罗安怎么也没想到是花容递的消息,以防万一,他还派人找李夫人核实,确定了消息。
安心之后罗安也不敢耽搁,马上派人在各个路口部署暗哨,听从了花容的建议,派人暗中监视起了周博文。
在堵截顾随意一事上,周博文的激情比前刺史——郭旭东高了不止半点。
第二日,陆家两姐妹也被罗安给弄到花容帐前伺候,明目张胆的挤下了深蓝和两个嬷嬷的工作,毕竟在九王本家,两位嬷嬷自然是敢怒不敢言。
花容看着罗安的迅雷不急眼耳的行动,心思却飘至九霄,从她对顾随意表明无意参与皇家之争到现在,她是第一次真正意义上和皇帝的人对着干,如今继母和弟妹皆在皇帝之手,若是行差半子,必定招惹龙怒。一面是顾随意,一面是家人,花容有些迷茫。
还未等花容想清楚,就等到了周夫人的请帖,请帖是宋嬷嬷让深蓝送来的。
花容接过请帖:“看来罗安的眼线还是不够啊。”
“宋嬷嬷和李嬷嬷偶尔会出去采购,总有机会碰见周刺史的人的,再者王妃李也不止奴婢几人,没有宋嬷嬷也会有别人去接线的。”深蓝解释道。
“深蓝,我有时真的特别好奇你的事情。”
深蓝低头,毕恭毕敬,语气间依然是平日的淡漠:“世间红尘纷扰,世人苦楚都是大同小异,王妃本就忧思甚重,又何必被旁人俗事赶脚。”
花容把玩起手中请帖,缓缓道:“不探知一二,又怎知你是真心,还是假意。”
“即便是真心,王妃又岂会不防?”
花容不语,打开请帖开始欣赏起周夫人的字迹,不愧是世家之女,字也比她的好看。
深蓝行礼慢慢退出,走至门口又到:“王妃总是卷入无谓争端,但奴婢看来,王妃要比这世间大多贵女来的如意,甚至要比男子更通透。”
深蓝退出去,花容倚靠在窗棂上,已是初夏,窗外鸟儿不知忧愁的立在花枝之上叽叽喳喳的,好不热闹,精致的请帖被花容冷漠在小桌之上。
做戏要做全套,花容特意对罗安隐瞒了自己的行程,让宋嬷嬷帮自己安排见周博文。
难得见花容勤快一次,宋嬷嬷欢天喜地的帮花容办妥帖一切。
来到周府,周博文早已在大堂等候,穿的衣冠周正,美须留至脖颈处,儒雅清贵,从容行李:“王妃”
花容暗骂一句人模狗样:“周刺史,咱们两家也有十年未见了吧。”
周博文笑曰:“不止,不止,女大十八变,侄女越来越漂亮了。”
花成生去世后,花家母女处处小心经营,也从未见周博文过来看望过,也好意思叫她花容一声侄女,官场之人果真不要脸。
花容笑意盈盈,却不达眼底:“刺史大人当真热情好客呢,十年未见的交情,这个'侄女'担不起。”
周博文依然笑的清切:“哪里的客气话,我可是一直关心着侄女呢,只是当年……分配在外,也无法救济,我得知花丞相在为九王娶亲之事烦恼时,便立马想到了侄女,自从花兄去世之后,你们家一直不好过,若能嫁于九王……也算是一朝登天了。”
花容藏在袖中的手攥紧:“这么说,我能来泗州,还得多谢周刺史了。”
“也是为你们家分忧嘛,你看,花良这孩子不是立刻被陛下看中,与皇子们同学吗?如今花家可是真正的皇亲国戚,将来花月也能找个好夫婿了。”
又是同样的话语,这样的话,花容已经在宋嬷嬷、李嬷嬷那里听腻了,所有人都拿他们做要挟,逼她嫁人,逼她探刺情报,如今又要逼她联合弄死自己的丈夫?花容不想理会周博文,直径走到左边的窗子除,窗旁的高桌上放着一盆盆景,枝干曲折向上,挂着密密麻麻的针叶,在阳光下闪着淡淡的金光:“周刺史就这么笃定……我会为了那两个异母弟妹放弃自己的丈夫?”
周博文语气和善,像是对晚辈谈心的家长:“侄女是个心善的,不然我也不会时刻惦记着侄女了,此事之后,你可就是陛下的恩人了,等你的,便是泼天的富贵了。”
花容心中冷笑,只怕是有命赚,无命享。她轻轻拔下一根松针,语气冷淡:“周刺史可能保证计划成功?”
周博文双手垂于腹部:“陛下对此事甚为重视,派出大兴最精锐的部队进行此事。”
“这么说,周刺史对此事也无把握咯。”
周博文笑曰:“怎么会呢,侄女想多了。”
“若是九王殿下平安归来,敢问刺史,我该如何?”
