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存剑看着薛宁,她的眉眼全是笑,仿佛照亮了世界一般的明媚。可是,她的笑是暂时的,很快又被一层阴霾浮上眉头,紧锁起来。继而,便又是死亡一般的宁静。
“安宁,这些年,你在碧苍过得苦吗?”顾存剑知道答案,这些年,她怕是过得极其不易,才会导致她如今的小心谨慎,惆怅度日。
“阿顾,我在碧苍很好,不是很苦。”
顾存剑早知道薛宁是报喜不报忧的性子,他知道她是不想让他担心,可越是这样,顾存剑的心里越不安。这些日子,薛宁对自己太好了,薛宁那般冷漠的性子,可是在他面前总是挂着浅浅的笑,薛宁那般玲珑的心思,可是在他面前总是卸下所有防备,薛宁那般的多疑,总是会把所有的算计全部暴露在他的面前。他总是隐隐感觉,薛宁认出了自己。当顾存剑每每想到这里,总是忍不住心慌,但还是选择自欺欺人,随意安慰了自己几句。
“安宁,你觉得,顾家为何亡故,又是谁灭了顾家?”顾存剑试探性地问了问,因为,他想知道,薛宁究竟对顾家了解到了何种程度,他更想知道,薛宁是否已然认出了自己。
薛宁的脸明显变了变,可是,又说不上哪里变了,只是有些漠然地看着远方。薛宁暗暗忖度了一下,便开了口:“你想知道吗?顾家会亡,是因为他们太过正直,不喜欢结交,所以没有像其他大族那般盘根错节,所以,一朝被灭,无需顾虑。可是,顾家毕竟也是个大族,所以,顾家背后一定藏有什么秘密,值得他们大开杀戒的秘密。正所谓,匹夫无罪,怀璧其罪。说来,顾家也可算是能与花家,蓝家齐名,说起来,能有这么大能力灭顾家的,也是屈指可数。除了魔族那一位,还有那位早年叱咤风云的散修,剩下的恐怕就是碧苍了吧。我到过顾家,那里煞气甚重,看起来像是经历过多年厮杀所能养成的煞气,可是,这股煞气让人很明显想到魔族那一位了。令人可笑的是,很多人都以为魔族的那一位早年便失踪了,应是隐居何处,可是,没人知道,他早就……”
薛宁闭上了眼,她没有说出那几个字,但是,薛宁知道顾存剑应是猜得出来的。现在的她闭上眼似乎能想象到那一日顾家的惨象,能想象到那日的他是有多绝望,说起来,这一切还是她薛宁造成的。薛宁虽是有些愧疚,但是,薛宁还是选择做戏,选择欺瞒,不过,魔族那位也确实是没了的。
“阿顾,你那么聪明,你猜猜,现在的我怀疑谁?”薛宁缓缓睁开了眼,转头看向顾存剑,她一言不发,她也没有像往常那般对着他淡淡笑着,眼神中,话不尽的凄凉。
薛宁话里话外都有话,都在引导着顾存剑往碧苍的方向上去思考。
她的眼神让顾存剑有些慌了,顾存剑虽然怀疑过,可是看见薛宁这般的眼神,听到这番话,他却不得不相信了。现在的顾存剑不知道此时该如何自处了,只好装作不知,也假装不知薛宁已然认出的事实。
此时的顾存剑大概也是能猜到薛宁已然认出了顾存剑,薛宁不是猜出来,而是认了出来,可是她却选择了沉默。顾存剑大概也能猜得出来,顾家那件事兹事体大,况且当年收敛顾家尸骸的是她,她大抵也是知道顾家尸骸少了一副顾家小公子的遗骨。当年的薛宁尚且年幼,但是却选择瞒下此事,瞒了碧苍,也瞒了天下。顾存剑想起来初见薛宁的情形了,那时的她就是极其聪慧的,眼里透露着一股子机灵劲。
薛宁回答了顾存剑的话,说出来这些年来她对于顾家的不为人知的秘密,那些足以要人性命的秘密,她对他不曾有过丝毫隐瞒,直言不讳。
“恕阿顾愚钝,实在不知。”良久,顾存剑才回答道。
