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帝今个吃得多,有些积食,倒在我的书案上呼呼大睡,流下的口水糊了我好几张临摹的书法,好在字画都搁上了柜子,这会才能幸免于难。
我给它腾了个地方睡觉,它几个翻身又滚落到地上撞翻了盆景,我看着地上的泥屑温柔地将它叫醒,决定带它四处逛逛,也好熟悉熟悉琅山,免得像上回一般在后山扑蝴蝶绕远了路,只晓得在周围打转。害得我和竹青半夜打着灯笼找,最后发现他在一处灌木上翻着肚皮睡觉,任我左右揉搓也不见醒,实在是个没良心的小东西。
我一路经过众人的院子,阿爹正在和狼爷爷喝茶对弈,大哥在练字,二哥不在,估计又去哪里招惹桃花了,我想若不是阿爹早有不许随意带外人入琅山的话放着,琅山怕是能被二哥的花花草草堆满。
纵使如此,几次在廊下问询的女仙也不少,虽然我十分空闲却也耐不住整日的磋磨,我总在想一个法子,好彻底断了二哥招惹桃花的念头。
我又带皇帝见了我的小弟们,虽然皇帝现在的身量不过三岁儿童大小,但我的小弟们还是毫不吝啬地夸奖它威武雄壮,这令我十分满意。
边上就是果园子,我领着它绕了两圈,皇帝显然十分激动,如果不是它激动地开始啃食果树上的皮或是半人高的幼苗,我是很愿意继续带它逛一逛的。
综合以上,我觉得并不用十分在意皇帝的感受。
于是拿布袋子将它一套,别在腰间,趁着天气好去找阑玉叙叙旧。
算起来我与阑玉有好些日子没见了,阿玉似乎很讨天上那位娘娘的开心,三天两头的邀她去天上赏花,我几次落了空,只觉得这花有什么好赏的,翻来覆去的那么几朵,眼睛都要看起茧子。
若不是那位年纪大我个几十来万的,我真以为她要借此抢走我的至交好友。
今日倒巧,阑玉难得没有外出,我一入屋子就觉鼻子里充盈了各类的花香,混杂在一起让我打了个喷嚏。
“来试试吗?”阑玉见是我,递我一支花,又专注着修剪手中一些多余的叶子。
我将腰间的布袋子往凳子上一摆,顺势坐下,择了个碧青色的花瓶,开始自己胡乱的模仿秀。
自打阑玉开始学习插花,我就在边上取其精华,虽然看了也不下百遍,却依然只分得一两些边角,偶尔在一窍不通的朔方面前卖弄,倒能博两句赞美。
我正认真挑选着哪朵花更娇艳,皇帝不知何时跳上了桌,左右嗅嗅,最后嘴一张将两朵都送入口中,完了还啃起边上大把的花,我再怎么快也只截获几片叶子。正巧阑玉插好了一边,伸手去拿,我一领皇帝的颈子,顺手递了过去。
“这……这小兽哪来的。”阑玉瞧一眼皇帝嘴中的花瓣碎末,伸手覆上了它的脑袋。
皇帝也不犹豫,一伸爪子将她的手挠开了。
我对上一脸讶然的阑玉道:“这是云华神君送我的生辰礼物,我给它取了名字叫皇帝。”
“皇帝?”阑玉轻笑,“果然,像极了你的风格,不过将这个做为生辰礼物,还真是让人摸不着头脑,阿蘅倒也喜欢?”
我眨巴眨巴眼睛,觉得皇帝虽闹腾些,确是符合我的心意。我伸手将散落在脸颊的头发往耳后捋,想起云华那日替我绾发的簪子,指尖一顿,摸上发间的桃木簪子,心想这既是云华亲手雕刻留作念想的宝贝,拖了这些时日未还,倒显得我没有礼数,得该找个时间物归原主。
“阿蘅,阿蘅!”
“啊?”我正在想簪子的事情,阑玉突然拍我一下,惊得我差点儿摔了手中的花瓶。
“你怎么了?”
