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凌华和乔墨垚被人从普渡楼扔下去时,那是我第一次惊醒,我永远忘不了那个男人回头时,人的身子却长了一张狼的脸。
梦醒时分,大汗淋漓。
公孙洛和江靖豪仍在没完没了的喝酒,吹牛扯淡满嘴污言秽语。我心想,搅碎我梦境的,或许只是这二人的喋喋不休。我怒从心起,翻起身便骂,“操你妈,你俩声音小点能死是不?”
人类的悲喜并不相通。这两个人知道恐惧为何物吗?
也许我真的是劳累过度了,我甚至没听见他俩如何回怼,大脑妄图保持最后一点清醒去想舒婷和谷俊熙,最终只是徒劳。迷糊着迷糊着,谷俊熙已经走在我前边了,两侧繁华的夜市街区灯红酒绿,你却想不起来这里是正元街还是熙宁路。
路上空无一人。所谓前不见古人,后不见来者。
当然我最终并没有怆然而泪下,我只是本能的去叫我哥。可是无论我怎么叫他他也好似听不见一般。我吃力的跨大步子去追他,怎奈他离我越来越远。就好像在天体运动中,你永远无法在当前轨道追到你前边的人。
这时候突然从路边跳出一个小丑,穿着漫画里滑稽的紫色西服,他的目标并不是我,我看到他鬼鬼祟祟的跟在谷俊熙身后,意图不轨。我拼尽全力想喊出声来——起码也该象征性的提醒下战无不胜的谷俊熙同志——然而嗓子里就像是灌了铅一样,哑然失声。就在这时,小丑回头了,挤眉弄眼——他是在冲我做鬼脸?
不,他是在嘲笑我。他就差冲我竖中指了。
下一秒他就割掉了谷俊熙的脑袋。
兄长的惨死让我第二次醒来。凌晨三点——失去信号的手机起码可以称职的充当一个电子钟。公孙二人正鼾声如雷。
再想睡去可就没那么容易了。失眠的人都有自己的苦衷,睡不着往往隐藏了一份执念不甘。
我叹了口气。
好长一段时间我的脑袋是木的。起身去饮水机接了杯水,看见桌面杯盘狼藉,只觉有些心烦,便走出地下室,想找别的地方眯一会,结果冻得实在受不了又钻回了小屋。
舒婷现在怎么样呢?我一遍又一遍提醒自己,我们分手了我们结束了,尽量控制自己忘了这件事或者忘了这个人,可是很明显人类的进化还没有强大到可以真正的控制自己的思想,甚至于有的时候想去控制某些肉体的器官都是徒劳可笑的。
干脆忘了过去吧。
如果可以的话。
那些失踪的人……乌桓镇也没了……也许你早就知道这个城市注定也会完蛋可是却不晓得哪一天什么是审判日……直到那一天——昨天,这个城市仅存的体面也不复存在,一切分崩离析……达摩克利斯之剑终究劈了下来……外面现在究竟怎么样呢?还有多少活人?曾经相熟的面孔在腐烂之前,我还能见到几张?可是我在地下,看不到外面什么样子……躲在车库里,谁又能知道外面发生了什么!
以后?
我们还会有将来吗?
那时的我还不懂克制自己的胡思乱想,置身黑夜,往昔与现实交汇,想见的不想见的都来话别,脑海深处却还没忘了第二天要出发去突格山上的麋鹿山庄。就这样躺在床上好久,一直翻来覆去或许直到天亮才睡着。当舒婷出现在我眼前时,我知道自己总算又睡着了。
人一辈子总有几次会做清醒梦。
我紧紧抱住她,一切是那么的真实,那么的让我怀念。只可惜我没能回味起更多的画面,就睁眼看到了公孙洛那张猪腰子似的大脸。
“谷十二!黄毛,你俩快醒醒!再不醒,你俩鳖犊子玩意就等着埋这吧!”
当你正梦着温柔乡却被公孙洛这声吼叫惊醒,我想任谁都恨不得揍这胖子一顿,可谁知还没等我已在嘴边的脏话出口,随之而来的竟是一阵剧烈的地动山摇,响若惊雷,顷刻间天旋地转,摧枯拉朽般把我从舒婷身边拽回了真实世界,经过昨天的担惊受怕,我全身的每个细胞早就时刻紧张了起来,此时一个激灵,连忙从床上翻起。这时只听江靖豪一声惊呼:“卧槽地震了!”
