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9 慰灵碑
“老师不在这里。”
“不在这里!?”
聂双有些惊讶,这场衣冠葬礼是为那二十名哨兵举行的,你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吗?
几个小时前,聂双才完成了屠龙勇士-章节三,他很清楚白秋池从极寒冻域回到红石哨所的整个过程,说得不客气些,这二十名哨兵是他的救命恩人啊,眼下葬礼已经要开始了,他竟然不在!?
“老师他不喜欢热闹,很少出席这种场合。”芙拉有些黯然地低下了头。
“连葬礼也不来?”
芙拉尴尬地笑了笑:“他很忙,您应该在学舍那边找得到他。”
…………
…………
安迪看着撒币学长与芙拉季斯科耶娃的交谈,只觉得眼前一阵发黑,心中庆幸刚才自己没有一时脑热问些不该问的话。
镜湖世界是一个参照真实资料还原出的虚拟现实世界,经过镜湖公司十五年的不断完善,已经真实得与现实世界无异。
但技术上的真实不等于真正的真实。
镜湖,是没有‘灵魂’的。
即便做出了极其逼真的花草鸟兽,可这种逼真是形体与种族特性的逼真,思想与灵魂这种东西,是做不出来的,更别说‘人’了。
只有在极少的课程中,技术人员才会赋予一些特殊的npc高级智慧——这不是真正的人工智能,只是大数据与超量演算营造出的一种‘高灵敏即时反应’。
要做出这样的npc,需要大量技术人员付出大量的工作时间,然后再进行长时间的模拟学习才行,根本不可能应用于整个镜湖世界。
镜湖世界中99%的npc表面看上去很人性,但只要你深入交流后就会发现他们实际上很呆板,某些路人甲的即时互动更是只有重复的几句话。
而眼前这一幕……
安迪曾以满分成绩完成了这一章的全部初始课程,屠龙勇士这一时期的历史更是背得滚瓜烂熟,芙拉丶季斯科耶娃丶安德洛尼克这个角色到底是谁没有人比他更清楚了。
镜湖公司的技术人员不可能赋予她高级智能,她不是那种必须青史留名的大佬。
可那样人性化的应答,以及每一句话时的微表情,无不昭示着一个可怕的答案……
安迪看着向自己走来的撒币学长,心中肃然起敬!
感情,咱们玩的根本就不是一个版本!
“你这副表情是什么意思?”聂双总觉得安迪看向自己的眼神有些让人发怵。
“额……咳咳,学长,没什么。”
“你是在想什么问题?”
“不不不不不,我什么都没想。”
“还牛仔呢,我看你现在这样子就是个呆头鹅……”聂双吐槽了一句,继续道,“白秋池在学舍。”
“那我们现在就走吗?学长。”
“不急,等等吧。”
聂双回头看向了那些聚集在慰灵碑下的学生。
C线的第一个任务是向奥玛尔报道,在那之后奥玛尔会让他们参加哨兵的葬礼,此时,这些学生全部完成了为哨兵献花这一步骤,正默默地站在慰灵碑旁,等待着葬礼开始——实际上,根本不是‘默默’。
胡子才是本体:‘你们看得清那慰灵碑上的字么?为什么我这里一片模糊?’
风景过客ˉ:‘看什么字啊,看美女啊,你看那个叫芙拉的NPC,卧槽,这个侧颜美炸了啊!’
麻叶绿了:‘诶,我说,这节完了有没有人要约场轮滑球的,下午海滨球场搞起啊。’
zwzwzwzwz:‘不去不去,昨晚那场比赛看得我心力交瘁,感觉再也不会爱了。’
踏雪U林中部:‘你,你们别吹了吧,我们还是商量商量这章怎么过吧……5%的痛觉诶,还是小心点吧……’
…………
…………
很聒噪。
在红石人看不到的另一个世界中,这场本该庄严的葬礼很聒噪。
聂双听着频道通讯中七嘴八舌的闲言碎语,心中不知为何有些烦。
“现在的学生都是这样的?”他问道。
“唉……”安迪叹了一口气,“自从99年教改把思想道德课程编进镜湖体验课以后,就是这个样子了……不过其实也没什么,您别看他们的虚拟角色很成熟,实际上奇境开拓史这种初级课程,学生基本上都是十二岁左右,总不能以成年人的标准去要求他们。”
“这是个起码的礼貌问题,无关年龄。”
“所以这门课他们已经挂了,”安迪说,“不管后续课程完成得多好,评审教师在读取记录的时候看到这一幕,直接就会毙掉。”
“知道自己挂在什么地方后,在下一次上课的时候装模作样老老实实站好?”
安迪愣了愣,他有些奇怪的看着撒币学长,这位大佬又在试探自己?
“不会的,学长,没人会告诉他们自己挂在哪里,这也是99年教改的最大优点,如果连亲身体验的教学方式都不能自己找出问题,那干脆就别学了,况且,我估计他们现在这个样子根本就撑不到课程结束,两个小时后就会有一波寒冰生物的攻击,5%的痛觉,这可不是开玩笑的,这些小朋友一个照面就全军覆没了,亲身经历过那种痛楚后,我不信他们重修的时候还能笑出来。”
原来如此,聂双心中暗自点头,这等于是把教学和考试融在一起了,思想道德课这种东西,一味的讲大道理,还真不如实地体验,那些什么圣母婊啊键盘侠啊,丢进镜湖世界狠狠‘修理’一顿,估计也就乖了。
这时,瓦列侬执行长推众而出。
葬礼开始了。
气氛陡然变得严肃起来,就连在通讯频道里闲聊的学生们也闭住了嘴。
他径直走到慰灵碑前,把手放在上面,像是在抚摸碑上的一个个文字。
是的,就如刚才的某个学生所说,那上面的文字一片模糊,根本看不清写了什么。
整个大开拓时代,拓荒者们面对着我们今天难以想象的艰险,遇山开山,遇水架桥,与天灾斗,同异兽争,那样残酷的环境里,牺牲在荒野的英雄们往往连尸骸也难以留下一具,奇境人为他们设立衣冠冢,将他们的名字刻在慰灵碑上,既是追思,也是激励。
1787大撤离之后,红石哨所经历了寒冰生物的肆掠,慰灵碑被毁,哨所二十六年来的档案记录也在撤离过程中遗散,关于那场撤离的一切,我们是从一些幸存者的回忆中还原的,但那些碑上的名字……早就没人记得清了。
在构建镜湖世界的数据录入时,我们曾讨论过,是否要在那碑上杜撰一些名字,又或者干脆刻下几句激励人的话,最后,我们放弃了。
如你所见,这块无字之碑,就是红石哨所的慰灵碑。
我们记录,我们传承,我们铭记……
无关好坏,皆是如此。
历史或许会因为一些复杂的原因变成秘密,但终有一日,当被人需要时,它便会洗去身上的尘埃,以一个全新的姿态重临世界。
——无名的英雄亦是如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