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花一木等岁寒,一生二世待黄昏。
一沙三海盼西顾,涂抹乾坤尽红尘。
眺看云飞,引心入梦,迷雾中,唯有她现!
1922年5月8日,上海码头。
虽未真正入夏,可烈日早已当空,热湿的海风卷动海水,哗哗地拍打着码头石砌的岸边,溅起一波波几尺高的浪花。布满深浅脚印的水泥地面上,一群江北劳工正在码头上穿梭忙碌着。
一位面黑汉子,赤着上身,下身补丁裤的裤脚早已成了条状,腰间随意系着一条麻绳,脚上的烂布鞋再也裹不住他的大脚丫,后颈扛着五大包黑麻袋,口里打着吆喝,正艰难地向前迈动脚步,沟壑的额头上,大颗大颗汗珠滚落而下。
远处一面黄肌瘦的小男孩,蹦跳着,奔向大汉,右手中还甩着黄麻布袋,嘴里大叫着:“爹——爹”。可当他快要到汉子身前时,却被头缠红巾,长满络腮胡的印度阿三给拦住,小男孩只能鼓着气向着汉子大喊:“爹——我今天的报纸都卖完了”。喊完双手高高举起已经空空的黄麻布袋,咯咯——傻笑出了声。
而被黑麻袋压着,头部不能随意动弹,脸部只能朝下的汉子,闻声嘴角扬了扬。
“哦——爹——报纸上说,我们老家好像出大事了!”小男孩接着又嚷道。
双腿本就打着颤的汉子,一脚差点踏空。颈上的黑麻袋摇动开,他稳了稳身形,咬牙大喊:“儿子——等你爹——扛完了这趟再说。”
当日,汉子便急匆匆结了工钱,带着自己的儿子一起返回老家——扬城瓜镇。
1922年5月8日上海申报末版:江苏江北瓜镇因江边土石大片坍塌,江底惊现史前文明遗迹……
时隔六日,江北瓜镇史前文明遗迹现场,有位白发老人正蹲着身子,仔细地翻动粘湿的泥土。老旧的白色衣衫,被江风吹地呼呼作响。他那高高颧骨上架着的一副老花镜下,藏着一双深邃眼眸。
“教授——教授”,不远处传来急促的呼唤声,老人抬头望去,见是他的学生吴侯,正向他兴奋的招着手,他摇头轻叹,这小子,总是这样一惊一乍的,没见周围的那些所谓的外国友人们,那窥视的眼神都转向了他?
次日,波光闪闪的古运河上,一条瓜镇渡口驶向扬城渡江码头的竹舱小木船,正摇曳着。
不大的竹编船舱中坐着一男一女,年轻的男子便是吴侯,他紧紧抱着怀里的布包,透过竹片缝隙呆呆地望着江面。
一旁的女子则紧紧搂着吴侯的臂弯,脸颊靠着他的肩头,未抹去的泪痕清晰可见。
“吴哥,父亲他会不会有危险?”女子轻声问着,声音带着嘶哑。
吴侯深深吸了口气,摇了摇头,满脸悲痛。他自责,他懊悔,要不是他那时的大呼小叫,那些个外国人怎么会注意到他和他怀里的石头,教授又怎么会,为了掩护他俩而被扣留,也不知道有没有生命危险?!
“吴哥,我俩的关系你有没有跟父亲说,我怕——我怕再也没机会了——”女子又开始低泣。
吴侯松开紧抱布包的右臂,轻轻搂住女子因哭泣而微颤的肩头,紧了紧,小声安慰:“没事的,教授在国内还是很名气的,那些外国人一时不敢拿他怎样,我们去杨督办那去告发,不行就去报社,将那些人为了夺宝而秘密扣留教授的事情公诸于世,放心吧,不会有事的!”
