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过是多加一名女子。按规矩是没人能与新妃同坐的,可这苏姬执意坚持,亥公公也没有办法。
马车四面无壁,毫无隐私可言,稍微大声讲话就会引起所有人的注意,但苏妲己不但不在乎,还拉过女子饶有兴致的开始聊天。她睁着又大又好看的眼睛,用好听的声音问:“我是苏妲己,你唤作什么?”
女子抬头看了她一眼,是冷冰冰却不寒人的表情,无言。
“唔......阿爹说过不能随意问女子的闺名,我一时给忘了。”
听着苏妲己诺有所思的说完这句话,女子本以为再也不会有其他的聊天话题了,谁想她接着问了一个让女子差点没绷住面部表情的问题。
阿郁意识到,她的如同死灰一般沉寂的人生中,第一次被搭讪,对方居然是和自己一样的女子。这个人还未长开,与她不熟,却莫名好看讨喜的紧。马车上,这个人用甚是稚嫩灿烂的笑容,用清脆动人的声音,问了她一句话:“敢问姑娘芳龄几许哇?”
苏妲己的确是这样问出口的。
阿郁愣了好一会儿,才终于呆呆的回答她:“一十有八。”
大自己三岁呢——苏妲己默默掰着指头。
————
封城是一队人马第一晚赶到的地方。
苏妲己独自待在驿站的某件屋子里沉思,她从马车刚驶进城就在想着,要是能出去逛逛有多好?可惜夜色已至,外边只有黑寂寂一片,连个行走的路人都不会有,就更别说亥公公会放她一名女子独自出门。这是很偏远的一座小城,即便如此,他们行了一天的时辰,能从部落见到镇子,已经很快了。
开门,她把来服侍自己的小婢女们一个个推走。说是小婢女,一个个却都是都比自己大的模样,让她不由想到有五。部落里的妇女们,可没有那么听话乖巧。
临走时的婢女们一个个推推搡搡,眼底充满犹豫,像是有话要说。最终一个相貌端正的女孩告诉苏妲己:“大王赠与的婚服一旦穿上,就不能自己褪下,故而这些日子里,苏姬都不能够泡澡了。待回到宫中,会有人伺候的。”
“怎么这样………”这让苏妲己很是郁闷,不能脱衣服?睡觉可难受了。好在她坐马车,身上一点儿汗没出。
透过木柩窗,她看到了月亮,大得出奇,圆润的线条只有一些缺口。快到月夕了呢。她想。不知道都城的月夕节,是怎样热闹的?
————
不是很明亮的屋子。
阿郁刚泡好澡,只穿好了中衣光着脚向床榻的方向走去。同样的油灯,同样的木柩窗,却怎么有种奇怪的感觉?她暗自不对劲。待她走到榻前抬头时,却是真的吓了一大跳,不禁轻轻出声:“呀?!”
只见小女孩闭着眼睛窝在上边,可舒服的模样。苏妲己马上从榻上跳下来,端端正正的立好,行了个小辈道歉的礼道:“失礼了失礼了,我不知道会吓到您!”磨蹭几分,又道,“我是有些倦了,才擅自上榻……”
阿郁虽然不解,却也是无奈的斟了茶:“喝点,提神。”
苏妲己用碎碎步移到桌前,端起了茶杯。她小手稳着杯具,倒是真的在喝,可杯沿上方露出的眼珠子却是一眨不眨的盯着阿郁的动静,生怕人家一个不顺心把她给千刀万剐咯。
“何事?”
“咳咳咳!!!”安静的气氛突然被破坏,苏妲己猛的灌下一口苦茶,叶渣附在咽上让她咳的停不下来。直到吃下阿郁递来的小甜糕,才平缓下来。
“好清甜!”她忍不住小声感叹。
“这是桂花糕,封城多的是桂树。当地人用这个招待客人。”末了,阿郁加上一句,“客栈驿站每间客房都是备好的。”一句话惹的苏妲己有一种溜回房里大吃特吃的冲动。怪她想的事情太多,都不知道桌上长的方正的东西竟然如此好吃。看看窗外再看看阿郁,最终还是回味着桂花糕放弃挣扎。
阿郁观察着她的神情,更加不解这丫头半夜三更来到她房里的原因:“我是问你,找谁?”
“找你。”她老老实实回答。
“有何事?”阿郁这才发现,苏妲己居然偷偷的褪下了大王迎娶的嫁衣,换成了轻便的粉裙。
“带我出去转转可好?”
“你说什么?!”
…
阿郁只觉得姑娘带给她的惊喜委实很多,或许说是惊吓也不为过。因为,现下几更时分,她竟果真身处街巷之中。四处黢黑,苏妲己不敢离她太远,也不好靠她太近,只跟在后头两步处走着。
“夜里都是这样安静的么?”她问。
“夜半时分,封城总是没有了小摊小贩。”阿郁以为苏妲己吵着要出去的原因,只是姑娘家家的单纯好玩而已。
“你怎么如此了解?现在是,方才的桂花糕也是。”
“……”
苏妲己问:“你是不是,挺喜欢这里?”