猛然醒来遇到这番景象,自然是先把人的神志和判断力杀去一半。更何况这声音震耳欲聋,响声惊天动地,即使被吓的肝胆俱裂,又何足为奇!
“这他妈的怎么会地震呢,是他妈的拆迁队来了吧!”
“胖子你给我老实交代,最近是不是偷税漏税坑蒙拐骗,被城管给盯上了!”
“你俩丫的给我闭嘴,都这功夫了还扯。地震了咱们都得死。”可我转念一想,在我们这个处于平原带的小镇上,还从来就没有发生过这样强烈的地震。
此时,我们头顶上方剧烈震动好似万马奔腾,不,这动静用马形容也忒掉价了,至少得是十万头狂暴的大象才能有如此阵。天花板上摇摇欲坠不断有碎渣掉下来,砸的我们灰头土脸,我急忙拉起黄毛,下一秒若是天塌地陷,再不走肯定得被活埋到这!
再想通过梯子爬回仓库是不可能了,眼下只能通过安全通道进入停车场,再想办法出去。可是一想到要出去我内心总有种奇怪的抗拒。
公孙洛火急火燎的冲过去开门,江靖豪却在一旁埋怨道,“你他吗锁门干什么?”
“他妈的我不锁门,难道让丧尸半夜里爬进来吃了你这个缺心眼的傻逼。”
半夜里有丧尸白天就不会有吗?我如梦方醒,连忙喊道:“不要开门!不要出去!”
“快走啊!”
“先别出去!”
此时公孙洛已解开了门锁,一听此话便愣住了,虽略带狐疑却还是拔掉了钥匙而并没有开门。可谁知偏偏半路里杀出了一个猪刚鬣,江靖豪这厮却不知死活,眼神轻蔑的瞪了我一眼,“别废话了赶紧走!”然后把手伸向了门把手……
在江靖豪开门的一瞬间我就意识到,如果再不动手今天连给我们收尸的人都没有。而一个丧尸耷拉着残缺的半个脑袋如约而至般向江靖豪扑来之时,我当机立断,一脚将它踢了回去。公孙洛也是手疾眼快,在我出脚的同时他也趁机把江靖豪拉了回来。我丝毫不敢犹豫,立即关上门并重新上锁。只不过在那电光火石的一脚之间,我清楚的看到这只门后有数不清的死人正对着我们垂涎欲滴。他们的眼睛在地下室昏黑的光线下发出猩红色的光芒。
如果他们还尚存一丁点人类的意识的话,我想可以称之为贪婪。
头顶的巨响仍是声震屋瓦,这边的敲门声也没半点消停,我都不知道我该更担心哪个了。哦,对了,我想我应该料理另一个,最大的麻烦。
我怒不可遏,揪住黄毛的衣领便呵斥道,“你个杂种操的想害死我们啊?自己不想活了别他妈拉我们下水!”
江靖豪飞扬跋扈惯了,猛地被我一吓竟也有半分不知所措,不过转瞬便摆出不可一世的臭脸,“你搞什么啊!还走不走了他妈的!”听这意思这孙子还埋怨我锁了门,看来方才的事未能给他一个教训。
“你他吗的是不是瞎了!这停车场又不是封闭的,外边可能围了很多丧尸,咱们武器全搁屋里呢,就是能从这门跑出去那也是个死啊!”
“那就这么一直震着,那不也得活埋到这啊!”江靖豪不甘示弱。
“我们留在这里,是唯一的办法。”
“都他妈地震了,还留个屁,你脑子是不有问题。”
“不,这绝对不是地震!”我斩钉截铁的说。
“什么?”
“你们仔细听。”
“听个锤子听,再听就他妈听到阎王庙去了。”江靖豪嗤之以鼻。
“黄毛你给我闭嘴。”直到公孙洛一声呵斥,江靖豪这才不做声。
我指了指天花板,“你们听,不觉得这声音很奇怪吗?”