“没什么。就是刚才想事情入神了。”
皇帝挨到我身边,用鼻子蹭了蹭我的手,我从杯中倒了些清水给它。
“我感觉我好像在哪见过。”
我抬头,“见过什么?”
阑玉托着下巴一脸严肃地说:“我好像在哪见过这小兽,嗯,没有这么小,说哪里像……也许是毛发的颜色,或许是它的体态,太久了,我有些记不大清楚。”
“我第一次见它的时候,它还是一颗滚圆的蛋。”我笑说,伸手比划了一番,顺带艰难的孵化历程。
阑玉点头,让人撤掉了桌上的花束,“那应该是我记错了吧。”
我本以为这下能好好聊天了,阑玉又从后面拿出针线,我抚一抚额头,我该想到阑玉一副端庄模样,定不会像自己一样这么吃闲。
“天上的娘娘托我给她绣几个花样精巧的配饰,我也不好拒绝,只能应了下来。”
果然是个老妖婆,天天指使我的阑玉,赏花不够还要配饰,这些大可叫旁人做去。
我愤愤地抱怨,阑玉耐着心将一块红色的玛瑙串好。
我托脸看着阑玉,见她半边白皙的脸庞上贴着几缕发丝,便伸手替她拢于耳后。
“我得空也替你补上一个手钏。”她偏头冲我微微一笑,上翘的睫毛与晶亮的眼神甚是勾人心魄,若我是个男子可一定要将她娶回家好好看护起来不叫旁人瞧见。
我看着在阑玉手中翻花一般的丝线,又揉了揉自己不争气的手,邀想当年与阑玉一同拜在织女门下学习,出师后却是一个天地,我先声明我是被阿爹逼着去的。
在慧云拜师学艺是走的流程,阿爹养孩子一向按着大哥的模板来,本意是好,可是那是大哥勤勉加天赋所成。瞧着二哥虽不差确是一个花花公子模样,我的术法与他们相较倒是不能够,只性子方面取了个中。
虽如此慧云学习的皮毛就可让我单手劈石,混迹琅山多年还收了许多小弟。
可是学艺过后阿爹又觉得我行径没有女子的温婉,会的都是劈石倒树之长。也不知从哪里听来一嘴,我想应该是上天庭那个什么女仙培养什么地传出来的,觉得我是个苗子,阿爹一向十分自信,要给我一同塞进去,可惜我没过考核,只天界的织女为着发扬肯收我。
这织女平日对着一团细线分拣,辨世间千色,日日沉迷织锦绣花,分配着我与旁人一起,我挑拣的那些日子瞧着头发丝都觉得晕乎。再到后来学着绣样,这个倒容易躲,平日里吩咐了的绣品图样,我都是托地界的绣娘们帮衬,哪想到最后关头,她当面检收,多亏阑玉帮我,才勉勉强强过了关,现在想起来那般日子倒难忘。
这会外头又有了动静,真是一刻不让人闲,说是天宫里来的人在外头等着,请阑玉去娘娘那品茶。
又是赏花又是喝茶,倒是没完。
阑玉收拾着手上的东西压了声音说道,“上天庭请人虽打着赏花品茶之名,多是规矩问话,按说此事不对外设宴自是有因由的,只由上头挑着合适人选相看,各中关系也是复杂,有时知道多了并不好。”
“我在琅山只是个了挂族谱的白毛狐狸,上天庭看不上的出身,哪怕日后得了职位也是微末,摸不到上头。”我握了阑玉的手,“你倒是怕什么,赏花宴而已,你如此通透自然是有主意的,也尽然有你阿爹护着。”
“我只怕你被天上的风景迷了眼睛。”我拉长了尾音,“改日我后山的果子熟了带些来给你。”
我顺手捞起桌上的皇帝,叼一块芙蓉糕,跳出门外。阑玉还得换个衣服整顿一番,我就先行离开了。
我伸个懒腰,时间倒也还早,“皇帝,我们去地界逛逛好不好?”
“皇帝?”我低头,原本趴在我脚边的皇帝竟没了踪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