游方山上,姑娘娘腔身著色彩鲜艳风格各异,刺绣镶边或者挑花的蜡染衣裤,或长短百摺裙,配带引人注目的耳环,手钏儿,与英俊的小伙子们跳踩堂舞。男孩子吹芦笙,姑娘家排成弧形翩翩起舞。彩旗飘扬,人海如潮,连敖少这条见多识广的妖龙都不禁感叹一句:厉害厉害!
敖少他们四人的来到,早被大家注意到了,更有几个大胆的小伙子上前求爱唱歌:“嘿,阿妹美如比东热①,美如一对比东酒,想想我要伸手折!”
“咦……”霓裳轻吟一声,也唱了起来:“就怕刺伤你的手!嘿!”
唱罢又拉着蛮蛮去跳舞。小路子当然拖着敖少像俩只小蜜蜂似的紧紧跟着,一路踩铜鼓,吹芦笙,好不热闹!
不一会儿,已有数十苗女“虎视眈眈”地注意敖少了。
敖少是谁啊,那个小脸叫作俊呐,那个歌唱的迷人呐,那个pose叫有型呐,加上还有三个“美人保镖”寸步不离的跟着,看来还是富家子弟!试问哪有女孩不动心的!
于是,苗女们纷纷前来对歌,一时间敖少的势头盖过游方山上所有男士!
霓裳这丫头似乎还嫌不够热闹,干脆一把将敖少推向舞池中央。
无奈敖少一条妖龙哪里会跳什么舞啊,只得运起轻功前转后跳,跨越腾挪,这“武”姿倒也轻快雄劲,引来无数女郎侧目。
一曲刚毕,敖少就想逃了,可耐他早被众苗女围个水泄不通,纷纷在他的芦笙上系上彩带挂了银链,整的敖少每个动作都伴着叮叮当当的响声,和一披红戴绿的银饰推销员似的。
可姑娘们兴致不减,手牵彩带将他围在中央,翩然起舞。
敖少推迟不得,只也与他们一板一眼的舞了起来,不时回头请求支援。
霓裳这丫头不知道将小路子拐到哪里去了,早不见了人影,只有不远处正跳着舞的圣女蛮蛮,曼妙的身姿如杨柳般迎风摇曳,玉足在百摺裙下时隐时现,当真是“此步生莲华”!
敖少远远的望着圣女蛮蛮,一时竟痴了!
其实她也的确很漂亮么……想着,那个温柔的夜晚又浮现脑海。
要是……才想这儿,琳儿的倩影就冒了出来,那一颦一笑,那种微微皱眉佯装发怒的神采飞扬,都让敖少羞愧不已!
想什么乱七八糟的!敖少真恨不得扇自己几个耳刮子,好让自己清醒起来,琳儿还福祸未知,自己竟然……
哎!也许是听了龙妈的遭遇的缘故,虽然不知道真假,但敖少已对那种招蜂引蝶始乱终弃的行为深恶痛绝。
一个男人成天窝在十七八个女人身边,消磨了锐气,要是遇见什么事留遗言时,竟连自己女人的名字也报不清,这叫什么道理?敖少气愤地想道,强命令自己转过头去。
而此时,蛮蛮虽在众星捧月之中翩翩起舞,也是频频回望。要是对自己的第一个男人没感觉,那是不可能的,不可否认的帅气,令人惊讶的舞姿,这都是苗族好男人的典范啊!
蛮蛮的目光终于落到敖少颈项上的银项圈。只有一个,他应该没有妻室的,若是我跟他……
蛮蛮去看敖少,恰好此时敖少也对望过来……
“啊!”
蛮蛮全身像通了微弱的电流,被自己这个大胆的想法吓了一大跳。
怎么说自己名义上是神龙的女人,末说长老们不会放过自己,何况那个狂人连神龙也杀了!!还是让这一切成为心中永久的密秘吧!
蛮蛮使劲晃晃脑袋,做几个深呼吸,试图使自己更为清醒,这都归罪于她这几天来身体不适,才会头脑发热。
可她这样一摇晃脚上的步子全乱了,竟跌出舞区,趴在一旁的大石上干呕起来!
敖少远远望着,本想去扶,但见蛮蛮身边不乏花样美男陪着,想来不会有事,何况自己唐突的过去反而尴尬了!
月亮出来了,游方山上冉起了星星勾火,苗人们三五成群,弹琴吹萧。
霓裳和小路子顺利归队,只是弄得衣衫褴褛。
“跟人打架了?”
“才没有呢!”小路子瞟了霓裳公主,那小妮子正拿眼横他哩!
该不是被自己的娘们打了吧,敖少笑吟吟的望着小路子。
小路子脸一红,结结巴巴的扯开话题,建义道:“走,我们走月亮②去!”
于是四人跟着火龙队走村窜寨而去。
一路上,小路子又唱了起来,歌声嘹亮:“噢……千里程途到姣家,眼观遍地好鲜花,思量想进花园哦……”
“咦……只就姣寒刺围篱笆!”霓裳似乎跟着顶了句。
敖少明显察觉出这两人的关系较早晨出来时有大大的改观,具体发生了什么恐怕也只有他们自己才知道,而敖少所能作的只有默默的祝福小路子抱得美人归。
其实是一样的,霓裳三天后就是小路子的新娘了,无非就是政治联姻前搞一段前奏罢了。敖少想着,又听霓裳唱起了歌,暗叹苗人可真是能歌善舞还!
