钻出了那道幽深的甬道，才发现他们刚刚其实身处在一条地下通道，起初宁恬还猜测是在一条楼道里，如今来到地面上，才知道这里似是一片森林。周遭参天的林木，繁茂的树冠遮挡了大片天穹，再加上雾气氤氲，应该已是白昼，乳白色的雾幕里，视野一样很是局限，只能隐约可见中间一条泥道向远方延展。
他们顺着小道小跑，不出一会，便见到了那个人。至于宁恬如何是得知她就是找寻的目标：在看到的那一瞬刘奕波就像条恶犬般扑了上去。
那是个很平凡的人，穿着最常见的蓝白色运动服，背着很不起眼的红黄蓝色书包，而这恰好符合大部分恶人的特性：那些在不为人知的背地里谋人钱财而窃窃自喜，食人血肉而面不改色的人，表面不也都文质彬彬或和蔼可亲。更何况这个人还是个出色的窃贼，更应该是混迹人群而不引目。
但出乎宁恬意料的是：他本以为是他，却没想到是她，还是个看上去稚气未脱、被书包压弯了腰，从身高看上去不过是个十来岁的小学生，身上的运动服正是中国学校校服最标准的样式，甚至书包上都印着只懒羊羊。
宁恬不得不审视考虑刘奕波在戏耍自己的可能性了。
小女孩走走停停，不时地蹲下，自路旁的灌木丛中采撷朵小花，凑到鼻下轻嗅，然后放到校服里的口袋里继续收集。她肩膀的硕大书包和其瘦弱体型极不对称，但她的脚步依旧轻灵，小马尾也跟着晃晃悠悠的。
但宁恬注意到，她戴着一张白面红绳的面具。
“喂喂，前面的。”刘奕波快步追上了她，拉住了她书包上的吊绳，说道：“小孩，还记得我吗？”
“不好意思哦大叔，我记不住那些不帅的人的脸。”小女孩若黄莺出谷的声音很是好听，手上还在一一将口袋里的小花分类。“还有我不小了哦，你不能叫我小孩，也别叫我喂喂。”
宁恬也来到了两人身边，并不急着开口。她果然戴着面具，却是一张全无修饰的白纸面具，仅在口鼻眼处挖孔，用一条红绳穿孔系在脑袋，乍一看上去甚至有点渗人。但宁恬和她对上眼神，她的眼睛在面具后面扑闪扑闪的，活泼机灵得直叫人讨厌不起来。
刘奕波显然有点不耐烦：“小屁孩，你爸爸妈妈呢？”
“他们出去挣钱养小孩了。”小女孩终于是将缤纷的花朵按颜色放进各自的口袋了。
“你爸爸妈妈不在你身边，你也不能偷别人的东西，知道吗？”
“都说我不是小孩了！按辈分你得叫我姥姥的。”小女孩稚嫩的声音尖声强调。
在宁恬他们生活的地区，倒也普遍存在着年龄辈分不对称的情况：有时路上遇到个小你一轮的孩子，但真考究起来辈分却能大你两三辈。所以才说提倡晚婚晚育好，还有这等隐藏的福利（真不是居委大妈那跑来的奸细）。
刘奕波抚摸着小女孩的头顶：“童姥，就你这身高我喊你孙女都不过分。”
说话间，刘奕波手掌在他腰间和小女孩头顶比划。
小女孩反手拍掉刘奕波的手，把书包往上一提，马尾一甩，转身挥手说道：“哼，不跟你小屁孩计较了，姥姥我有事先走了，再见。”
“诶诶，你怎么还来上劲了。等等，你怎么就走了，把偷的东西还回来再走。既然你爸妈不在的话那我们就报警了，所以你也得留在这。”
“喂？是我偷了你的东西吗？怎么就不能是你自己不小心给搞丢在某个地方呢？”小女孩双手叉腰道。
“不可能，我刚刚都找遍了。”
“哦！我想起来了，当时你路过时你还停顿了一下，然后你就戴上了面具，是不是就那个时候你趁我不留神把东西偷走了？”刘奕波以为抓住了把柄，不由地露出了笑容。
“但那时候我有靠近过你吗？”小女孩反问道。
刘奕波的笑容突然僵硬了，确实当时他和她之间保持着一段距离，虽然他因为小女孩的面容和一个老朋友十分神似而一度恍神，但小女孩除了戴上面具之外没有任何值得怀疑的举止。
“如果我都没接近过你，那我又怎么下手去偷你东西呢？再说，东西丢了，那是不是说明你自己都不看重那件东西？那么，明明拥有而不懂得珍惜的人岂不是更加可恨，是不是更应该检讨下自我，而不是无凭无据地来质问别人呢？”小女孩语速极快且逻辑缜密，简直称得上妙语连珠
刘奕波窘迫地涨红了脸，说：“那……那……如果你有同伙呢？”
确实，虽然想要无声息地作案几乎不可能，但由于地下通道有前后的两个出入口，假若有人在前面吸引注意力，借助地下通道昏暗的光线从后面入手确实有实现的可能性。
一旁的宁恬看着结巴的刘奕波也甚是心疼，本来他深沉的嗓音甚是好听，但这一紧张就磕巴的毛病实在让人惋惜。虽然也想声援他，可自己并非当事人，事情的经过也是刚从他们口中得知。
“我当然有同伙。”相对于刘奕波说话的磕磕绊绊，小女孩反击得奇快，几乎是抢在刘奕波说完的瞬间。说话间，小女孩的视线已经落在了宁恬身上：“除去东西丢失在某个角落和被我拿走，你难道就想不出别的可能性？难道你不认为这里嫌疑最大，最有可能得手而不被怀疑的人，不该是你那位朋友吗？”
刘奕波迷惑地看向宁恬，宁恬无辜地摆摆手。
“好了，我先走啦。谁才是真正的小偷，等你想清楚后再来和你姥姥我请安吧。”小女孩蹦蹦跳跳，蝴蝶般翩跹离去，融入白茫茫的雾气中。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