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凡被徐定光干扰了思路不说,又莫名其妙的被牵扯进来,平白地挨了一顿骂,实在是委屈之极。待那监官一走,立刻没好气的骂道:“徐大傻,你真是缺心眼啊,你有没有发现什么不对劲?”
“什么?”这话可算问对人了,徐大傻茫然地看他,随即恍然大悟,眼珠来回地往两边看去,欢喜的问道:“咦,难道那些蛮子埋伏在这里?”这一惊疑,连带着谢老三也紧张起来,虚按在刀柄,环顾左右。
这条路早在来时就被清理过了,道边左右数丈内的草木都被放倒在地。一场大雨过后,这些被砍斫下来的树枝蕨草软塌塌地趴在泥地里,眼界内皆是平坦开阔之地。再往远处,也不是什么幽密的深林,稀疏的树木间夹杂着几处矮小的灌木丛。即便有一些南蛮在那伏击,数量也很有限,起不了多大的事。更何况现在是雨后,泥地里但凡有可疑的踪迹,遮护在左右的斥候也能及时发现。
谢老三安下几分心,把自己的判断向这两小子一一说明。却听徐定光大失所望,嘀咕道:“你也未必是对的!”另一边的叶凡却是摇头,道:“我说的不是这个。”
原来临行时,他无意听到前方的主帅临江王,对送行的徐侯爷说了声谢谢,还说了几句话,其中有一句他听得真切,“到罗州为侯爷您摆宴庆功。”此外,这两位主帅神色也很可疑,留在营地里的表情严肃,那个出去迎敌的反而是一脸轻松,高兴的样子倒似去游山玩水。
徐定光没能听到他想要的敌军消息,心情低落,不高兴的反驳道:“净乱猜!或许是临江王殿下看见蛮子心喜,也想上阵杀敌,大显威风哩!咱家徐侯爷当然不高兴了,这么好机会让给了主帅,临江王不得谢谢他啊。”
“叶小哥说的有理,也许我们打完这一仗,就不用回大营,顺道直接回罗州了。这下好了,总算又平安度过这一仗。但愿如此,佛祖保佑!”谢老三喜不自胜的合十道。
“胆小鬼!”徐定光横过一眼。那谢老三听了,笑呵呵的也不回应。
三人一时无语,继续埋头前进。
没过一会,队伍停了下来,又听前方传来军令:“前路受阻,戒备休息。”这可把徐定光乐得,也不和大家一道去路边安歇,一把拉住了路过的传令兵,问道:“是不是遇上了蛮子?是不是很危险?”
那个传令兵原本闷头狂跑,一路高喊着军令,谁知突然被一个鲁莽的年青军汉给拉住了,当下边挣脱,边没好气叱道:“放开!不就是山坡滚下了几块大石头嘛,有什么危险的!哪里来的废话!快闪开!”
徐定光悻悻地松开手,望着那传令兵的背影,有些沮丧,回到同袍身边,愤恨的一脚往地面上一棵散落的树枝踢去。啪唧,没踢上,脚一滑,反而跺在泥地,四溅出一堆泥水来。惊得叶凡和谢老三两人连连后退避让。
谢老三将身上溅来的泥点抹了干净,笑道:“不过就是雨水大了,把山上的石头冲了下来,堵住了路,没什么奇怪的。就是咱们大华山那里,雨下得大的时候,不也是有这种情况嘛!不用急!”
徐定光恼道:“不是说有敌军么,怎么到现在还一点影子都没见到,再走说不定就要到华阳了。”
谢老三道:“你们这些年轻人,总以为打仗是多么轻松的事。只看见那些将军的威风,却没想到他们脚下的尸骨,得垒起多高才能换到那杆将旗啊?徐十将,您是将门子弟,比我们这些平民百姓来说,升官发财是很容易。可刀枪无眼,上了战场,不会管你什么身份。我从军二十多年,也经过大大小小的战事,就不提别的,拿十多年前先皇伐南来说吧,那次你们徐家人死的还少吗?”
这一句话揭破了徐定光内心的疤痕,顿时双目赤红吼道:“可是他们不是你这样的胆小鬼!不是孬种!”
“你的父亲是徐介彝吧?你长的像他,性子也很像。当年你父亲带着麾下一百条汉子硬是杀退了近万名蛮子,虽说忠骨埋青山,是个大英雄,可是那一百条汉子难道不是英雄吗?这一都百人杀了一整天,最后杀得最后只有几人活了下来,英勇!壮烈!可是呢,还是败了!这一个个生龙活虎的汉子突然化成骨灰,那一百家哭嚎震天,我至今还记在耳边。可悲啊!唉,现在呢,我们又到了这里,还得继续拿命填这个无底洞!”
徐定光冷冷地说道:“正是为了将来不死人,所以现在才要打仗。”
“笑话,这南国灭了,好!那北方要不要打?西边呢?除了东边大海,还有哪里是不能打的?你以为攻下了南国,就可以收了刀枪,安枕无忧了。徐小将军,到那个时候,你不想当大帅了吗?你难道就不用我们的性命再换高一点的将旗?”
“说到底,你就是怕死!”
“哈哈,是啊,我怕死,怕的要命!很多人没上战场前总以为幸运的是他,等到下了战场才发现自己就是那座枯骨。幸好佛祖保佑,我谢老三这个胆小鬼打了二十年的仗,总算才保全了性命。”
徐定光哼了一声,转过头去不再理他。
那谢老三反而叹了口气,道:“我以前跟你父亲的时候,他也是这样急性子,我如今看见了你,可真不想你在战场上出了意外。”
谢老三以前是徐定光父亲的手下?难怪对徐父很熟悉啊!这意外的消息让叶凡咋舌不已,就连徐定光也回过头吃惊的望着他。
只见谢老三望着天空,说道:“这南征一路上,大仗没有,可也倒下了不少人。搁我看啊,这平平安安的,见不了战事才是我们百姓的福气。”
徐定光翕动着嘴巴,张口欲辩,但还是放弃了,又转过头去。
谢老三继续说道:“等回了华阳,我就打算向徐将军告辞,这么多年攒的本钱也够我安稳的生活,再也不想过这种没有明天的日子了。”
叶凡看这两人一时僵住,也不愿这两伙伴就此生分了,顿生一计,笑道:“这句话可不能说。”却是故意卖着关子。
待谢老三问起,又是笑着解释。原来最近华阳的茶楼流传几本来自清海那边的话本,是一个叫洪空的人所写的,话本里的套路翻来覆去的也就那几种。其中一个套路,就是有个公门中人,每次一说退职不干,就会遭遇不测。
听得两人哈哈大笑,那谢老三指着叶凡笑道:“你这个小子,这是变着法子咒我啊!”
这一笑,两人情绪也缓解了很多。徐定光这人,性子本来就不怎么狭隘,听到叶凡说起清海洪空的话本,跟着卖弄的说道:“哈哈!对,还有个套路,每次不开心的时候,总会来句,你饿不饿啊,煮碗面给你吃?你说这闹的,我不爱吃面,又怎么办呢?”
又是一阵欢笑。两人你一言我一语的,倒说的起劲。
忽然,叶凡扯住了还在笑语连连的徐定光,面色凝重的指着前方的林子道:“先别说了,快看那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