阿郁还是没有回答,苏妲己虽然没再问下去,可心里已经默默有了打算。
“叮——咚——叮——”
寂静的街道传来这样一声一声的轻响。弄得两人都有些心悸。
“咦,那里?!”苏妲己停下脚步,指了指自己的右前方,阿郁顺着她的视线望过去。那是一个幽暗的巷子口,似乎是青石板筑成的小阶上,有一个老者就那样盘坐在地上。也不能断说是老者,她(他)披着一身黑色斗篷,仿佛要与这黑夜融为一体,如若不是她(他)手中的木笛敲击发出声音,想来是不会有人发现他的存在的。
苏妲己总觉得有一种引力在指引她走过去,也许是好奇心理作祟,她缓缓踱步。
阿郁竟也跟上。
那人并不抬头,继续敲着木笛,好像感受不到她们的存在。“叮——咚——叮——”
“我这铺子,极少有人来呢。”黑袍者略带笑意的说。
“铺子?”阿郁奇怪的问。仔细一看,才发现旁边有一小个用青石头搭起来的摊子。上边没有摆放任何东西,只有方才他手中木笛,是竹节的样式。
“老爷爷,您这铺子,卖的是什么?”苏妲己问。
那黑袍一愣,似是没有消化苏妲己的话,道:“老爷爷这三个字,可不能胡乱称呼。”再听这声音,虽的确是男子,却并不苍老,倒有种辨不出年龄的模糊感,只怪他遮着面目身形,佝偻着身子,才让人误以为是老者。
他好歹算是江湖之中一份子,却是头一次被唤作老爷爷。不过他也没有纠结这些问题,继而道:“小姑娘,可要写信?今日天色已晚,我便不收你代价。”
苏妲己疑虑的看了阿郁一眼。
“听闻江湖之中有名怪人,不比文艺不比武艺,只爱替人送信,而写信者需用他满意的代价作为交换,不论天涯海角方可投递。”阿郁开口,看向黑袍,这人不会......
“哈哈哈,知道的不少。”
“送信?什么信都能送?”苏妲己问。
“小妹妹,我向来不口出狂言,也不接受质疑。”
“若是......不知道那人身处何处家住何处,可送?”苏妲己蹲下,和黑袍人保持一样的高度。
“自是没有问题。”
“你没有纸笔砚台,怎么写?”
“那便口述。”黑袍人不在意的笑笑。以他的功法,记段文字并不算什么,更何况,他不需要记住。
“不收代价?”
“不收。”
........
苏妲己盯着他看了许久,又问:“为何如此待我?”难道就因为他老实巴交的叫了一声爷爷?
黑袍也不嫌烦,说:“一时兴起。”这他没说错,他本就觉着,三更半夜两位姑娘独自走在大街上实属第一次见到,且这小姑娘还一副兴致盎然的样子,不禁勾起了和她对话的欲望。
苏妲己看了阿郁一眼,发现她没有反对或者要离开的意思,于是又说:“随便写给谁?”
“任你喜欢。”
这个夜晚,苏妲己好像事先练习过的一般,顺口说了一大段话语,听着并没有逻辑,内容似乎有真假,却又该细细品味。
“姑娘这信,是给心上人的?”
“这信,我给帝辛。”
黑袍突然愣了愣,随后在她们看不见的地方,露出了一个居然带些傻气的笑容。
“放心,他会收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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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那信,是什么意思?”阿郁虽然知道这是别人的隐私,却还是忍不住想问问。
“唔......秘密~”苏妲己笑嘻嘻的快走了几步。
再一转头,哪里还有黑袍者的影子。看着周边的环境,阿郁脚步越来越慢,好像一直在想着什么事情。
“很晚了。”阿郁提醒道。这苏妲己大半夜出来,不去哪里玩儿,也没有个什么目的,就只是在这空空的镇上慢悠悠的走啊走。苏妲己依旧在走,却放慢速度,渐渐和阿郁走到了一个平行线上:“你以前,是不是住在这儿?”
“......”
苏妲己嘿嘿一笑道:“你对这儿那么熟悉,我求你带我出来玩儿,你也是轻车熟路的。”
“那又怎样?”阿郁问。
“你身份不明,亥公公一行人对你肯定提防,这一路有我在可能不会出什么事情,可一旦我进了宫,你在皇城人生地不熟的,他们肯定不会放过你。若你在这里生活过,就留下吧?”苏妲己说。
阿郁一愣,停下脚步看着她。
苏妲己往前走了几步才发现身旁的人没跟上,又折返回来:“怎么了?放心吧,我今天硬逼你带我出来玩儿,作为回报,我会跟亥公公说是我让你走的,而且一定想办法让他们不会追杀你~”
“那你呢?你把事情揽到自己身上,这一路他们肯定刁难你,更别说进宫后的日子。”
“这个......没事的啦。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嘛!”苏妲己似乎也没想过之后怎么办,却并没有因此放弃这个计划。
阿郁看着她明亮的眼睛,好像明白了她面相讨喜的原因,那双眼睛,只有真诚和无暇,是从未被世俗污染过的明眸,直射内心。
阿郁只说:“很晚了,回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