忆往昔
以前宁十二看过一道数学题,“妈妈25岁生下我,19年前,妈妈每天都能看到我,现在我19岁了,已经半年没有回家看妈妈。而妈妈44岁了。如果妈妈可以活100岁,那么妈妈还可以活56岁,如果我依然半年回家看她1次,我这一生,妈妈这一生,就只有108次机会见面了,这道数学题的答案,我希望我是算错的”。
宁十二一年回四次家,寒暑假,国庆,五一劳动节,尽管回家待不了几天,路途颠簸,宁十二总是要回去的。
国庆回去,村子里一片萧条,刚刚下过秋雨,枯黄的落叶掉了一地,每天跟着下地割稻子,掰玉米,小叔笑宁十二四肢不勤,五谷不分,稻子跟野草都分不清。
一大片稻田从远处看,黄澄澄的谷穗随风摇曳,阳光懒洋洋的晒着人昏昏欲睡,宁十二躺在稻草上,嘴里咬一根野草偷懒,旁边秋后的蚂蚱吱吱叫个不停,
晚上的交通工具是驴车,割的稻子一麻袋一麻袋装平板车上,爷爷在前面赶车,宁十二坐在麻袋上颠来颠去,微风正好,小路蜿蜒,驴子走的也不快。
回家了也不得闲,从邻居家借的风车,得把谷子的皮去掉,宁十二卖力的摇风车,
“慢点慢点,把米都飞出去了”,奶奶在一旁指挥,银河挂在天边,漆黑的夜,满眼璀璨繁星。
干一天活腰酸背痛,第二天起来还得把米抗到房顶,摊开,晒太阳,小时候的宁十二最喜欢上房顶,铺一个奶奶缝的毯子,旁边挨着一颗大槐树,扯两根叶子,把叶子捋掉,拿两根根茎拉扯,玩的不亦乐乎。
过年也是要回去的,宁十二痛恨万恶的习俗,
小时候过年,最开心的莫过于有新衣服穿,贴对联,垒旺火,拜神祭祀都用不着自己,只需要早早起来给爷爷奶奶磕个头,拜个年等着领压岁钱就好,也没有工作,催婚,有没有出息的烦恼,顶多是问问学习成绩,拿着压岁钱买玩具枪,七大姑八大姨走亲戚大鱼大肉的吃到腻。
如今不行了,年前宁十二要帮忙贴对联,家里院子多,宁爸宁妈一间院子,爷爷奶奶一间院子,爷爷的姐姐太姥姥还有一处院子,荒废多时,对联是不能少的,
院子里房子还不少,柴房,驴圈,猪圈,鸡窝,厨房,杂物间,爷爷的医疗室,连带着大门小门,七七八八算下来有十四五间房,都得贴对联,什么驴圈的
上联;驴壮驹肥六畜旺
下联;料足草鲜五谷丰
猪圈的,上联;大猪胖胖仔猪多
下联;膘肥体壮能吃喝,
鸡窝的,母鸡下蛋多,小鸡长得快。
三处院子要贴一整天,大年初一凌晨五点就得起床,奶奶烧火煮饺子,宁十二跟着爷爷烧香拜佛磕头祭祀神灵,东南西北中各个方位,每个房间的门神,几个灶台的灶王爷,以及村子里的财神爷,文昌爷,武昌爷,龙王庙,每一处三炷清香,三张黄纸,元宝一堆,虔诚跪拜三个响头,折腾下来已是早晨八点。
奶奶信佛,大年初一要吃一天素,忌荤腥,吃过旺火上烤的馒头,喝过红糖水,几盘清淡素雅的小菜。
本家来拜年的早早登门拜访,花生瓜子糖,家长里短,爷爷辈分高,一辈子乡村医生任劳任怨,来的人络绎不绝。
小叔回来之后,跟着小叔去其他本家拜年,以前宁爸打头阵,如今宁爸卧病在床,一切事宜小叔担着,拜完年之后去祭祀先祖。
坟地很远,据说是当年厉害的风水先生看的,宁十二总是记不住路,坟头荒草杂生,小叔摆上贡品,撒一杯酒,墓碑点一根烟,
“记住,这是你爷爷的爸爸妈妈,这边是你爷爷的兄弟,以后我们老了上坟的事就交给你们了”,小叔语重心长的教导宁十二,
“子在川上曰,逝者如斯夫”,眼前墓碑的名字陌生,别说了宁十二了,有的人就连小叔都没见过,