公孙二人这才会意。
细细听来,没错,这声音确实不见小,可是除了一声接着一声的震动,好像还有点别的什么。刚才我就在想有什么不对劲,如果是地震的话,震源一定在我们脚下,可是实际上整个震动过程中所有的动静都是从我们头顶传来的。混在震动中的声音很复杂,方才我便一直在脑海里拼命搜寻词汇:枪声、炮声、连环的爆炸、发动机的轰鸣还有大型机器运作的声音。没错,就是这些。昨天晚上我走在路上时,听到的也是这些声音!
“你们听出来了吗?这是枪声。再仔细听,还有爆炸声,还有……等会这是迫击炮还是火箭筒?!”我说。
“还他妈的是在打仗啊!”黄毛惊讶道。
公孙洛一脸茫然,“那我们怎么办?”
“我们回去。”我从容答道。
“那房间塌了怎么办?”
“那你喜欢的话就留这好了。”言毕我便转身回屋不再理会江靖豪。
骇人的震动仍在继续。进屋起码暂时远离了丧尸那令人崩溃的敲门声,天呐,但愿这扇安全门还能管用一会。被困在地下室,就好比是老鹰失去了眼睛。这时候决不能轻举妄动,若是像个瞎子一样贸然行事,很有可能被各路敌人包了饺子。不过蝙蝠虽瞎了双眼却从未坐以待毙,相反它还能翱翔在无尽的黑夜。像蝙蝠那样天然的雷达我们自然没有,要想知道上面的风吹草动,我们也有自己的不二法门。
这间地下室的布局很简单。进门正对着办公桌,几张散落的椅子,后面是个巨大的水墨屏风,有那么点附庸风雅的意思。左侧立柜是衣柜书柜两用的,不过这小子也没读过什么书,所谓书柜也就是充充门面,干放着吃灰罢了。一张实木布艺沙发贴右侧墙摆着,后边是小走廊,通屏风后面的一张双人床,那便是我昨晚的下榻之处,这二人昨晚在沙发上将就了一晚。办公桌上摆满了吃剩的火锅垃圾,乱七八糟的,一片杯盘狼藉,紧挨着这堆垃圾的就是桌拐角的监控显示器,眼瞅着就要掉下去了。进屋时我还真有那么一丝庆幸这俩酒鬼昨天幸亏没耍酒疯把监视器给砸掉。
监控果然还在运转。
还别说,这么大动静,公孙洛的发电机愣是没停止运转,因而监控完好。我想起之前他在我面前吹嘘,没想到果然名副其实,公孙胖子诚不欺我。公孙洛总共装了八个探头。等我们查看时,有两个已经失去信号了,其余还有两个是装在4S店外用于监视路面情况的。不过这并不妨碍我们了解上面发生的情况,水不在深,有龙则灵,仅剩的四个探头里只要有一个通主战场就行了。
可当我把3号监控放大到主屏的时候,就听到公孙洛一声凄厉的哀嚎,“操!老子的车!”
