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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章 胭脂斋里胭脂缘

陆御风已被闭门思过数日,这次他爹真是恼了,二十板子好不含糊,直打的自己晕过去。可他竟毫不在意,每天偷偷缠着大哥探消息,直弄得他咬牙切齿道:“你小子,简直疯了!”

陆御风黯然不语,大哥最是明白自己的。

他百般无聊的翻兵书,看战策,心里很烦。一只灰鸽头顶飞过,他眼皮都没抬,却又突然一怔,翻身而去。

看到那熟悉的信筒,他咧嘴笑了,迫不及待看手中纸条:

御风哥哥,王老头毁了我一盆花,我要找他算账去!

最后那一笔在歪歪扭扭的字中异常显眼,仿佛用了多大力般,可见书者愤怒!陆御风哑然失笑,转身向他爹书房跑去。

再有一个月就是锦荣公主十五岁生辰,加上凌国的狩猎日,凌皇有意趁机在众勇士中挑选一位驸马。凌国公主早已誉满天下,加上十几年没有公主出阁,各国早已是摩拳擦掌跃跃欲试,何况早有诏书:凡年纪十八到二十五岁者,不论身份地位,只要有凌国高级官员推荐,或是在各地文武比赛中姣姣者,誉满天下者,均可参加。此举打破了贵族子弟专有特权,使各地有声望,有能力的青年趋之若鹜。

凌都城每日都要涌入大量民众,各国也纷纷派使来都。为了保证安全,凌皇派得力老将尉迟元翰调用八千“铁焰军”、两千“羽林军”维持秩序,接待各国使团则由礼部全权负责。

宫里也在紧锣密鼓准备着,皇后江映月与静妃一起负责离宫及公主生辰有关礼节事项,整日忙的不可开交。

在这个炎热的六月,凌国城都是前所未有的热闹,前所未有的人才济济,也是前所未有的紧张与压抑。大街上摩肩接踵,各种矛盾冲突一波接着一波。尤其两位势力相当者碰面,想看两不顺眼,必是一场你死我活的打斗。为此,尉迟老将军专门从紫蔚山发回命令:凡街上滋生事端者,不论是非,每人先打二十大板,三次以上者,立即逐出凌都。

尉迟将军威震四方说一不二,京城果然平静不少。仍有少许以身试法者,被从大刑司抬回来后,立刻变得老实了。几天前,西域一位王子仗着自己身份,将一位正饮酒赋诗的儒生打伤,大刑司二话不说抓了人去,等仆人千方百计把人抬回来时,一双腿早已血肉模糊。

第二天,西域那位国王派人快马加鞭,递了国书来询问,礼部在凌墨尧授意下,送了血带和牙齿作为回应:以血还血,以牙还牙。试看天下,有哪位国家敢与凌国相抗?最终那位王子带着仆人趁着夜色灰溜溜地出了凌都城。

事儿虽平息,震慑却久久驻于人心,光天化日下的矛盾转为暗中的波涛汹涌,凌都又恢复了热闹中的秩序井然。

卯时一过,城门口便响起“呜呜”号角声。这一天的繁华与喧嚣被隔在了诺大的城中。夏日的太阳落得晚,天边尚有一丝红霞久久不愿离去。货郎也在收摊了,一天口枪舌剑换来全家的温饱,这是足以让人高兴的,何况在这个特殊的时候,兜里的银子要比以往更加沉甸。

远道而来的商人虽也是高兴得很,却不着急关门。白日里的暑气下去,傍晚才是人们出动时候。几日前大家都笼罩在恐怖的气氛中,难免会憋得慌。近几日,尉迟将军的长子尉迟绝武奉父命加派一千羽林军巡防皇城,命案终于得到制止,大家渐渐放了心。

凌都本是风景优美、钟灵毓秀之地,何况三代皇帝苦心经营,尤其是在凌墨尧执政二十余年,经济发展可谓神速。许多文人墨客慕名而来,写下众多脍炙人口的诗词,流传各地。凌都的美名响彻海外,许多奇奇怪怪的胡人涌入凌都,使其愈加歌舞升平。

虎父无犬子。在尉迟绝武的强硬手段下,凌都果然太平,虽是人海如潮,却也井然有序。大家熙熙攘攘笑语晏晏,倒把近日压抑沉寂之气一扫而光。

胭脂斋颇是红火,因着狩猎与生辰一并挨着进行,聚于凌都的男子非富即贵,要不就是能力过人。准驸马只能是一位,其余的自然成了各官家重视对象。

官家女子也是要上山拜寿的,为了能在群人中艳压群芳、出类拔萃,早早几个月便四处收购胭脂水粉,绫罗绸缎。近日胭脂斋来了批新货,稍稍漏了风声,便挤成这个样子。不得已,店外早早挂了“谢绝男子”字样牌子。

