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幕初临,盛宴在即,白国里里外外都摆好了酒席。白卓一个人坐在空旷的偌大的寝宫中,穿着华丽的金红色的龙袍,头上是金红色的头冠,看起来就像一个精美的假人。
白卓面前放着一个四方形的东西,那东西躺在地上,上面盖着厚厚的布,有点像一个巨大的盒子。白卓一直注视着那个东西,久久不动。
“这是谁送来的礼物?”
白卓没有转头,窗边立着的那个戴着斗笠的和尚也看着那盒子,开口问白卓。
白卓没回答和尚,而是站起来,走到盒子前,一把掀开了那布子。
竟然是一幅画,盒子里面是一幅画,画中是一个女子,如墨的长发,洁白的皮肤,含着笑意的面庞。女子似乎是不着寸缕的,画之上附着水一样的液体。朦朦胧胧中,女子的神情与其身体让人看不真切。
白卓一扬手,那画立了起来,水不外流,仿若凝固了一般,在盒子中涟漪不绝。
白卓看着画中的女子,眼中有丝痴迷,白卓探出手去,想去触摸那水中的女子,但他却无法穿越那层水面,只能瞧着那女子似乎是在对他笑,又似乎没在看着他,这样的感觉实在磨人。
白卓走到盒子后面,看到盒子背面一角有着银色的几个字——蓝国,渌水画,明镜之女。
白卓抚摸着“明镜之女”四字,低念出声:“蓝国……”
和尚走到画前,看着那水下的女子,只觉得似曾相识,又似乎好像从没见过。和尚探出手到水面,轻轻一触,水面上泛起了五色的光。
“这上面有术。”
白卓不屑一笑:“那又如何?”
“今夜大计将成,不能冒险。”
和尚说完,一扬手,盒子飞向地面,再次被掩盖。
“嗡……”
“钟响了!举世盛宴开宴了!”
百姓们欢呼雀跃,高呼不止。
白国国门之上,白卓遗世独立。
夜幕初临,天上薄云稀疏,星星倒是很多,将夜空装饰的很璀璨。那一轮红月,今夜也不那么凌厉而凛冽,而是化作一抹淡淡的影子,静静的镶嵌在薄云之后。
但是风很大,白卓的龙袍被风吹的猎猎作响。
“今夜,这一场举世盛宴即将开宴!欢迎来到白国!不管你是从何而来,不管你是哪国人,今夜,让我们忘记一切,全心享受这一场举世无双的盛宴!”
“万岁!白国皇帝万岁万万岁!”
白卓放下手臂,微垂下头,看着那些笑着仰头如望着神明一样望着他的人群,唇角微微勾起,那抹笑,就像是万空的虚无,即将迎风而去,再无所谓这一切的纷乱束缚。
国门大开,人们争相涌入,白国站在国门之上,似乎只需稍稍侧耳倾听,就能听到觥筹交错之音。
有人御剑而来,停在白卓身边,白卓没有侧头去看,只是眼神冷了些许。
“我才是实体,你想好,到底要帮谁了吗?”
