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个落满了星月之辉、站在璀璨的烟火之下的人,连背影都透着浓烈的寂寥,似乎他已经这样独立了千万年,穿越亘古洪荒,还要一直这样站下去,等下去,直到岁月尽头。这时,那个人伸手抚上了身旁的树干,似有一团晶莹的雾气开始萦绕在娑罗双树的周围,迷蒙中,花满看到原本在夜色中不甚分明的主干、分支、每一片树叶,都开始染上微光。
像吸收了月的清辉,又或者是在和天上的月较劲一般,每一朵花、每一片叶上的脉络都开始清晰可见……
神奇吗?
花满出神地看着,下意识迈出了第一步。木屐踏在木板上,发出了“咚”的一声沉闷的声响,也惊扰了不远处清冷孤傲的身影。
“谁?”
那是比十二月的冬雪更冷然的声音,而几乎在声音传来的同时,那个人的身影就瞬间移动到了花满的眼前。
一定是我的错觉吧,否则人类怎么会用这么快的速度来到我面前?花满这样想着。当她与对方对视的时候,却被那人的眼睛吸引住了——那双黑色的眼睛,明亮幽深得堪比子夜。
她闻到了那人身上明澈清冷的草木清香,亦看到了她精致美好的面容。是的,这个时候花满才看清,眼前这张面容上有着只属于女孩子的柔美。
这个女孩……好漂亮。
昏过去之前,她脑海飞快闪过这个念头。
一只手接过了花满滑落的身体:“你吓到她了。”
不知何时,洛南国悄然出现。暗夜里,他的脸在宫灯的光芒中缓缓展开神秘的微笑,一只手搂着怀中少女娇小的身体,刚才跌落的姿势让她手中握紧的怀表掉落在地。如果花满醒着,应该会诧异吧,此时蔷薇怀表的秒针正常走动了,时针却移动了位置,指向方才还站在树下、现在已站在她身边的那个人的位置。
那人低头看着掉落在地的怀表,又看了一眼洛南国怀中昏过去的花满,才弯腰捡起地上的怀表,重新挂在花满的脖子上:“他们说的女孩就是她?”
这人的声音太过渺远,声线比女孩的要低,比男孩的要幽远,带着一股漫不经心的味道。
没人知道这个“他们”指的是谁,洛南国却似乎听得懂,笑眯眯地低头看花满:“是啊,小家伙竟然把我的东西改造了。”
“他们说她只是个普通的人类女孩。”那人冷冷地笑了一声,黑如点墨的双眼凝视着花满的睡颜,“普通的人类女孩,能闯进那群老家伙布下的结界?”
“她又不是第一个能进来的人类女孩,从前的帝国公主不就可以吗?唉,你知道我很忙的,这孩子是我晚上顺手带出来让她玩的,现在晚了,我要接她回去了。”洛南国挥了挥手,离开之前又笑眯眯地说,“不过说起来,她和你还有不浅的渊源呢。”
“不认识,带她走吧,今晚的祭祀还没完。”说完,那人又回到了树下。
很快地,宫灯便在夜色中越飘越远,小镇的灯火逐渐熄灭,渐渐地,整个小镇都沉浸在了黑色的安眠之夜中,唯独半山腰那间神社偶尔微光闪烁。
——花满醒来时已是第二天一早,窗外鸟鸣阵阵,她掀开盖在身上的薄被起来,意识有那么一瞬间的混乱。如果她记得没错,自己昨晚在半山腰的神社外遇见了一名超级漂亮的巫女,然后昏倒了,自己是怎么回来的?
洗漱完毕,花满下楼吃早餐。花信先生坐在楼下大厅里和店小二聊天,看到她下来有些担忧地说:“你这孩子,昨晚半夜还跑出去玩,幸好店长把你带回来了。”
“店长……”花满下意识地问,“谁啊?”
店小二接口:“我们南风有幸客栈的老板啊,他姓洛,叫洛南国。”
花满差点儿被嘴里的面包噎住,敢情洛南国不是游客,是开客栈的呀!
他不是园艺界的顶梁柱吗?之前帝国皇家园艺庭院向他抛出橄榄枝,他都没有搭理,敢情他抛弃地位和荣耀,就只乐意窝在这里开个客栈?
花满下意识环视了一圈大厅的设计……好吧,她又遇到了一个怪人。
“爸爸,我们去麦氏药铺吧。”快点儿找到人然后回去救奶奶才是正事。,在这种奇怪的地方待久了,她也会变得奇怪的吧?花满脑海中浮现出昨晚在神社的遭遇,离开客栈之前特意问店小二,“半山腰的神社里是不是住着一名巫女?”
“是啊,不过我们一般不去那里。”店小二的笑容有点儿幸灾乐祸,“那巫女……脾气不好。”
他眨了眨眼睛,一副“你都明白”的表情。
花满心想,我又不是你肚子里的蛔虫,你想什么我怎么会明白?就算你把眼珠子眨出来,我还是不明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