潇湘去不还(十一)
邓焦琴
(小说纯属虚构,请勿对号入座)
“下河街西施”经此变故,虽然外表还是勉强维持着精精致致,内心已是残破不堪,白天拼命做工攒钱还债,只要能赚钱的营生都做过,譬如给丧家唱“夜歌子”,别人嫌弃晦气又辛苦,需要歌者整晚不歇气的唱,虽然有几个人轮流着顶上,但“下河街西施”为了多赚几个钱,都是自己一个人咬牙唱通宵,每每一场夜歌子下来,面如土色,气息奄奄。所以梵梵从小到大特别怕听“夜歌子”,想到自己娘的凄楚苦累,坎坷一生,不禁悲从中来。
“下河街西施”娘家的房子也卖了抵债,另租一间简陋的民房胡乱住着,夜晚蒙着头躲在被子里,实在想不通自己这一生的遭遇,偷偷压抑着哭。当时还是小朋友的梵梵伸出胖乎乎的小手,体贴的替妈妈擦干眼泪,奶声奶气的说:“妈妈不哭,梵梵宝宝乖着呢,梵梵唱歌给你听啊。”
“月亮巴巴,里兜坐个嗲嗲;嗲嗲出去买菜,里兜坐个奶奶;奶奶想恰糍粑,糍粑跌落井里……”细声细气的稚嫩童音随着夜色轻柔流淌,她的小手紧紧的抓着妈妈的大手,扑闪着大眼睛笑笑的望着妈妈。她那么懂事,那么善解人意,从小看见别的小朋友都有爸爸妈妈爷爷奶奶一大家子簇拥着,心肝宝贝坨坨糖的疼爱着,她虽从未见过爸爸,却从来不问爸爸在哪里,乖巧伶俐,看事做事,从小跟着大人里里外外,察言观色,从不给别人添麻烦,小小人儿不但把自己照顾得好好地,还要格外抚慰看护母亲。
“下河街西施”却精神一日比一日恍惚,经年累月,竟然慢慢发展到幻听幻视,有时对着墙角喃喃自语,无缘无故的大笑大嚷,或嚎啕大哭,发作起来经常衣衫不整在外面乱奔突走,整晚找不到回家的路,让家人提心吊胆伤心不已,得幸唯一的女儿梵梵在娘家人的扶助下,健康平安长大,相依为命。
张梵梵从小到大,聪慧过人,学习刻苦努力,各种奖学金轻松收入囊中。她对抗世人异样眼光的唯一武器就是发奋学习,以自己优异的成绩击溃别人看好戏的讪笑。她的脊梁骨很硬,她没有父亲,在娘肚子里时那个所谓的父亲便设局陷害并抛弃了她们;穷,有一个半疯的娘,还背着一身的债。但她毫不卑微,目光清澈,内心坚强,他们家没有塌,现在没有塌,以后也不会塌,并且会在她张梵梵的脊梁支撑下活得更好。她的奖学金不单单是为了维持学业,还要千方百计省出钱来给母亲看病抓药。没人教她如何面对这个残酷社会,没人指点她一生的路应该如何走,但她自己知道必须坚强自立,用自己的双手给母亲一个安稳的晚年。
在实习单位她工作沉稳细致,里里外外的人都对她评价很高。她想着等自己工作安定下来,就把母亲和外公外婆接到城里自己身边悉心照料,让老人家安享天伦之乐。
对于我细舅舅,她爱得坦坦荡荡,清清白白,并不因为自己出身贫寒,身世凄凉而卑微,而自怜自艾。虽然并未得到所爱之人的热切回应,张梵梵依然安之若素,不卑不亢,她是那种虽然做不成夫妻,也能成为一辈子好友的善解人意女孩。
夜了,梵梵耐心的哄着母亲睡了,疲惫的坐在灯下,喝一杯淡淡的茶,静静想着心事,忽然听到窗外轻微的扑扑簌簌之声,望向窗外,惊喜看到漫天细雪夹杂着小雪粒纷纷扬扬而落,映着点点清冷的月光,莹白剔透。梵梵信步踱到小院赏雪,惊见门口站着一个瘦削的身影,她诧异之后笑容掩饰不住的流淌,面容明媚如雪:“璘哥哥。”
我的细舅舅站在细雪纷纷的夜里,长身玉立,沉默不语,却寒着一张脸,紧皱着眉,一双凌厉的双眸穿透人心,严肃的看着眼前还什么都不知道的少女。他吐字如刀,冷漠如冰,一字一句的说:“你有喜欢的权利,我也有不喜欢的权利。”说罢,转身决绝而去。
梵梵没头没脑被一顿羞辱,仿佛五雷轰顶,一张雪脸涨得通红,一颗心顿时如堕冰窖,但她冰雪聪明,知道事出有因,细舅舅气头上不能和他硬碰硬的扛,她还撑着关切的叮嘱远去的身影:“下雪路滑,仔细脚下啊。”
翻来覆去熬了一宿,第二日梵梵便提着水果点心上金盆岭给外婆请安来了。(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