一阵风来,白卓迎风而去,在空中悠然自若地踱了几步,之后轻飘飘飞到那抱着婴儿的女子身边,对她耳语道:“我自己。”
女子还是面无表情,她怀中的婴儿却突然瞪大了眼睛……那戴着斗笠的和尚不知何时出现在其身后,攥住了他的头,之后一把将其捏碎。
数十颗闪着金芒的舍利子飞出来,和尚笑笑,轻轻抬手,将那些舍利子握到手里,舍利子沿着他体内的脉络上升,直到到达他的天灵,和尚额前的碎月冒出金光,之后便消失了。
和尚睁开眼睛,他看了看自己的左手,那之前已经消失了的左手,如今又出现了。而且崭新,修长,看起来似乎比其右手还要衬他。
婴儿的头没了,可身子还在,和尚冷眼看着婴儿的身体自女子怀中坠落,落到一个正兴奋地向国门内跑的男童头上,那小小的无头身像是瞬间找到了救命稻草,紧紧地攀附在那男童头上不放,那男童大叫,可身旁的人都赶着赴宴,没人停下来去瞧瞧,他是否需要帮助。
白卓的唇角一直勾着,他看着那婴儿融进男童的头,男童眨眼间便变成了一个长相怪异丑陋的怪物。男童僵硬地转了转脖子,之后抬头向上看,待看到和尚后,吓得一颤,之后便急着要跑,和尚摘下腕间一珠,向那男童轻轻一弹,珠入身,男童僵住不动,少顷,化作黑烟随风散去。
白卓踱到女子身边,见她还是愣愣的,不由得扯了扯她的脸。女子额间闪烁着皎洁的银光,白卓兴奋不已:“月仙仙印还在她身上,这可是好东西。”
白卓刚要掏月仙的心窝,和尚拦住了他。
“她还有用,不可杀。”
白卓耸耸肩,“不愧是月寺尊者明华,舍利子入身,大大增强了佛瑞之气,你有了这副躯壳,可谓是如虎添翼。”
和尚回身向宫内飞去,白卓听见他的声音淡淡传来:“可我不喜欢这副躯壳。”
盛宴开始,人们都在自己的位置上坐好了。六国一些专门为此赶来的皇亲国戚却不是很尽兴,他们没找到之前来白国议和的自己人。于是去问白卓,白卓礼貌地表达了歉意,之后便让人去通告谁,然后那些消失已久了的六国大使们便出现在了宴席上。
瓷音站在一旁,看着那些大使们身后的尾巴,微微挑眉。不愧是妖祖,随随便便就能变出几只妖来鱼目混珠。那些六国的大使早就被白卓杀了,白卓可是毫不留情地将他们吃了个精光。
“朕亲爱的炼丹师,红衣呢?如此良辰吉日,怎么没看见她?她那么喜欢热闹,一定会玩儿的很开心的。”
白卓端着酒杯,好像是已经喝醉了,搭着瓷音的肩膀,亲密地和他聊天。
“红衣身体不好,一直在房中疗养,陛下是知道的。”
白卓却神秘兮兮地摇了摇头,白卓凑过来,对瓷音咬耳朵:“红衣那么可爱,你小心她被别人骗走了。今夜可是关键一夜,她能不能成功替代月泱,可就看今夜了。”
白卓抬头看着天上的烟花,似乎颇为感慨道:“月泱怎么还不来?”
瓷音表情沉静,他稍稍离开了白卓,之后淡淡道:“月泱若是来了,陛下可有何法子应对。”
白卓回头,突然笑了起来:“真好笑,月泱可是这盛宴最尊贵的客人,当然是要好好招待她了。”
白卓将杯里的酒一饮而尽,之后便扬长而去。瓷音看了会儿白卓的背影,再看向那正绽放的烟花,眼神逐渐冷了下来。
宫里一处屋顶上,此时坐着两个人。
“好漂亮啊!烟花可真好看!”红衣还穿着那奇怪的裙子,此时正对着那漫天的烟花痴迷般不停赞美着。
男狐看着红衣,眼中含着笑,红衣发觉到男狐在看她,不由得脸红躲闪着:“你看什么?”
男狐也突然羞涩起来:“没什么。”
红衣噗嗤笑出来,“今天都亏了你,我玩儿的很开心。这是我这辈子最开心的一天。”
男狐闻言莫名有些恼火:“你才活了多久?就这辈子了?”
红衣撇撇嘴:“我是稀里糊涂的就做了半人半鱼的红衣,做到现在,也很久了,而且我有预感,稀里糊涂的事情,是不会长久的。我,可能,很快,就会离开了吧。”
男狐突然一把攥住红衣的手腕,红衣突然被拉向他,有些懵:“你干什么?”
男狐的脸近在咫尺,红衣本能地感到害怕,不停挣扎:“你干什么!你放开我!”
