,但,我一定会让你和你妹妹团聚的。”

桑儿的表情很奇怪,似喜非喜,似悲非悲,只得又对她屈膝行礼,道:“奴婢失礼了,就先告退。”便急急地走了。只留下宁岚玥一人在屋中。

“到底是怎么回事呢?”宁岚玥琢磨不透,但她觉得这事并没有那么简单。

她独自走出惜星楼,已是酉中,天已有些暗了。她漫无目的地走着,也不知走到何处。

“喂,你说,住在惜星楼的那位,究竟是何方妖孽,竟把殿下迷的神魂颠倒。”她走到一处墙边,听到拐角处一个婢女的声音。

“不会是个狐狸精吧,不然,殿下怎么那么听她的话。”另一个婢女说道。

“就是就是,还让我们去摘花。又是新鲜的,又是无毒的,要求可真多。殿下平日里那么爱惜那些花,她说摘就摘。”第一个婢女抱怨道,“不过,我趁天黑,放了一片夹竹桃,这下看她怎么嚣张。”

宁岚玥想冲上去,但她还想再听听她们能说些什么,便忍住了,拳头握的紧紧的。

“哎,你知道殿下头上那颗朱痣什么来头吗?”另一个女婢问道,显然是知情的。

“不就是喝了解药嘛,有什么不知道的。”

“那惜星楼那位为什么没事?”语气中略有着得意。

先是沉默了一小会儿,然后一个声音问道:“好像还真是。那你给说说,是怎么回事?”

“我听说啊,那解药其实是从苗疆过来的一种蛊,虽然能解毒,但也折人阳寿。”

“啊?”

“嗯。殿下为了救惜星楼那位,就将她的毒移到自己身上,解药也吃了两剂。于是那额上呀,就多了一颗朱红的痣。”

“原来如此,那你知道有什么方法能把那痣去掉吗?”

“这……我也只是道听途说,听说而已。”

“你们两个,在干嘛呢?”

“回殿下,我们只是路过,路过。”

是阮沐安。宁岚玥的心惊了一下,转身要走,却不巧正好踩到一根树枝,发出“啪”地一声。宁岚玥一脸黑线,心中默念:“完了完了,好巧不巧遇到他了。”心中只在祈祷不要发现自己。

“谁?”

她发觉自己被发现了,便慢慢探出头来。谁知不出来还好,这一出来,那两个婢女便齐齐跪下,央求道:“奴婢不是故意的,奴婢嘴贱,还望小姐宽恕。”

阮沐安不明就里,便问她:“小玥儿,这是怎么了?”

她急急回道:“没什么。”回完他的话,便又扭头对那两个女婢说:“你们先退下吧,今日之事我不再追究,若是有下回——”

“不敢不敢,奴婢不敢有下回。”说完便“滚蛋”了。

“究竟是怎么了?”阮沐安从背后抱住宁岚玥,伏在她耳边问道。她的脸又一次红了起来。

便道:“没…没什么,只是说了几句风凉话罢了。”

“小玥儿紧张什么?我又不会吃了你。”阮沐安轻笑,青年的阳光感从他身上洋溢出来,“不过,她们说你的坏话,为何不严惩?”

“正视别人对自己的看法——这是爹爹说的。”宁岚玥解释道,说的不冷不热,平平淡淡,“况且,你是主,我是客,骁度哥哥莫要忘了。”

阮沐安蹙眉,先是愣了一下,然后没出声,应是默认了。

“天要黑了,骁度哥哥我们还是回吧,我都饿了。”

“好,正好我也有些饿了。”

“骁度哥哥,我不会喝酒的。”饭桌上,阮沐安让人给她呈了一杯酒。

听她这么说,他明朗地笑了一下,露出两个小小的酒窝,嘴角也露出一颗虎牙:“就一杯,这是水酒,不会醉的。”

“那…就一杯?”宁岚玥举起那杯酒,犹豫不决。

“就一杯。”他淡淡的说道。直到她饮下那一小杯,才露出满意的笑容。

那一杯下肚,似火烧一样,她的脸一下子红了,耳朵热的发烫。宁岚玥觉得自己头昏脑胀,身子不住的摇晃。她想扶一下身旁的柱子,没成想,一个踉跄,竟向前栽去。

阮沐安应是没想到她酒量这么差,便急忙冲到她身边,正巧让她栽倒在自己怀中。

他刚想“嘲讽”一下宁岚玥的酒量,她却先开口了:“骁度哥哥,小玥儿不想一个人在家,你为何回来那么晚?”她卧在他怀中,一脸迷离,嘟着樱桃小嘴,甚是可爱。

“小玥儿你醉了。”

“没有。”宁岚玥狠狠地摇摇头,用手环住了阮沐安的腰。

这还是第一次她主动抱着他,阮沐安便顺势用食指抬起她的下巴,直视着她的眼睛,似乎能从那里看出星星来。他问道:“小玥儿想我了吗?”

