绯红之夜,朱由检乘坐月球车,碾过层层叠叠的异形尸体,抵达环形山地边缘,他呼吸急促,回头眺望地球。
蓝色光晕笼罩大地,月球风暴快要来了,漫天烟尘由远及近,探测器发出尖锐的警报声。
“发现非法闯入者!发现非法闯入者!”
朱由检缓缓取下车座旁边的反重力步枪,对准那团红色烟尘,脑海中浮现起那个遥远的、已经渐渐模糊的噩梦。
暗黑荒原,铠甲铮然,长枪与顺刀组成钢铁森林,疯狂收割生命。
红色战袄的溃兵,如河堤崩坏洪流,一泻千里。
三眼铳、鸟铳、顺刀,铠甲被丢满一地,头顶金钱鼠尾辫的骑兵,紧随而来。
马刀在空中划过,斩向跑在最后面的溃兵,马蹄将他们踏成肉泥。
骑兵摧锋,所向披靡。
无路可逃的败兵挤在一起,背贴背,挥舞兵刃,尖叫着,咒骂着,哀嚎着,直到筋疲力尽。
重箭飞斧激起一片血雨,不断带走溃兵们的生命,死亡如影随形,唯有绝望与恐惧。
环形溃兵阵线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向内凹陷。
齐孟被挤在人群中间,他身体负伤,大口大口喘气,周围全是战友,此刻缺顾不上同袍情义,他挥刀劈砍,缺连抽出兵刃的余地都没有。
索马里单挑海盗,墨西哥掩护撤侨,见惯了生死,早不知恐惧为何物,此刻,他感到了深渊的恐惧。
你在注视深渊,深渊亦在注视你。
拼命朝阵线外围挤,脸上沾满血污,不知推搡了多久,他来终于到溃兵边缘。
来不及喘口气,马背上的顺刀呼啸着砍下,将齐孟人头斩落。
人头翻滚,马蹄乱飞,红尘滚滚。
齐孟从噩梦中醒来。
空气中弥漫着淡淡的檀香味,一张很大的床,床上还有个女人。
“拔步床?”
他的注意力没在女人身上。
传说中的拔步床,高两米,长五米,如一座小房子,平时上下床甚至要借助扶梯。
名贵木料制成的床架上,镶刻有龙凤祥云之类的图案,淡淡的香气萦绕在周围,昭示着主人非凡地位。
床上的女人充满诱惑,齐孟不敢多看,深呼吸,终于心跳放缓。
“我在哪里?”
古色古香的房间,货真价实的青花瓷,龙凤图案的屏风,富含光泽的实木家具,随便挑出个都是价值不菲,所有一切都充满穿越的味道。
刚才还在金三角追捕毒枭,怎么突然就跑到古代博物馆了?
这,难道就是组织对我的终极考验?!
“老张,我的党费交了吗!”
老张现在应该还在热带雨林狙击毒枭。
如同卡夫卡笔下的格里高尔突然变成了甲虫,齐孟发现自己也进入了一个神秘国度。
“一天早晨,格里高尔.萨姆沙从不安的睡梦中醒来,发现自己躺在床上变成了一只巨大的甲虫。”
金黄澄澈的东西闪烁亮光,那是缴获来自大毒枭的黄金,还有他的收藏品。
零五式微冲,M1917型左轮手枪、九五式步枪,重型狙击步枪,莫辛-纳甘步枪、PPSh-41冲锋枪鲁格尔左轮手枪,鲁格尔左轮······
牛顿爱因斯坦伽利略的棺材板快压不住了!
“量子力学引发空间折叠!”
遇事不决,量子力学,精神分裂,空间折叠。
齐孟安慰自己时,耳边传来幽幽女声。
“皇上,元旦朝会,快些安歇吧,
”皇上?”
“元旦朝会?
信息量有点大,齐孟决定暂时放下量子力学,先问个明白。
“今年哪年?”
纤纤玉手搭在脖上,香气弥漫开来,像极了初恋的味道,女人似还有话要说,不及开口又昏沉睡去。
没有一丝杂念,此刻,他经受住了组织的考验!