“不知的好啊,不知方才能够活得长久。”薛宁知道顾存剑聪慧,也知道他是在装傻,可是,她也是懒得拆穿,反正路已经铺好了,他一定得走上薛宁安排好的道路。
“你说顾家有着惊天的秘密,值得整个顾家覆灭的秘密,你可想知道?”顾存剑试探性地问道,状似无意又有意。
“说是不想那是不可能的,可是,这些年我渐渐明白了,好奇会害死猫的。我大抵也能明白为何他们不会杀我,因为,我只是因为顾家于我的恩惠才会前去埋葬顾家,而且,他们也想借我的手知晓顾家当年是否有逃出生天的人,尤其是顾家的那位小公子。因为,如果他们亲自探查,这件事本就惊扰了整个修仙界,魔族,而且,顾家并不弱,他们负隅顽抗了一夜,那一夜,他们将顾家的消息穿给了整个修仙界,顾家有秘宝的消息,纵然他们有能力覆灭顾家,可是,他们没有能力挑战整个修仙界。天明的时候,我见到了顾家家主最后一面,我看见他奄奄一息,可是,我还是帮他传达出了顾家有着惊天秘密的事实。所以,整个修仙界都会盯着顾家,他们就算心存疑虑,也没法在那般情形下动手探查,他们没法抹去所有的踪迹。”
薛宁闭上了眼睛,嘴角勾起一丝苦笑,她一直都看得清,她的存在只是众位修道之间博弈的工具罢了。
“那家主向你说了什么?”顾存剑的眼里有了些彩色,有了些许亮光。
薛宁笑了笑,一副意料之中的模样,示意顾存剑附耳前听,顾存剑将信将疑地附耳过来,薛宁笑着凑近了他,随意将手放在他的手上:“他说顾家有着一个秘密,那个秘密是有关成仙的秘密。”
顾存剑听闻,脸色明显变了变,可是,薛宁却在他的手上用指尖随意画着玩,画了好几遍方才收手。可是,顾存剑觉得她画得却那般有规律,像是某个字一般。顾存剑想了半晌,他不敢在手里,在身上比划,因为,他不知道有多少会盯着薛宁。顾存剑的心里计较了一会,便知道那是一个“无”字。
顾存剑的脸上还是挂着那副震惊的模样,但是,程度明显不同了。薛宁为了他,敢收敛整个顾家尸骨,她又怎会不知,顾家的小公子还活在世上?她知道顾家待人和善,能招致如此祸端的唯有秘宝,唯有惊天的秘密,她将自己放在整个修仙界的风口浪尖上,编造了如此谎言,只是为了能让他活下去,只是为了把整个修仙界的注意力全部转移到她自己身上,让他们忽略了顾存剑。顾存剑大抵也是能猜到,那些人未必肯全信薛宁,他们定以为那秘宝就在薛宁身上,可是因为凌虚真人的缘故,他们也不敢轻易动她。短短时日,薛宁能想到这么多,看来,在碧苍的那些年,她过得并得有她说的那般轻松。
顾存剑看向薛宁的眼中有些心疼,曾经的他以为,碧苍是她最好的归宿,可是现在他才知晓,原来世上最不容易的不是忍辱负重的他,而是曾经的他以为站在云端的薛宁。曾经的他还有过丝毫嫉妒,可是,想明白的他只剩心疼。做到如此滴水不漏,做到如此,那一年定是不好过的,否则怎么会从一个懵懂孩童变成那般心思缜密的人。
“安宁,能给我说说碧苍吗。你眼中真实的碧苍。”
“自是可以的。我五岁,师尊带我回碧苍,他对我很好,很耐心,可是之后的一年,便开始闭关了。也是那时,我遇上了大师兄,大师兄待我很好,处处周到。二师兄待我也是很好,为人憨厚,任我折腾,这些年大小祸事基本都是他帮我担着,可我这些年对他却总是不太友好。其实,温师兄,我与他其实并不熟悉,那时的他可是一个惹祸精,到处惹是生非,自恃自己天资聪颖,总觉得自己很是了不起。那时的他,太目中无人了,对于我而言,那时的他其实对我是不太友好的,我也是能想得到,毕竟,本来有一个大师兄压在他面前就很不爽利了,又来一个我,怎么会对我友善呢?”