她又狠狠点了点头。

“那我明天带你出去,如何?”

只见宁岚玥用头蹭了蹭他,道:“我就知道骁度哥哥最好了,我最喜欢骁度哥哥了。”话说的口无遮拦,人也开心的像个两三岁的孩子。

这时阮沐安“噗”的一下笑了出来,心想:“这个平常仪态端端的大小姐,喝醉了竟如此好玩。”

这时,宁岚玥已用双臂搂住他的脖颈,那双迷离的眼睛正盯着他,他似乎真的看出了一些星星。但她的脸上却没有表情。

阮沐安被她吓到了,不禁咽了口唾沫。这时,宁岚玥却又向他栽去。他愣了一下,没有反应过来。这次她的唇刚好碰到他的唇,想一片羽毛一样,只轻轻的,那么一下,便滑开了。宁岚玥靠在阮沐安的肩上,一动不动。而他的脸却百年不遇的红了。

过了好一阵,他才反应过来,轻轻拍拍肩上的宁岚玥:“小玥儿?”她还是一动不动,不一会儿,发出了沉重的呼吸声,他才松一口气——睡着了啊。

他脸上的红早已不见踪迹,便将她抱回惜星楼,对着桑儿嘱咐了几句才离开。

阮沐安独坐于醉月阁中,面前是一面铜镜,从镜中可以隐约看到他身后的屏风,山河之秀丽皆绣于屏风之上。他坐在镜前,怔怔的用手碰了碰嘴唇,轻轻的,仿佛怕把什么擦掉。

“你对她动情了?”声音从屏风后传出,声音深厚,有穿透力,让人听不出情感。而这句话,若说是问,不若说是陈述,是肯定。

“没有。”阮沐安不冷不热,并无回头。

“她只是一枚棋子。”从屏风后走出一人,身穿斗篷,从头到脚,都是清一的黑色。

“我只是觉得——对不起她,她还未知道宁将德的事。”

“那是个意外!”黑衣人忽然情绪激动起来,但又转瞬即逝,恢复了那一副令人琢磨不透的样子,“你若有心忧她,不若多想想常妃,你若是不想办法推倒周家,那两个人,你一个人也护不住。”

阮沐安蹙眉,没有回话。

“已经灭了一个宁家,下一步会是谁,你自己不清楚吗?”

“够了。近期你不要来找我了,我知道该怎么做。”

“很好,欲成大事,就不要在情上纠结。”声音越来越远,直至消失,阮沐安的心才敢往下放了放。他从怀中拿出一个物件,顿时清香四溢,阮沐安定神,看了看这香囊:上面用金丝银线细细的绣了一枝茉莉,可以看出是绣了很长时间。他修长的手指轻抚过那茉莉,便将香囊放于桌上:“小玥儿,你什么时候能想起来呢?”

阳光透过窗户,照在宁岚玥的脸上,格外刺眼。她用手懒懒地揉了揉眼睛,迷迷糊糊地起了床。头依旧有些疼,桑儿给她用毛巾捂了一会儿,才稍微好了一点。

“小姐,殿下在门外。”桑儿往外看了一眼。

“嗯。”宁岚玥带着桑儿出了惜星楼,阮沐安笑脸相迎,“骁度哥哥又要出门了吗?”她直接开门见山,问道。

他脸上的微笑一直没有散去:“是呀,不过是带你出门。昨天晚上我们可是说好的。”

“昨晚?”宁岚玥将手搭在自己额头上,仔细想了想,“我不记得了。”

“不记得也罢,毕竟你醉的挺狠的。”阮沐安眯着眼睛,看着宁岚玥,嘴角扬起一个弧度,“小玥儿先收拾一下,我们就走,这是衣服。”说着,他从身旁侍卫手上接过一套白色青襟长衫,男款。

宁岚玥的目光在这套衣服上来回打量了几番,不解道:“打扮成秀才?”