周博文挑眉,语气转冷:“这么说……侄女是不愿去咯。”
花容转身,嘴角牵起一个甜美的笑意,那双含倾目,却冷的看不见任何底:“怎么会,州刺史也该知道,我只是个乡镇出来的小姑娘,怕死的。总是要万无一失,心里才安定嘛。”
“那侄女安心便是了,溥天之下,莫非王土,这世间哪有人能与陛下相争。”
能争的多了去了。
花容将针叶插进盆栽里的黑土里:“也不知几家种田的百姓,也能有这盆景的好土。”
“……”
花容看着莫言不答的周博文,呼出一口浊气:“那我就在王府等陛下的好消息了,有什么行动,周刺史告诉我那两个嬷嬷就好。”
不待周博文说下一句,花容便自行离开了。
周博文片头看着土中立起的那片针叶,久久不动。
深蓝看花容快步走出,为花容带上幕篱,上前道:“王妃。”
“我想一个人走走。”
“可是……”深蓝有些为难,毕竟花容的住处还有嬷嬷看着,她不好一人回去。
“回去后你避开点,没地方的话,去后院找陆秋,就说我让你待着的。”
“但如此不是让罗总管知道了吗?”
“我也不指望能瞒他,我可从不指望宋嬷嬷有本事在王府里逃过罗安的眼线,不过是为了做戏全套而已。”
“那……”
花容拍拍深蓝:“去吧,我一会儿就回来,不会有事的。”
深蓝也不在意花容如何,只要花容不在她的管辖里出事,便是万事大吉,乖乖听从花容的花转身回了王府。
花容一个人钻进忙,茫茫人海之中,耳旁的叫卖声不绝于耳,各色人流从花容身边穿过,她却找不到重心,脸色惨白的四处游荡。周博文找上了她,意味着她必须做出最后的选择,是站在顾随意这一边,还是屈服于龙威之下。
花容不知自己是如何走的,竟慢慢来到了十方回廊,粗壮的榕树立在中央,被世人包围,顾随意没有骗她,白天的来求财的人更多,农户、商人、书生,不分身份的围着大榕树,祈求神灵保佑,实现凡人愿望的神灵只有一个,心有欲望的凡人却太多,吵吵嚷嚷的,让神灵听不清楚,所以,他们的愿望一个都实现不了。那个藏在心中角落的奢望,自然也无人引路了。
花容想起自己从未看过顾随意的牌子,不抱希望的找上了卖牌子的男人,他依旧埋头苦干,算着今日的银两,头也不抬,还是一样的台词:“红绸三文,木牌十文,笔墨在旁边。”
“是我。”花容撩开白纱一角,露出姣好面容。
男人听见那挠人的吴侬软语,抬头一看,发现是那晚与顾随意走在一起的女子,连忙换亲切的笑容:“贵人又来求愿啦?”
花容摇头:“我想看他的牌子,不知还在否?”
男人点头:“在的!在的!两位贵人的牌子,怎能随意掩盖呢?”
男人刨开人群,领着花容到了树下,从一块木牌后面翻出顾随意写的木牌,对花容道:“就是这块。”小声对花容道“我每晚都要讲二位的牌子挪到外面,以免被忘了去。”
花容隔着白纱对男人笑曰:“谢谢。”
男人欢喜摇头,确定花容无恙后才离开回到位置。
顾随意的字飘逸有力,带着几分张狂无礼,龙飞凤舞的,只写着五个大字——花容倾君心。
不求神灵,不求精怪,只是在陈述一件事情,一件花容从未敢想的事情。拇指抚上“君”字:这个君,是指的他自己吗?
花容拇指抚上墨字,这是她见过最甜的情话,比任何话本子上书生的长篇大论都要动人,如此的甜,一下冲进她苦涩的心房,令她动摇。
她似笑非哭的,连带着身体都颤抖着,爱人和家人左右拉扯着她,让她不该如何是好,一地泪珠终于落在了木牌上,打湿了早已干涸的字迹。
“小妹?”
花容回神,慌忙放下排版,抬手迅速将眼泪拾去,撤下头上幕篱,转头去,才看见是故人——陈闵之:“陈闵哥?你怎么认出我的?”
陈闵之抬了下下巴,示意花容头上的发饰:“那日你与公子遇刺后,当铺卖的一对儿镂空样式的蝶戏花的步摇,与你头上的一模一样。”
花容抬手,开玩笑道:“人生第一次遇险嘛,意义特殊,便留下来了。”
“怎会一人在此?丫鬟呢?”
“一些事儿,不想让她跟着,便让她回去了?”
陈闵之想了想:“那个深蓝?”
花容点头。
“相公。”身后传来一女子的声音,陈闵之回头,一位妇人,缓步上前,腕上陈闵之的胳膊:“这位姑娘是……”
陈闵之附到陈夫人耳边,说了几句。
言罢,陈夫人对花容行了个礼,花容连忙回礼:“第一次见到嫂嫂,倒是没什么准备。”
“夫人说笑了,怎么能让您准备呢。”
陈闵之笑言:“你可莫要跟她太可惜,小心她回头多想。”
“我哪里那么小气。”花容不满陈闵之的拆台。
“是我的不是,去我哪坐坐?”陈闵之连忙赔礼。
花容点头:“我要吃桂花糯米藕。”
“还没到呢,就开始点菜了,从小就这个,还没吃腻?王府没人给你做?”
“王府的哪能一样。”
陈闵之负手踱步:“当然不一样了,公子何事都很随意,唯这吃上,情有独钟,怕是整个泗州都找不到比你们府里更会做菜的厨子了,你不去压榨他们,跑我这来点菜。”
“无事,无事,让小厨房洗一点就行,今儿早我还看见他们买了些呢。”陈夫人第一次遇见花容,有些拘谨,也怕丈夫与王妃有什么不和,努力让两人的关系和谐些。
三人慢慢朝着陈府的方向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