卫通从那间屋子里走了出来,外面很黑,他沿着原路往回走,他这次没有拿到他想要的东西,他要去万水阁跟江千旗见一面。
他已经很久没有见到江千旗了,自从上次相别,他们就再也没有见过。
从这里去万水阁的路需要走很久,不知道已走了多久,他突然站住了脚步。眼前是一幢热闹的楼阁,门前的男人出出进进,老鸨在门口招呼着客人,有几个浓妆艳抹的女人招呼着外面的行人。
卫通抬头看了一眼,他似乎有一种异样的感觉,就像是一只狼被猎人盯上的感觉。他仔细看着最顶层的窗子,窗子是关着的,什么也没有,他没有回头,因为他知道,无论跟踪他的人在哪里,都一定躲在他看不见的地方。
卫通继续在路上走着,跟往常一样,他并没有表现出发现自己被跟踪的样子,他还是朝着万水阁的方向。
他忽然觉得有些尿急了,他走进了一个茅房,他在等,尽管这味道很难受,但是此刻,他必须忍耐。
等了良久良久,茅房里也进进出出了许多人,但是那些人并没有什么异样。
“可能我太过于敏感了。”卫通笑道,他有些觉得自己是不是已太老了,竟然是那么害怕和担忧,尽管他知道自己的担心是正确的,即使没有人跟踪他,他的这种担忧也很与必要。
卫通走了出来,大步流星地继续赶路。
忽然间,在那间厕所的房脊上,随着一阵黑色的旋风摇晃,一片黑色的羽毛轻轻的落在了地上,随后,那阵黑风便又消失不见了。
不一会儿,卫通便到了万水阁,他并没有从正门进去,因为对于他而言,踪迹是最重要的。
他忽然觉得今天的万水阁安静地可怕,甚至于连一个打更的人也没有,那些往常巡逻的人也消失不见了,那些人去了哪里。
卫通的心头涌上了一阵不祥的预感,他感觉到了一种危险的气息,一个练武的人可能对那些欢腾的场景并不敏感,但是,他们对死亡的警觉就像是天生的一样。
卫通蹭地一下窜上了屋顶,展开轻功,身形晃动,脚步轻点,他便来到了正殿,大门紧闭着,但是里面却是灯火通明,他朝下一看,便发现院子里到处是尸体,死人的尸体。
他轻轻地从屋顶落了下来,轻轻地戳开了窗子往里瞧去,他的瞳孔突然急剧地收缩了起来,他无法相信眼前看到的这一幕,尽管这一幕已摆在了他的面前。
屋子里正坐着一个人,那个人满脸的络腮胡子,眼睛很昏暗,他的表情很阴郁,就像是死人的脸一样,他的腰上别着一把铁爪,这把铁爪死死地抓住了卫通的眼神,他认识这把铁爪,只是使用这把铁爪的人与十几年前已然变了很多。
在他的两侧,有很多人,那些人都穿着黑色的夜行衣,背上和腰间都插着不同的武器,也有人没有武器,那些人的武器或许是毒药,也或许是暗器,或者只是他们自己的身体。
卫通见过这些人,但是这些人似乎与以往不同了,有的人他并没有见过,因为有的人在那次大战中死去了,这二十四个人,有一些是他从未见过的人。
在这些人中间,站着几个人,他们就那么站着,正是江千旗和他的媳妇,还有他的两个孩子。
他们是怎么被抓到的?为何这里的人都已死去,而外面的人却一无所知。
卫通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但是他有必须相信。
“说吧,那个孩子在哪里?”段商开口道。
江千旗冷冷地道看着眼前的这个人并没有说话。
“你不会嘴硬太久的,因为他们。”段商轻轻地笑了,笑得很可怕,说着,他便指了指旁边的另外三个人。
江千旗全身的肌肉都在颤抖,他并不在乎自己的生死,但是,这三个人任何一个人,他都不想让他们受到伤害。
江千旗的眼睛里布满了血丝,那些血正在向他的全身炸裂开了,他心中有一团火焰,这团火焰越烧越旺,那个火焰,似乎要烧到了段商的身上。
“老五,你看这女人合不合你胃口?”段商的嘴角还是在笑,他的眼神看向了一个高高瘦瘦的黑衣人身上,这个黑衣人的腰间插着一柄弯刀,这柄弯刀很弯,就像是天上的月牙,杀人的月牙。
“段堂主可是真了解小弟我的口味。”老五一直盯着江千旗的媳妇,似乎要把她吞进肚里。