女子点了点头,慢慢地收起了哭声。竹编船舱中又安静了下来,阵阵哗哗地流水声,让吴侯紧张的心渐渐归于平静。
一道道残阳余晖铺洒在水面上,一半的河面红似火,前方古运河已现岔口,西岸边树丛缝隙间,已经露出了高旻寺的宝塔塔尖。
一直停泊在两岸边的几条小渔船,慢悠悠地划向了河中央,它们的目的很是明显,都围向了竹舱小木船。
船舱中的二人突觉木船不再动弹,欲大声询问船家,却见一黑衣、持枪、头戴草帽男子掀开粗布帘,冲入船舱。背光下,二人的视线凝在了,男子举在身前的黑洞洞的枪口上。
“你是谁,你——”吴侯壮着胆子的问话卡在了喉咙,很明显,眼前男子的视线,一直都在自己抱着的布包上。他下意识的抱的更紧。紧张和恐惧,让他脑中一片乱。
恍惚之间,砰地一声枪响,耳边传出女子一声闷哼,他呆住了,本坐在他身边的女子,竟反身抱住他,挡在了他的身前,因为距离太近,子弹打入女子的背部,穿过了她的身体,又狠狠撞在了吴侯胸前抱着的布包上。
“不——不!”回过神的他,一把抱着女子的身子,嘶哑的嚎叫,瞬间,他的双眼显出了道道血丝,怒视着眼前的男子,耳边女子微弱的声音,隐隐约约,他无心去细听。
黑衣男子草帽下的双眉皱了皱,枪口移向了吴侯的脑门,正欲开枪,小木船突然开始剧烈摇晃,船底还传来一连串地砰砰撞击声。男子身体倒向身后的粗布帘,呲的一声长音,整个粗布帘从上而下的被撕开,柔和的夕阳红光,洒进了船舱。
砰——砰——,一条闹腾大鱼翻腾在木质甲板上,它一路翻滚着,蹦跳着,跃过躺在那的黑衣男子,入了船舱,接着向吴侯和女子努力挣扎着,当鱼尾刚碰到女子裤脚的瞬间,船舱里闪过一道白光。
一直呆愣愣地看着大鱼表演的黑衣男子,被突来的白光闪了一下眼睛,再睁眼时,眼前的已经没有了人影。
咚的一声闷响,一小块水晶石,落在了女子留下的血泊中。片刻后,透明变成血红,而那鲜血再也不见,只有那条大鱼鳞片上残留的血渍,证实了刚刚船舱里发生的一幕。
1922年6月26日,中华各大报纸竞相刊登:停泊于江北瓜镇码头的东方号邮轮突然消失,江北瓜镇史前文明遗迹发掘出物品,及各国相关专家也一同失去踪影……
随着时间的流逝,岁月的变迁,这一当时轰动全国的事件,被遗忘在历史的长河中。
2001年5月8日,晴。
润扬大桥施工现场,巨大的打桩机轰鸣着,江面上翻出阵阵污泥浆。突然有人指着翻滚的江面大叫,可周围哪有人听的见,无奈的他便一人顺着悬空的铁条梯向下爬。这时众人才注意到他,指挥塔上挥舞着小旗指挥着各建设单位停止作业。
瓜镇西江边芦苇滩上,此时里里外外围满了当地群众,一片嘈杂声。随着一辆辆警车的到来后,人群才散开,乱哄哄的场面方安静下来。
第二日,扬城各大媒体报出一则惊人的消息:润扬大桥施工现场,惊现宝箱。原由是打桩机在江底的剧烈震动,使深埋在江底的宝箱浮出了江面。
是否是传说中的杜十娘百宝箱;是否还有其他物品仍在江底;是否江底存在有古墓……?一时之间众说纷纭。
第三日,扬城天宁寺博物馆,省内各大媒体纷纷云集于此。因宝箱外部已过度腐蚀,水已经进入宝箱内部,各位专家建议立即开启宝箱,以免宝箱内部物饰遭受到更严重的腐蚀破坏,必须尽早取出。
当周围众人屏气凝神,看着那已经腐烂的木盖被带着手套的工作人员一点点掀开后,在场的众人一片哗然。里面出现的超出了所有人的想象,一个四四方方,被抛光的铁制盒。一眼便知,这根本不可能是古代之物。
工作人员抬头,用眼神请示着身边的领导,见其点头示意,他深吸一口气,轻轻掀开了盒子,现场顿时又变得一片肃静。盒子内安静的躺着一块通体血红的,形状类似水珠的石头。
窃窃私语声再次响起,在场的一位老专家,拿着放大镜,上前细瞧后,发出失望的长叹,并给出只是一块普通的鹅卵石的定论。
随着时间的流逝,一些质疑的声音也慢慢消失。
润扬大桥施工现场,直到工程结束,再也没有出现出任何物品。
而那块高调出现,又低调雪藏的石头,被那位发出长叹的老专家命名为——“黄昏泪”,从江底泥沙中,移至扬城博物馆储藏室的灰尘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