因着胭脂斋首饰脂粉较为贵重,来此处者莫不是官家小姐、太太,她们长年居于府中,彼此照不得面,逢着这空儿,莫不是偷偷打量彼此,暗暗与己相较,唯恐自己输了一半件去。

人实在太多,一件首饰难免被同时看上。小姐们彼此心照不宣,俏生生安静站着,拿眼光儿瞟对方,身边陪伴的亲人丫头彼此询问家世背景。势力悬殊的,自然好办,主子丫头一齐给人行个礼,小姐再责罚几句下人便完事。若两人势力相当,便得凭财力了。

老板陪着笑上去夸一顿小姐们眼光,再煞有介事地夸一顿首饰,激的小姐们都放不下了面子,丫鬟恨恨瞪着眼,开始一层层加价……直到一方受不住,恨恨而去、另一方哆哆嗦嗦掏了银子方罢。

未央转了几圈还是徒劳,无精打采要出去。她本是气势汹汹出宫来找那个怪老头算账的,却被陆御风一阵相劝,说胭脂阁有了新货,要自己先来这里为锦荣姐姐和自己选点东西。未央虽是愤怒不情愿,可锦荣生辰即到确实该备点礼品,她又极爱金玉奢侈之物,是以来这名满京都的胭脂阁最是合适不过。不想却是差强人意,实在不如宫里的精致漂亮。

老板看她虽衣着普通,却举止不凡,赶紧连声挽留:“姑娘、姑娘留步,在下这儿还有件珍宝,必能合您意。”说着神神秘秘从后面拿出一只黑木锦匣,小心翼翼打开放到未央前边:“您瞧好了!”

未央本就不耻他的行径,哪里会细看,只是轻轻应付一眼。可是,眼珠再舍不得移往他处。身边有人好奇瞧了一眼,立刻一声惊呼,引的众人围了过来。

这是一只九头凤钗。光滑的钗身修长而闪亮,乃赤金所铸,钗头是细细的腰身,雕有精美花纹,斜斜立起,支撑着薄如蝉翼的飞凤,凤有九头,口衔红宝石,向着四方厉鸣。未央轻轻拿手捏起,九凤共抬头,微微颤动,竟比那珠玉丝蕙更是灵巧可爱。何为步摇?这才是真正的莲莲步生摇!未央虽是生在富贵之地,千万珠玉眼前过,仍是对其爱不释手。

“老板,这东西我要了!”未央正欲开口,背后一声娇脆女音捷足先登。她回头,一位身着怪异服饰,满头发辫,年纪与己相仿的小姑娘正得意洋洋瞧着自己手中“九头凤钗”。周围女子见她仿佛很是害怕,纷纷低头不语。未央不满地皱皱眉,将金钗放入匣中,旁若无人道:“帮我包起来。”

老板呵呵笑道:“两位姑娘是识货之人,这金钗做工精细,普天之下难找出第二只。价钱嘛,自然好说。这大家都知道……”

“你这人,人家只是问你价钱,啰里啰嗦一大堆。别废话,多少钱?”那红衣少女大步走过来,从未央手中抢了匣子,推到一脸笑意的掌柜面前。

未央哪里见过这样的人,当下就欲发作。可突然想起今日赵公公所嘱,只好努力压下火气,尽可能平静道:“是我先看到的。”

那女孩微微偏了偏头,好似刚看到她般,高傲道:“谁看到了?谁听到了?本姑娘先开口买的,店里有谁不知道?”说着向四周瞪一眼,大伙都诺诺附和道:“是是是,是姑娘先看到的。”

未央看着她挑衅的眼神,正欲发怒,旁边有人悄悄告她:“这位是北方乌拉尔国公主,姑娘小心别招惹了她。”

乌拉尔民族生活在草原上,骁勇善战,近年来凭着从西域购得优良马匹,迅速崛起,逐渐统一北方草原。自凌墨尧十五年前北征齐国,破其灵都后,齐国元气大伤,缩于乌拉尔与凌国边界,苟延残喘。凌墨尧几次派兵前去剿灭,无奈乌拉尔国干涉,一时难以解决,可见其势力之雄厚。不想,这次他们竟派王室来到凌都,不知什么意思。

未央自小颇得众人宠爱,哪里这样被人压过,一时也顾不得其它,抬手便抢。没想到这姑娘年纪小小,功夫倒不错,轻轻巧巧便躲了过去,双眼一瞪:“怎么,你还抢了不成?”