“你住手。”江千旗的声音很低沉,一个男人若是受到这种侮辱,便是什么都做的出来的。
“你把那小子的藏身地方说出来,我就放了他们。”段商竟然嘻嘻笑了起来,这笑声就像是鬼的笑声,纵然是鬼,也没有他笑得这么可怕。
“我说。”江千旗一字字道。
卫通的心情顿时沉了下去,他觉得有一种危险笼罩在他的心头,而这种危险的感觉,带着一种无奈和悲凉。
“不能说,你绝不能告诉他。”江千旗的夫人盯着他,她说这句话的语气很坚决。“我们必须保守这个秘密。”
刚说完这句话,只看到江千旗的夫人倒了下去,她的嘴角溢出了血,很多的血,她喉咙里发出咯吱咯吱的声音,从此,她再也不能说话了。
“夫人!夫人!”江千旗还是没有动,因为他动不了,但是他的心已碎了,他盯着躺在血泊中的爱人,他的灵魂似乎已死了。
“果然是有骨气,江族长,我看你还没有你夫人有骨气。”段商说完这句话,便哈哈大笑了起来。
“外面是谁?”话音刚落,一把长长的飞镖便刺了出来,只听“啪嗒”一声,紧接着“噗嗤”一声,那飞镖便似乎像是没入了什么东西之中。
忽然间窗外飞起了一道人影,瞬间便消失不见了。
那个发出飞镖的人,是一个孩子般体格的黑衣人,他的身材矮小,但是腰间却别着十几只标枪,那些标枪很普通,但是却很快,这些标枪在他手里,就是杀人的利器。
一时间便有四五个人追了出去。
就在那一瞬间,卫通的气突然间乱了一下,这种气的紊乱暴露了他的踪迹,屋子里已有好几个人觉察出了这种变化,只是那小孩子的手太快,快地让卫通也无法相信。
卫通踩着轻功从万水阁的高墙里窜了出来,一瞬间便没有了踪影,只是晚了那么一刹那,卫通便连一道影子都没有留下。
卫通已然感觉不到疼痛,因为他的心已经冰冷,他怎么也想不到那些人是怎么把江千旗收拾地如此狼狈,他也搞不懂这里,到底发生了什么。
他只想快些返回去,带江依尘离开那里。
江依尘听完这些话,他的心里突然生出了一种恐惧,他很少有恐惧的时候,但是现在,他的身体和灵魂似乎陷入了无边的黑暗之中,一种无力的恐惧和无边的黑啊。
他现在的心情无法用语言形容,那是一种说不出的悲痛,他忽然想明白了很多事,人最重要的是要想通一些事,如果一个人对于世间的事情想不通,那么他就会活得很痛苦。
前一秒那个欺骗了他的人,而现在却不知道是死是活,之前那个美丽的女孩现在的处境也很让他揪心,他怎能不揪心,他还记得那时候他感受到的温暖,还有那个可爱的少年,他的整个人都在往下沉。
他觉得这个世界很残酷,这个世界很冷,充满了危险和杀戮,但是他却又感觉到很无力,因为他对自己已没有了多少信心。
一个人并不害怕失败,而是害怕失去了信心,特别是对于一个男人而言。
但是他却并不觉得,江依尘第一次在内心觉察到了一种火焰,一种杀人的火焰,一种不惜一切的火焰,这火焰瞬间冲破了他的内心。
卫通看到了一双眼睛,一双令人害怕的眼睛,一双陌生的眼睛,那是江依尘的眼睛,一双他从未见过的眼睛。
卫通的心也在下沉,他忽然觉得已不认识这个少年,这个他照顾了十几年的少年,他从未觉得这个少年如此让人觉得陌生,他变了。
他刚想说出的话也被他憋了回去,他不想再说,起码,他不想自己去说。
他本想在此刻将那些陈年往事告诉江依尘,可是看到这样的江依尘,他再也开不了口了。
因为他有一种深深的忧虑,关于江依尘的忧虑。
他们已走了很久,他们朝南走,沿着一些小路,已然过去了整整一天一夜还未合过眼,他们必须用最快的速度离开这里,因为,双元门这个地方,他们再也回不去了。
他们要去哪里呢?江依尘不清楚,但是他并没有问,因为他知道,既然卫通带他出来,那么,他必然有可以去的地方,这么多年以来,他一直很信赖卫通,但是,他还是隐隐有些不安,一种说不出的忧虑,他在不安什么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