男狐也有些不知所措,他也不知道他想干什么,他只是突然很生气,可又不知道为什么生气。
看着红衣的脸,男狐愣了半晌,之后突然猛地亲了上去。
红衣惊呆了,然而她越挣扎,男狐抱的越紧。红衣累了,摊在男狐怀里,男狐感觉到了红衣的虚弱,九尾大开,像毛茸茸的被子一样,将他和红衣都包在了里面。
红衣不再挣扎,她有种预感,她很快就将离开,所以,她其实,很渴望温暖,渴望有人会记得她的存在。红衣一直认为自己不过是只孤魂野鬼暂时有了实体,早晚有一天,她会被抓回去,被关起来,也许是被关在地狱里。她从没想过,当她变成人鱼那一刻,她的生命已经是全新的,她一直都只是红衣而已。
不知过了多久,九尾散开,男狐低头看着红衣,红衣垂着眼帘,但嘴角是上扬着的,男狐看到了,于是兴奋地将红衣抱进怀里,依恋地将脸贴上她的头发,轻轻地磨蹭。
“跟我走吧。”
红衣愣了愣。男狐又轻轻在她耳边说了一句:“跟我走吧,红衣。”
红衣这一刻突然想起了瓷音,她其实一直都明白,虽然一直以来是瓷音照顾着她,可其实真正被需要着的,一直都是她。瓷音需要她,红衣一直都明白。
“我……”
“什么?”
红衣的身体突然僵硬了起来,男狐奇怪地放开她,就看见她看着前方,瑟瑟发抖。
男狐看过去,便见瓷音站在他们前面,面无表情。
“月连衣。”
“什么?”
红衣突然低声对男狐说了什么,“月连衣。你的名字。”
男狐笑了笑,拉过红衣的手,面对着瓷音站了起来。
“我要带她走。”
瓷音似乎是极郁闷地叹了口气,瓷音看着一脸写满了绝不妥协的月连衣,手腕一旋,清御出鞘。
红衣见状惊恐地拦在了月连衣面前:“瓷音,你别杀他,我不会跟他走的。”
瓷音闻言探出手去,自然而然道:“过来。”
红衣犹豫,月连衣紧紧拉住她的一只手:“别怕,我不会输给他的。”
瓷音紧紧凝视着红衣,再次轻启唇瓣:“过来。”
红衣抬头,看着瓷音的眼睛,见那里面毫无温度,知道不能抗拒他。
红衣将手递给瓷音,月连衣见状眉头已不知不觉拧在了一起:“你……”
瓷音拉过红衣,将红衣揽到身后,之后在月连衣还没反应过来时,狠厉地一剑刺了过去。
就在红衣以为月连衣死定了的时候,一个人突然出现,将月连衣推开了。
红衣瞪大了眼睛:“你……”
瓷音也不敢置信:“是你……”
那人见月连衣还呆呆看着自己,不由得催促道:“还不快跑!”
月连衣咬牙最后看了一眼红衣,之后化作一只火狐,眨眼间就跑没影了。
一阵风袭来,月泱抖了抖,她此刻浑身湿漉漉,风一吹,冷得很。
瓷音蹙眉看着一身白衣,但仿佛刚从水中出来的月泱,一时不知该说什么。倒是月泱,看着红衣,颇为好奇。她想起师兄对她说过,等她看到另一个自己时,一切因果,都将揭晓。
“其实,我们很早就见过。我在水下,你在水面之上,那时你穿着男子的红衣,还被人追,而我穿着嫁衣。”
红衣点头,她走过瓷音,与月泱面对面,有些羞涩道:“不光如此,我其实,后来,一直住在梅谷湖底,一直看着你和度曲,我对你,是不陌生的。”
月泱笑了笑:“是这样,还真是有趣。”
月泱转过目光,看向瓷音,这还是第一次,瓷音在这个时空里,与这个时空的月泱,真正的面对面。
瓷音看了看红衣,再转回目光,他终于发现,红衣和月泱,本就是两个人。月泱死了,就是死了。
“你是谁?”
“炼丹师,瓷音。”
瓷音走向月泱,探出手欲触摸她的脸,却摸到了一手的水。月泱的样子就像在水中的倒影,你看得到,却触摸不到。
“你……这是术!”
月泱的笑容变得冷酷起来:“难怪白卓无畏,原来你就是祸国殃民的妖道,瓷音!为了炼丹,你杀了多少人!我绝不会饶过你!”
水滴化刃,向瓷音袭来,瓷音一挥清御,将水滴挡了回去。
月泱笑笑:“害人终害己,瓷音,这场吃人盛宴后,你不会得到好下场的。”
瓷音无所谓地笑笑,眼角的妖印扭曲着动了起来:“到底,就算回到过去,我依然没有归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