“不是,是太学生。”阮沐安将衣服递给宁岚玥,“我在这里等着,快去快回。”

她拉着桑儿又回到寝殿,换上了那套衣服,这才发现,这是太学生的校服。桑儿将她的头发散下来后,在头上挽了一个髻,又在上面绑了一根白丝带,纹有金浪,随风飞扬。

“桑儿,再把这妆容修一修吧。”

桑儿又给她重新描眉点唇。

“骁度哥哥。”她一出惜星楼,就看到阮沐安正与侍卫交谈。听到她的声音,阮沐安便一抬头,瞬间被惊艳到。

宁岚玥生来便是个美人胚子,五官长的精致,这稍稍加上男儿妆,顿时有了几分英气,但也保留了一分秀气。虽着男儿装,画男儿妆,但阮沐安看来,就是男子见了也会爱上。

“骁度哥哥?”宁岚玥看他愣在那里,便又问了一遍。

他被她喊回了神,便一招手,拉着她走了,桑儿被留在府内。

上了马车,宁岚玥问道:“骁度哥哥刚刚在看什么,那么入神?”

“肯定是看我们家小玥儿呀,小玥儿这么好看,恐怕男子看了都要把持不住了。”阮沐安“噗”地一下笑了出来,露出两个小小的酒窝,嘴边的虎牙也露出来了。

见宁岚玥耳垂又泛起红色,便正起身,道:“好了,说正事了。

“待会儿马车会停在太学院,小玥儿就随我下去,办成我的伴读。”

“为何?”

“等会儿你就知道了。”阮沐安摸摸她的头,又继续讲道,“记住,等进去后,不要离我半步。若是有人问起你的名,就答岚玥,万不可透漏姓氏。”

宁岚玥一脸疑惑,不解何意。

“为了宁大人的安危,千万不能向别人说出姓氏。”阮沐安一脸严肃,她虽有不解,但还是点了点头。

随着车身的一阵晃动,她知道,马车停了。她跟着阮沐安下了马车,刚一出去,马车便驶走了。这时,从院内走出一位身着青襟长衫的男子,年纪与阮沐安相仿,虽不如他相貌俊俏,也不如他意气风发,英气十足,但比他多了分儒雅。

“殿下每次都来这么早,先生倒是每次都向圣上夸您呐。”男子已走至他们面前,向阮沐安行礼,又对她作揖,阮沐安点点头。

然后他敷衍似的说了一句,显然对他不是很看中:“语愿不也每次都来这么早。”

然而这个被叫做“语愿”的男子却好像听不出好赖话,倒是很高兴:“我那是笨鸟先飞,不得不来这么早。”然后男子继续笑着问:“这位是?”

“哦——这是我新收的伴读,岚玥。”阮沐安低头看向宁岚玥,“这是周语愿。”

见提到她,宁岚玥急忙推手向他作揖:“在下见过周公子。”

“皆是平辈,莫要客气。周至,字语愿,幸会幸会。”周至也向她作揖,后又立于他们旁侧,一伸手,“请。”

进了大门,宁岚玥紧紧跟着阮沐安,前面阮沐安和周至好像聊的很愉快,她便四处张望,想看看这皇家的学院究竟有什么不同。

太学院又称太学府。四面建筑虽是青砖灰瓦,但不乏书香之气。正对着大门的是主殿,题名为兰香阁,是世家子弟的听课问学的地方;在主殿之后是中殿,题名为竹劲阁,是各地凭借本事考入太学的学生上课的地方。这些学生大多不是有钱门户,吃住便都在后殿。

“到了,殿下请进。”

阮沐安走进兰香阁,宁岚玥紧随其后,最后是周至。

兰香阁共有两层,一层正中便是一排排供太学生听学的桌椅。但阮沐安直接走向二楼,宁岚玥便紧随他上了二楼,周至却没有上楼,而是在一层第一排右边的位置坐了下来。

一上去,宁岚玥觉得轻松了许多,因为一路上她可以很清楚的感觉出周至在时不时的瞥她。

“他为什么不上来啊?”宁岚玥拉了拉阮沐安的袖子,轻声问道。

“你以为谁都能上来的啊,小傻瓜。”他说着便拉着她的手进了一个隔间。隔间虽然不大,但有一张长木桌和几把椅子,正前方垂着一层纱帘,但可以很清楚地看到下面的情况。不过根据角度看,应该是授课先生桌子的侧面。

“那下面可以看到这里吗?”

“可以,但是看到的只有淡淡一层影子。”

宁岚玥若有所思的点点头:“那骁度哥哥带我来听学的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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