不过更大的考验就在眼前。
他不是明粉不是历史专业大学生,不是图书馆管理员不是天朝历史发明家,对明朝的记忆,只存于电影与千家讲坛中。
即便如此,齐孟也很清楚,崇祯十七年意味着什么。
崇祯十七年的大明王朝,用风雨飘摇来形容都是溢美之词。
实际上已经完蛋了。
两年前,松锦大战中,明国倾尽国力打造的九边精锐损失殆尽,辽军退守山海关,龟缩不出。
大明最后一支机动兵力——孙传庭统领的秦兵——在崇祯的猜疑催促之下,全军覆灭于河南。
崇祯十五年,清军过山海关,沿山东南下,长驱直入,一度攻略江淮。
外部风雨飘摇,内部也不容乐观。
1644年三月,李自成兵临城下,固若金汤的京城被人打开城门,京师沦陷,朱由检斩杀妻女,在煤山自尽。
清军与吴三桂合流,将李自成赶出京城。
由于缺乏稳固防线,兵力部署失误,顺军一退再退,闯王李自成最后更是莫名其妙死在湖北,顺军由此走向消亡,令人扼腕!
流贼与建奴在北方厮杀不休,南明几个小朝廷忙着争夺正统,杀得天昏地暗。
左良玉杀起百姓毫不手软,清军南下时,却温顺的像只德牧,在八旗军面前摇尾乞怜。
大名鼎鼎的史可法,也没有后世传说的那样高大伟岸,前期幻想与北京朝廷谈判,划江而治,后期坚持各种骚操作,将南明为数不多的机会浪费殆尽。
最后在扬州走投无路,丢下满城百姓被清军屠戮殆尽,自己一摸脖子去见朱由检了。
南明时期,虽有李定国、张煌言这样的真英雄力挽狂澜,然而天命最终还是一点点向满清倾斜。
定国难定国,可望不可望。
随着台湾郑氏的覆灭,我大清终于完全一统天下,百年文字狱,成就千家讲坛专家口中所谓的“康乾盛世”·····
国破家亡,神州沦丧,烟雨江南,小桥人家,化为烟云。
齐孟不是民族主义者,不是愤青,对朱家更谈不上什么感情。
然而想到这个文明将被野蛮人践踏,不由感觉深沉悲伤。
大明灭亡,亡在建奴流贼,亡在文武官僚,亡在东林、复社、楚党、浙党,藩王宗亲,当然也亡在朱由检自己手中。
诚如崇祯临终时所说,文臣皆可杀。作为大明天子的朱由检,他更该去死。
这些年,崇祯不停作死,忠臣猛将被他斩杀一空,若论大明罪人,朱由检当属第一个。
不过小孩才分对错,成年人只讲利弊,现在不是做道德评价的时候。
在乱世要想活着,道德廉耻就要先放一放。
历史上朱由检正是因为道德感太强,瞻前顾后,犹豫不决,未能及时南下,最后落得家破国亡,妻儿惨死。
既然现在穿越到这位老兄身上,齐孟当然不会让历史悲剧重演,至少,临死之前,他要多拉几个垫背的!
京师百官,九边总兵,藩王宗亲,有一个算一个,全都该死!
不过眼下还是要想办法先保住性命。
留给穿越者的时间不多了。
逃走?南迁?像大怂那样南渡,逃到南京,逃到广州?让多尔衮“搜山检海抓崇祯”?
如果逃跑有用,永历皇帝就不会被吴三桂勒死在云南了。
留在京师和李自成死磕?好像也不现实。
李自成一路杀来,明军望风而降,只有山西副总兵周遇吉,因为最后实在无处可逃,留在宁武关抵抗了一天,然而仅仅就这一天,就被后世史学家吹上了天,成为明末忠臣良将的楷模。
到崇祯十七年,朱由检还能依赖的军事力量,只有京营和宦官。
京营和宦官的战斗力,不提也罢,还不如边军厉害。
苦思冥想之际忽然感觉头痛欲裂,千万个脑细胞奔涌而出。
瞬间,穿越者与皇帝灵魂记忆融合,齐孟变成了朱由检,朱由检变成了齐孟。
明末惨状一幕幕浮现在眼前。
哥哥朱由校临终时颤抖着指向群臣,凤阳老家被挖的祖坟露出的白骨,陕西吃观音土的饥民,抗税不交的东南缙绅靡靡之音········
朱由检抬起头,杀气腾腾。
“元旦朝会,朕要杀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