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方赫然一座城池。
夜色中的西安此时灯火通明，城墙之上旌旗招展。
城门大开，吊桥横搭在护城河上。
西安守备王根子和一众文武官员站在门前恭迎李自成一行。
举著火把行军的队伍正开进城门。军队中间的一匹马上，李自成勒住马韁，仰头看向城楼上的长乐门三字，似有许多感慨。
李自成策马进城。
“西安守备王根子恭迎顺王！”这是在瓮城中迎候的王根子。
“陕西巡抚冯师孔何在？”
“顺王，冯师孔投井而亡。一同投井的还有，按察使黄絅，长安知县吴从义，秦府长史章尚絅，指挥使崔尔达。”
李自成点了点头，回头看向长乐门城楼道：“若让皇帝长乐，百姓就要长苦了。”说完便策马进城……
长乐门城楼上一处空地上，大约数百名明军军士，点起几堆篝火，围坐在火边，大声说笑。
王根子站起来，举著酒碗高声叫道：“弟兄们，弟兄们！来，喝！”
众人一阵轰笑，纷纷举起酒碗：“跟着王守备，不愁没钱粮，没娘们！”
众兵高声怪叫，将碗里的酒一饮而尽。
远处几队顺军士兵正沿着城墙向这里集结……
“砰、砰、砰……”
“不好！兄弟们，抄家伙，李自成背信弃义！我们冲出去！”话音未落，一支箭正正地射中他的喉咙，王根子一头栽倒在地上。
两边的城墙处传来响动，一群弓箭手和几个火铳手在步兵的配合下接近了城楼。王根子的兵马乱作一团，随着几声惨叫，有几个想往边上冲去的小旗被射杀，其余想逃命的军士也被射中。城墙上明军军士的哀嚎声此起彼伏，顿时城楼上尸横一片……
夜色中只见长乐门城楼燃起熊熊大火，似乎整个城东都被照亮了。在火光照耀下的的街道上，只又一队巡视的闯军鸣锣经过。街边的狗洞里，偶而有几只野狗窜出……
咸宁县，那处不起眼的废墟里，群蝇在只剩骨架的马骨前乱飞，满地狼藉的废墟内，一只信鸽落在残墙上，残墙上贴了一张告示。
在火光的照耀下，隐约看到告示上书“……屯军田亩，溯源清本，一查到底。”
一双充满血丝的眼睛穿过小庙的门盯着这只鸽子，似乎想起了什么。这是个衣衫褴褛的伤兵，不过看打扮倒像是个当官的。
“你们几个过来一下，抓住那只鸽子！”
几个手持长矛的士兵听到喊话，放下长矛，蹑手蹑脚的接近鸽子。其中一个士兵挥起长矛一戳，鸽子便被扎在墙上……
“孙大人，不好了，西安城破了！”
“咳……咳……什么！”孙传庭有些颓然地看着这个军官，长叹一声，目光又移向手中的字条上。
“乔大人，事到如今，我们难道还有别的出路吗吗？”
“或许，圣上没有那么糊涂。”
“圣上多疑，我等只剩这五百军士，当时说千精五兵足可平寇。如今十万大军出关，只剩下五百人，开封没了，潼关没了。今天，西安也没了。这叫我如何是好？三年冤狱，前车之鉴呀！”
“我们所率领的士兵，已是我大明朝唯一的精锐了。难道，我大明朝真的要亡了！”……
孙传庭扶着军刀站在小庙的窗户前，目光投向外面，天已经蒙蒙亮了，大雾也在慢慢散去。
张氏正在身后为他系上甲胄的系带，乔迁高在一旁士兵的搀扶下也缓缓站了起来。
“唉！当年我将李自成打得只剩一十八骑，就是穿着这身盔甲。要不是这几年流寇坐大，它和我都该安享太平了。”孙传庭回头看着乔迁高颓然地长叹一声。
“你又瘦了，得把这里改改了。”张氏一边系紧系带一边念叨。
“不必改了，解甲归田的日子不远了。”孙传庭回过头来看着张氏，又看了看乔迁高。
跟着一个小旗，孙世瑞又一次见到了这一世的父亲，兵部尚书、七省督师孙传庭。
士兵们拔营撤帐，孙传庭颓然地站立在小庙前，一道凉薄的日光投进来，映在他的脸上。
孙传庭面容有些消瘦，病态的脸上又有一丝红润。看向孙世瑞的眼神带有一点欣赏，又有一丝慈爱。
“属下拜见督师大人，监军大人！”孙世瑞跪地行礼。
“起来吧，部队调动的怎么样了？”
“回禀大人，一切准备就绪，伤兵已经安顿到马车上了。流民及士兵家属也已经收拾好了，随时准备出发！”……
废墟旁的小道上，号角铮鸣，一声紧过一声。
“督师大人有令，全军开拔。”传令兵的声音一声接着一声。
孙传庭骑着马走在队伍最前方，他头戴六瓣铁盔，身披铁甲，脚穿皮制战靴，手按刀柄，回头看着身后的山口，又回过头，叹了一口气，策马向前。
在他的身后乔迁高、孙世瑞等人骑着马紧紧跟着。在之后就是仅剩的三百多名步兵和他们的家属，流民则紧跟其后，只是这些流民的神情有些凄凉。在后面几个军士赶着数辆马车，车上拉着受伤的士兵和为数不多的辎重，最后则是仅剩的一百多名骑兵。
车马萧萧，尘土漫天。
军队朝远处行进，士兵们的脸上毫无出征的豪迈之感。这是一支哀兵，他们的未来不知在何方。
孙传庭骑马伫立在一旁的草丛中，他手持马鞭，看着军队前行，暗自道：“铁甲蒙尘三军老，血漫中原万鬼新。得失谁算寻常事，挥剑斩却家国愁。”
之后他又看了看远处的的山口，再不忍回顾，拍马向前。
而在流民队伍中的那个游医，看着这一切缓缓道：“又可，不知将来会是怎样的天下。但，无论是风云一时的豪杰，还是命若蝼蚁的平民，疾病缺不曾怜惜任何人。一将成名万骨枯，医术的积累也是以无数生命为代价。生逢乱世，惯看离别，却只能尽力让这世间少一些生离死别……”
远处的河边，晨雾弥漫。
孙世瑞已经带着数名骑兵来到这里，远处的浓雾里似乎有个小镇。他看向小镇一种熟悉之感扑面而来。他又看了看四周，竟呆住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