“月亮出来呦,出来呦——阿妹在山呦,等情哥……情哥没来呦,妹敲鼓鼓……鼓鼓儿咚咚响呦,妹儿心慌慌……”
小路子一喜,与敖少相视一笑,看来有戏!张口唱道:“月亮出来呦,出来呦——阿哥在林丛呦,等情妹……情妹妹没来呦,哥备柴火……妹鼓儿咚咚响呦,哥哥心儿喜……”
月华清凉,草丛中四处隐着欢歌笑语。小路子又向霓裳讨花袋,磨了半天,霓裳公主才红着脸,半推半就的把花袋给他。
小路子接过,一阵“淫笑”,和霓裳公主手拉手自顾自走了!
敖少看不明白,刚要询问,却见蛮蛮颜色暧昧,这才恍然大焐,便是古书上所言“仲夏之夜,令会男女,奔者不拒”。苗人婚事自主,如今小路子他们也算自由恋爱了!
一时间,敖少不由又想起了琳儿。
不知琳儿身陷梅家坞是否安好呢,有没有受委曲?那些子满口仁义道德的家伙会不会为难她呢?想着,敖少便揪心得痛,不行,小路子的喜酒看来没法喝了。得赶紧上路才是!
敖少偷偷看了几眼蛮蛮,自己和她的事情也应该解决一下,只是又不晓得该怎样开口!真是头痛啊!
无聊之极兼各怀鬼胎兼欲言又止的两人又静静的走了一路,无话。
敖少随手拾起一片冬青叶子,贴在唇边,就是一支悠扬的曲子。
他的年少轻狂,镇龙塔中年复一年的孤寂,无人感知的惊恐与失落,以及患得患失的幸福与快乐……敖少将自己的小半龙生都吹进了曲子中。
蛮蛮在一旁似懂非懂的听着,未想他竟连木叶也吹得那么好,时而高亢激昂,时而嘤嘤如诉,仿佛自己置身于他的世界中!怎么会这样啊!
不光是蛮蛮,就连附近的苗民都受到了感染!
更有一个胆大的姑娘家主动跑来和蛮蛮交流感情,叽哩咕噜了半天,说的都是描话。
敖少也听不懂,隐约觉得是在说自己。又见那个“程咬金”与蛮蛮打得火热,两人又是点头又是晃脑,顿觉无趣,便要走开。
哎,本来还想和蛮蛮聊一聊的,都给丫的搅黄了!
敖少正要白那苗女几眼,哪知道那胆大的凤眼儿苗女递来一双六链草鞋。六股绳子拧得紧凑,鞋底也纳得极为考究,女红那更是没话说!
“好漂亮的鞋子!”敖少称赞着,不好意思地收下了。
那凤眼儿苗女一时乐不可支,竟然毫不顾忌地牵起敖少的手去喝酒庆祝!
敖少无尽的瀑布汗后,大大感叹一句:南疆有苗,民风大方……
蛮蛮望见他远去的背影怆然失色。
六链草鞋,是苗族女孩子送给心上人的定情信物,假若男子收下,即代表一生一世的承诺,至死不渝,而那家伙竟然那么轻易就……
她这一生气,肚子不舒服了,竟又干呕起来!
当然,敖少对苗族的鬼规矩一无所知,否则也不会收下那双鞋子了。要是让蛮蛮知道自己已经(背着她)收了十七八双六链草鞋,非得气得小蛮子把心啊肝啊全呕出来!
那边敖少已经被几个女孩子簇拥着,围着篝火嘻戏。拉他过来的凤眼儿苗女一边唱歌,一边给敖少递酒,左手酒壶右手酒碗,如此左右开弓,敬酒时酒碗也不松,直接喂到嘴里,还不能接,需要一饮而尽。
敖少入乡随俗,外加语言不通,不消一会儿就被她们灌了一肚子米酒,醉醺醺地又唱又跳,引得苗女们咯咯直笑。直至月影西斜,双方互唱了辞别歌,苗女们才肯放敖少回去。
敖少游荡在空旷的游方山上,寻找蛮蛮的身影。此时的游方山没了早前的热闹,矮林是清清冷冷的,月色也是清清冷冷的。
敖少拖着醉态的身子晃晃悠悠了一大圈,终于踉踉跄跄寻到蛮蛮身边。他所喝的米酒都是苗家自酿的,初入口时甘甜香醇,却后劲十足,贪杯的家伙们十有八酒是要醉得一塌糊涂。像敖少这样的,虽然修行得道,却仍被酒力所扰。此时的他已经神智不清,看什么都有两个影子。
“嘿嘿,”敖少一把搂住蛮蛮,更无赖地将头埋在她身上,猛吸一口气,笑道:“好香!”
蛮蛮被他两只有力的手钳住,挣扎不得,脸上通红,“呸”了他一口,心中却无比受用。
敖少又忽然傻笑起来,胡言乱语了半天。你不能和一个酒鬼讲道理!
敖少在蛮蛮怀里又蹭又闹的,忽然正色起来:“吁……本公子告诉你一个秘密……哈哈哈哈……告诉你一个秘密……”
紧接着是一个酒嗝,道:“你不许告诉别人,我就告诉你!我,其,实,不,是,人!”
最后几个字敖少说得一字一顿,蛮蛮道,这家伙倒有自知之明,知道对不起我了么?
“我是龙。”
轰隆隆……
话音才落,天际闪过一道凶雷。
花白的闪电绽放于漆黑的夜幕之上,将蛮蛮的脸映得惨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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①比东热:苗疆的一种草,芳香却有刺。
②走月亮:形象的说法,即月下漫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