“说起温师兄,不由得说起花师姐了,她是凌玄师叔的难得的女弟子,而且她待人温和,如水一般软糯的性子,对碧苍每一个人都是一视同仁,她也是碧苍难得讲道理的人。白师兄人倒是不错,可就是太清高了,整日把自己锁在房中,一个十足的修炼狂魔,执迷剑道。至于林师姐,我倒不是很了解,但是,她倾心于白师兄倒是真真的。其实碧苍啊,很多人倒是很好的,凌玄师叔为人就是有些古板,人倒是挺不错的。凌寒师叔,人真的很好,每次我闯祸,她都会帮我遮掩一二,帮我担了不少凌玄师叔的怒气。至于凌羽师叔还有凌幕师叔,他们……常年闭关,我倒不是很了解。”薛宁说着无意思地勾起了笑容,是她未曾察觉到的。薛宁一直以为自己足够狠心,可是那一刻,她的心早已狠不下来了,早已被这个世界同化了。
“温师兄这般聪慧,可为何还是半步元婴,可否是因为他有心魔?”顾存剑看着薛宁嘴角勾起的一丝笑容,他也渐渐卸下了心防。
“是啊,他过不了心魔啊,而他的心魔就是花师姐,这一生,他的心魔都难过了。你知道花师姐最爱梧桐了,所以,履寒山那般寒冷,他还是不惜耗损灵力也要栽了那颗梧桐,也算是慰籍吧。如今,花见深来了,他的愧疚也怕是能解了部分吧。其实温师兄,这些年也是不好过的,我看着他成了如今的模样,但是却无能为力。”薛宁越说越心疼,她看着温若言一步步变成如今这般懒散的性子,凡事都不在意,因为,那个最令他在意的人没了,他的心也随着她没了。虽是有温若言自作自受的缘故,但这结果……
她看着温若言终日饮酒,她看着温若言跌落境界,她看着温若言一步步地封闭了自己的心,可是她无能为力,虽然这本书是她写的,可是,她却是无能为力的。很多事她能预料到开头,结尾,但是,她却是没法改变,只能顺应,可最怕的不过无能为力,她本以为自己能够置身事外,所以有意疏远花见浓,可那日来的时候,她的心还是会疼,特别是看见粉雕玉琢,如玉人一般的她,以那样惨烈的方式结束的时候,她知道自己没法置身事外了。所以,她只能将顾存剑早日引导到碧苍的正途上,虽说有些操之过急,但她不想再看见有人再死在她的眼前了。
所以,作为天道之子顾存剑必须得早日成长起来,那他们都不必离开了,都可以在这片天空下享受他们应得的明媚,至于黑暗,就让薛宁自己走吧。
“安宁,没事的,都过去了,今后我会陪着你的。”顾存剑明显感受到了薛宁的悲伤,顾存剑没见过花见浓,顾存剑也不知道当年究竟发生了什么,但他知道,这一定是些不好的事。
薛宁有些累了,把头靠在了顾存剑的肩上,就这么静静地靠着。只有在顾存剑的面前,她才能有一丝放松,一丝安全,不是因为其他,而是因为顾存剑是天道之子,是真正的大气运者,天道会庇佑他的,就算有危险,也是会逢凶化吉,遇难呈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