村里的喇叭喊,禁止烧纸祭祖,很少有人听,前些年发了一场大火,据说来了十几辆消防车,村子里没有自来水,只有几口井,消防官兵都得扁担挑水去救火。
凡事有利有弊,虽然一场无情的大火烧了不少树,还上了新闻,得知村民们还得挑水喝,领导们二话不说给拉通了自来水。
村子里喝的一直是井水,小时候只觉得甘甜,长大了才知辛酸,挑水的地方远的要命,青壮年都离开了村子,光剩些七老八十的老头老太太,挑着扁担颤颤巍巍,宁十二挑过一次,肩膀疼了好几天,还差点把桶掉井里,夏天还好说,到了冬天,井边全是冰,滑不出溜的,稍有不慎能掉井里。
以往总是在忙,每年初六七就早早开了学,外婆家离得远,在宁十二的记忆中,就去过三次。
第一次是据宁妈说的,当时宁十二刚满月,宁爸宁妈带着去了一次,
第二次是五六岁的样子,宁十二依稀记得,下去一个大坡就是外婆家,那时的宁十二屁股都不会擦,上完厕所都得大一岁的表哥帮忙擦,外婆疼小孩,家里的羊奶也是先给宁十二喝,宁十二还嫌膻气太重不肯喝,气的表哥恨不得踹他两脚。
第三次宁十二读高二,外公去世,宁十二回去奔丧,满院的白色帷幔,灵堂前的遗照外公慈祥的笑,对于外公宁十二没什么印象,见到了多年未见的大舅,二舅,五姨,
宁妈跟大姨只是哭,宁十二悲从中来,不知为何哭,还是忍不住掉眼泪。
晚上守灵,年纪小的在一旁玩手机,年纪大的躲屋子里打麻将,
逝者如斯夫,真正难过的大概只有外婆一人,外婆小小的身子,坐在炕边,没有哭,只是静静地发呆,那个陪伴了自己六七十年的老伴忽然没了,心里空荡荡的。
第二天发丧,宁十二只是跟着队伍走,手里举着花圈,有人哭,有人喊,唢呐吹的悲切。
沿路树上挂着一串串灯笼,回魂之夜怕故去的亲人找不到回家的路……
这次大姨回乡探亲,宁十二借着这个机会回到了多年未曾见过的外婆家。
漫山遍野都是盘山公路,看着很近的村庄要绕很远很远,
外婆家是过去的窑洞,山中间掏一个窑洞就算作房子,
多年未见,外婆苍老了不少,满脸皱纹,饱经沧桑。
“十二回来了”,
“外婆过年好”,宁十二乖巧的作揖,
“这是我们四丑家的孩子,学习忙,没怎么来过”,外婆向旁人介绍,
“呀,都这么大了,记得刚来的时候才那么一点”,旁人七嘴八舌的问,宁十二一一作揖拜年。
吕梁民风彪悍,无论男女抽烟居多,外婆卷旱烟抽,一天得倒三回烟灰缸,烟灰缸是吃鱼罐头剩的铁盒子。
窑洞冬暖夏凉,宁十二怕冷,专门烧的火炕,整天钻在被子里玩手机。
当地一天两顿饭,宁十二肚子饿的咕咕叫,天天搜外婆的饼干和牛奶吃,吃饭总是一锅烩,土豆,白菜,豆角,茄子,一锅乱炖在一起,搞得宁十二天天吃泡面。
外婆有七个子嗣,据宁妈讲,二姨早些年夭折,大姨跟宁妈嫁到了一个村,大舅是老三,宁妈是老四,五姨排行第五,二舅排老六,还有一个小舅,外婆的亲妹妹四十几岁都没有子嗣,外婆把小舅过继给了她。
小舅跟宁十二在一个村子,后来工作调到了吕梁,跟这边亲戚来往多了起来。
宁十二在家里待到发霉,小舅骑摩托带宁十二兜风。
碛口古镇,背靠黄河岸边,熙熙攘攘的人群,驼铃悦耳,逼仄的街道,古朴的砖瓦,山上有一座古刹,烟雾缭绕,坐在岸边品一道黄河大鲤鱼,美哉美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