未央不甘示弱,瞪了回去:“是你先抢的!”

红衣少女一拍桌子:“就抢你了,怎么着吧?”

未央抿着嘴不讲话,轻轻一个转身,立刻就在几步开外,手里托着放金钗的匣子,得意洋洋道:“不怎么着,物归原主呗。”

众人皆是一惊,她们根本没有看到未央是怎么做到的。那红衣女子心里也是一叹:“好快的动作。”不过,她立时正色,横眉怒向:“还给我!”

“就不给!”未央争锋相对。

两人僵持着,老板看顾客都有走的趋势,赶紧赔着笑上来调停:“二位姑娘,莫要动火,莫要动火。东西只有一件,二百两银子,绝对公道,您二位既然都喜欢,就好好想想自己能出多少银子。嘿嘿,自古‘水往低处流,钱往高处行’……嘿嘿……”

未央看了看金钗,又看看一脸堆笑的老板,向红衣女子道:“你出多少?”

那女子眨眨眼睛,道:“你呢?”

大伙儿看她们杠上了,又来了兴致,毕竟二百两可不是个小数目。老板更是乐的合不上嘴。

未央秀眉一挑:“我出一百两,不多不少!”

“好!剩下的我出。”那姑娘漏出一排洁白的牙齿,愉快道。说着从身上掏出几张银票拍在柜台上。

“哎……别这……这这这……”老板语无伦次道:“这一只钗子,怎么分呐?”

未央也从身上摸出几张银票放在柜台上,笑道:“这就不必你操心啦。”

说话间,两人一先一后出了胭脂斋。不明状况的众人一头雾水,望着尴尬的老板。

陆御风早已在门外等候,赶紧迎上去。一群壮汉也突然围上来,向后面的红衣女子弯腰行礼,却被一通娇斥。

未央简单跟他说了一下情况,顺便叫他瞧瞧自己看上的金钗。陆御风叹口气:“可遇着你心仪的人了。”未央笑笑不语。这些人在这个时候来凌都,肯定不是那么简单。况且,这位公主身手不凡,想必也不是个省油的灯,正好趁机了解一下情况。

正说着,那位乌拉尔公主气愤的责骂起来,那些壮汉二话不说扭着她就走,丝毫不见方才的恭敬。那公主一脸怒气,“唰~”的一声抽出一条白蟒皮长鞭,冷冷对着他们。

“这是怎么了?”未央一脸纳闷。

“是她的仆从,说是什么王爷不许她私自乱跑,要抓回去。”陆御风偷偷道:“咱们还是改日再比罢,看这样子非是得闹起来招来巡兵不可。”

未央微微皱眉,看着手中金钗思索。

陆御风知她不舍,想了想道:“那我们便瞧瞧再说,乌拉尔民风彪悍,别让她一个女孩子吃亏。”

未央笑着点点头。

那位公主鞭子甩的呼呼直响,可那些大汉也不是吃素的,拿铁耙一挥,立刻缠上将人鞭齐拉过来。气得那公主破口大骂,当然未央是听不懂的,都是陆御风一句句翻译给她。

“喂!”突然她恶狠狠地向未央瞪来,气呼呼道:“你就瞧着不帮忙吗?你们这汉人算什么朋友!”

未央一愣,不怒反笑:“萍水相逢,谁跟你是朋友?再说,你自己功夫不佳干什么冲人发火?我又凭什么帮你呢?”说着不忘晃晃自己手中的金钗匣子。

那公主气怔,哆嗦着说不上话来。那些大汉将她绑了个结实正要托着走,她突然大叫:“行行行,东西给你,你快救我!”

那些大汉一愣,警惕地看向未央与陆御风。

未央挥挥手,毫不在意道:“谁要你给了?都说好大家各凭本事……不过你既认输,我也不勉强,帮你可以,只是我方才花了一百两银子,与兄长没了钱吃饭,一会儿打着饿肚子怎么办?唉……”说着竟“伤神”起来,弄的陆御风忍俊不禁,暗暗发笑。

“好,汉人,我明白了!”那公主咬牙道:“怪不得他们都说你们狡猾,我算是明白了,你们就是狐狸,就是狼!”