这次可不是公孙洛大惊小怪,我想任谁看到自己的4S店几乎被夷为平地时,都没办法淡然处之吧。虽然我最大的遗憾是没能及时用手机把公孙洛的表情拍下来。
只见镜头里正燃着熊熊烈火,硝烟弥漫,震起的灰尘漫天飞舞,起码有四分之三的地面建筑已化作废墟!昔日的豪车也变为废铜烂铁,有的被乱石砸到,有的明显是被炮火轰炸,亦或是满身弹孔,总而言之惨不忍睹。在无数层层叠叠的瓦砾碎石中,击毙的行尸比肩接踵俯拾皆是,他们无疑是这场枪林弹雨中的牺牲品。这些尸体身首异处面目全非,那尸横遍野的血腥场景即使透过屏幕也格外瘆人。我心底暗自感慨这些可怜鬼竟死了两次。(不过,他们还能叫尸体吗?这个称呼可够别扭的。)
造成这一切的不可能是丧尸,这片战场的主角另有其人。
在这片火光冲天的废墟上,正密密麻麻的分布着上百个士兵!他们埋伏在这些由碎石、废墟、车辆甚至是临时的工事组成的掩体里,正在向摄像头这个方向疯狂的扫射!虽然他们射杀了很多行尸现在也仍在四处抵御围拢上来的丧尸,可是他们当中绝大部分的火力是在朝着某一个方向,不,应该说是一个正高速移动中的物体……显然丧尸并不是这些军人攻击的首要目标,而那个正疲于奔命的东西才是这场震动的来源,也是毁了这家S店的罪魁祸首。
我总算明白昨天晚上是怎么回事了。
此时监控中弹如飞蝗,弹雨之密集让我不禁倒吸一口冷气,刚才要是跑出去,保不齐就被这些杀红了眼的人扫成马蜂窝了。再瞧瞧这些士兵的伤势,他们也死伤惨重,那些废墟上的尸体起码有四分之一是他们的同袍。但从地下的尸体来看,他们是单方向的火力输出。很明显,那些死去的佣兵是被砸死、摔死甚至是撕成碎片的,没有一个是被子弹给打死的,那上面究竟是何方神圣。子不语怪力乱神——眼下更重要的我们该怎么出去!照他们这么打下去,我们迟早也得被埋这,江靖豪这孙子起码这点判断是对的。
这些家伙军装便装混杂,武器也五花八门,可惜我不是谷俊熙,对武器了解并不多。我们能信任这些佣兵并得到他们帮助吗?
我心里没底。
而他们攻击的目标仍然在不停的移动。
天呐!他们究竟在攻击什么东西?可是什么东西能让他们费这么大劲呢?
而监控这个角度,我们却偏偏正好看不到他们在扫射什么……
公孙洛哭丧着脸,“我他妈招谁惹谁了……”
江靖豪讪笑着,“不要为撒了的啤酒哭泣。”
“你丫闭嘴。”
此时仍是枪声四起,行尸正不停围拢过来,我内心也越来越焦急。呆的越久我们越有可能困死在这里,而就算侥幸逃出去周围这么多死人也不好脱身,可偏偏这时候你还一点办法都没有。
突然一发炮弹向着监控这边飞来,不偏不倚正好就命中了我们的监视器,甚至连火花的图像都没传过来,监控就被彻底毁掉了。
”操!“我心想,完了,这回彻底瞎了。
可就在摄像头被炸毁之前,我却在屏幕里看到一条尾巴。
没错,一条尾巴在监控最后一个镜头里一晃而过。
“卧槽,你们看到了吗,刚才那是条尾巴吧?”公孙洛惊呼道。
“那也太大了吧,那他妈是个啥?”
我第一反应是——“蟒蛇?”
可又觉得不对,蟒蛇有这么大的吗,这尾巴足有五米多长,跟棵杨树那么粗,那要真是条蛇那还不成精了。我倒是注意到尾巴上鱼鳞状的鳄纹,这么一来倒是有点像蜥蜴?可蜥蜴也不会这么大,科摩多巨蜥也才跟条大狗一样。那条尾巴可是差点就甩在了监控上,那这家伙得多高啊?那得个上万斤的吧。大鳄鱼?不,这尾巴没有鳄鱼那么扁。其他陆生动物中也没有这么大的尾巴。
子不语怪力乱神……
“这别是是恐龙吧?”
“哼,恐龙,还哥斯拉呢。”江靖豪嗤之以鼻。
“咱们不会是看错了吧?”公孙洛问道。
曼德拉效应的现行案例?不可能。人类往往在错误的场合质疑自己。我一向自诩机智过人,可接连发生的事情让我也应接不暇了。
可就在这当口,接连几炮以后,伴随着一声沉重的撞击落地音,世界竟然反常的归于沉寂……
那一刻我真的很害怕。
平心而论谁也不想被埋到这,每一声重响过后我都会又害怕又庆幸,这次也不例外。可是根据惯例,消停一会一般只是为了更猛烈的攻击。我生怕在这短暂的宁静过后,突如其来致命一击,我谷维克的人生,在这就是终点了。
我还是应该承认,我真的很爱舒婷。原来当你知道自己要死的时候,你的心里真的会很遗憾再也见不到她了。
凌华,乔墨垚,再会了……
等会,还有谷俊熙?够了,罗里吧嗦就到此为止吧。
来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