未央听了点点头,拉了陆御风转身就走。

“可是,我喜欢狼做朋友,”乌拉尔公主大声喊道:“你若帮我,我再多给你一百两……”

还未说完,一个黑影立刻穿过人群,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将几个大汉逼得四散开来。那公主正被托着,立刻惨叫一声就要摔在地上,却被一只有力的臂膀拦腰一抱,一个轻转稳稳放下。

那几个壮汉被逼的同时跳开,一脸懵了。可看到陆御风抱着自家公主,立刻挥刀而上。陆御风将五花大绑的人推给一边悠闲观战的未央,自己拔剑相敌。

“喂,你傻啦?”未央在那怔怔的惊慌未定的乌拉尔公主面前拍拍手,问道:“可是说好了,金钗归我,还欠我两百两银子呢!”

那公主被气得脸如滴血,可只是瞪她一眼便不在说话,担心地看向被围攻的陆御风。

“你放心吧!”未央得意道:“我兄长的功夫在这凌国不是数二也是数三,应付他们几个绰绰有余。”

那公主点点头,突然问未央:“那谁是数一的呢?”

“……”

未央说的不错,陆御风试探了下他们的身手,心里有了底便放手去搏了。结果四个大汉被他一阵剑花弄的傻了眼,等再扑上去时手上均是一麻,兵器毫无征兆的脱了手。他们看看自家公主,又看看陆御风,不知如何是好。

“还不快滚!”那公主横眉怒眼喝道:“否则我叫他断你们手臂!”

几人面面相觑,犹豫一下二话不说就跑。陆御风赶紧叫住了人,叫他们带走自己的兵器,并说今日无意得罪,还请几位英雄勿要介意。

未央笑他:“坏了人家的事还让人家不介意。这岂非是坏于‘便是打你又如何’?”陆御风莞尔一笑:“都是江湖上的套话规矩罢了,岂有真心信服的?你若不喜欢,下次就不说了。”

未央还未答,那乌拉尔公主直走到陆御风身边开心道:“她不喜欢我喜欢,你们汉人的规矩有的还挺有意思,这位勇士,你可比我们乌拉尔那些粗人强多了。”

未央与陆御风互视一眼,忍不住笑了。

“哎,我叫穆特敏特。”那公主道:“你们叫什么?现在去哪里?”

未央伸出手晃了晃。

穆特敏特笑容尴尬在脸上,很是不悦地从怀里摸出四张银票拍给她:“给你,趁人之危!不过,我真的想与你比试比试。”

“成语学的不错啊。”未央一边将银票递给陆御风一边赞叹道:“不过,我们汉人还有一个词,叫‘愿赌服输’!”说着就要走:“行啦,今天我认得你啦!这银票就当我先借着,改日再还你。至于比武嘛,你们既来了一时半会儿不会走,以后有的是机会。哎,你跟着我们干什么?”未央和陆御风警惕地看着这个貌似要跟着他们的穆特敏特。

“我又不认得路,不跟着你们跟谁?”那公主理所当然道:“左边还是右边?”

陆御风上前横剑在她面前:“姑娘,方才之事我兄妹已尽情义。萍水相逢,还请姑娘不要纠缠。”

未央心想这可糟了,这女孩子是个直的暴脾气,如此不客气怕是又惹麻烦。却听她委屈道:“那……那你们带我玩儿不就熟了吗?初到中原,我已在客栈闷了三日,王兄说什么都不让我出来玩儿。好在我趁他不备溜了出来,还又差点被抓回去,现在银子都被你们拿去了,不跟你们跟谁?”

未央一听倒是不好意思了,又暗暗想:自己宫中那么多姐妹,认识的人又那么多,可绝无一人与这位乌拉尔公主般脾性相近。且这位公主生性豪爽,看着长自己几岁,却无丝毫心计,倒是娇憨可爱,颇得己心,倒不如交了这个朋友,以后闷了也好去乌拉尔玩玩儿!

于是她扬扬脑袋,对同样一脸别扭的陆御风道:“风哥哥,咱们带着她吧,一会儿看着收小姑娘的‘大黑牙’顺道将她卖了,指不定还又能换来几张银票呢!”说着向女子挑挑眉。

穆特敏特知她同意了,也做个鬼脸给她:“你漂亮,先卖你!”

“你叫什么来着?”

“穆特敏特。”

“那我叫你敏特好了。我叫阿宁,这是我哥哥阿风……”

陆御风能说什么,只好安安分分跟在她们后边,听两人叽叽喳喳谈凌都与乌拉尔国的风土人情奇闻异事。三人买了许多东西一路向城外郊野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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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人生就是这样,淋过的雨和流过的汗铺成了到达终点的路。也许陆辰希也没有想到过,有一天他会爱上那个鲁莽的女孩,并且爱得那么深,那么义无反顾。“陆辰希,你为什么要这么对我”“你真想知道?那我告诉你,因为······我喜欢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