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整宿的折腾大约是把身体也弄得倦了,早上醒来的时候,茹欣仍旧觉得有些不精神。
好在新入职的这家公司是一个小公司,员工并不多,人事部门的主管带着她跟各位老员工碰了一圈面后,公司里的人便大都有了印象。尤其是当中那个叫小辉的男生,腕上虽然纹了纹身,却很面善,长得有几分像茹欣的前男友,一样地清瘦,只个子比宇生矮了些;主管在给她们俩做介绍的时候,特别地多说了几句:
“丁小辉,公司的设计,也是新入职不久,以后他这边需要采购一些东西的话,可能会找你,你们以后多交流。对了,和你一样,小辉也是北方人。”
小辉礼貌性地回了句“很高兴认识你,希望以后合作愉快!”已经伸出去的手,见茹欣没有同他握手的意思,又迅速地抽了回来。抿了嘴,确乎没有一丁点的尴尬,留人以十足油滑的样子。
茹欣强挤出一个微笑,并没有太多去理会他。
因为新来,公司的另一位名字叫静儿的前台尽可能地让着她,不曾有太多事情跟她交接,因此,上午算是闲了半天。到中午吃饭的时候,小辉便来邀她了,还是一副油嘴滑舌的样子对茹欣说道:“美女,点外卖了没,没点的话,一起下去吃吧,我有卡。”
“呦,够速度啊,这么快就勾搭上了!长得漂亮就是好,你要是真有心请吃饭,就连我也一起请了。”
静儿见小辉对新来的妹子如此热情,在一旁半开玩笑半带讥讽地说着。反倒弄得一旁的茹欣怪不好意思的。
“没问题,不就是一顿饭嘛。”
“真请啊?”
“你爱去不去。”
“去去去,我又没说不去。茹欣,走吧!”
静儿和小辉在电梯里聊扯了好几句,茹欣还是怯生生的,在一旁沉默着、静静地听着她俩聊天;电梯下到五层、即将要变下行方向为上行方向的时候,小辉这才反应过来,连忙按了去往大厦食堂的负一层。还没待上两秒钟,又下意识地按亮了一层的电梯,仿佛是已经想清楚了什么似的。
“静儿,食堂的饭菜吃厌了,又赶上这会儿人多,况且茹欣老妹儿今天新来,要不咱今儿出去吃点好吃的。”
“好啊,好啊,反正是你请客。”
三人沿着泰然九路找了好久,终于在一家茶餐厅里落定,虽然看上去并不怎么起眼,里面吃饭的人不多,但是门外面紫粉色的墙壁颇有点海派的风格,再加上一簇并不算大却种满了各色花草的小花园、也很惹人注目,内堂的装饰业很讲究,瞧着不像是一家餐厅,更像是一间别具情调的主题酒店。
服务生小妹见有客人来就餐,忙赶上前来招呼。
茹欣跟在静儿后头,择在一处靠窗的小桌前坐下,透过几净的落地玻璃窗,可以看见匆忙行走的路人。深圳的节奏当真是比成都快了不少。茹欣忽而又想起了自己在成都的日子,类似的情景,只如今却物是人非了。
“茹欣,你想吃什么?”
脑际正回想着旧人旧事、陷入回忆的沉思的,被小辉这么一问,竟给惊了一下,“啊”地应了一声。
“想什么呢,美女,让我瞧瞧。”静儿忙从小辉手里夺过了正欲递给茹欣的菜单,来回地翻看了一通,说道“他家的白切鸡看着不错;这是客家人的拿手好菜,茹欣刚来深圳,应该还没有吃过吧,要不就点一份?”
“点吧,点吧。”
三人因为下午各自有事忙活,便没有在午饭上耗去太多的时间。这一回突来的小聚,虽然有些短促,但是小辉还是给茹欣留下了很不错的印象。此后两人相处的日子,便像是蘸了油水,一路顺畅着、竟成了闺蜜。茹欣喜欢做指甲,小辉便丢开了游戏,在美甲店里耐心地陪着她;小辉好耍帅、喜欢在身体半藏半露的部位纹自己爱的图案,茹欣就把逛街的时间腾出来、跟他一起去纹身店里挑他喜欢的图案。这样的日子平静如水,但又甘之如饴,两人沉陷在其中、尽情偷尝着各种快乐。
“新来的前台,真就一碧池,这才来几天,怎么就把司草给撩走了?”
“嘘,你小点声,可别让她给听见了。”
“听见咋了,各种龌龊的事情都做过,还不让人说,我就是想让她听见!”正说着话的这女人故意把嗓音提高了些,仿佛真是犯了气的,两边的脸像是多打了姨妈色的腮红。
茹欣坐在公司的前台,见门外的走道里有人在吵嚷着,听不大清楚、却好像又猜得了大概,满副委屈的样子坐在那里,像立起身来出去上个厕所,又止住了。
一旁的静儿,听着也颇感到有点不舒服,但碍于眼前正咆哮着的这位刚生完孩子的女人、私底下有人传她和公司的副总有染,不想为一个新来的小妹给自己多树一个对头,就学了聪明,借机说去楼下去快递抽身了。
茹欣呆立在哪儿,走也不是、不走也不是,但又制止不了外头的骂声,就干脆从包里掏出耳机来塞进耳朵里听歌。哪知不巧,正被人事部门的大姐大瞧个正着。“上班时间不要听歌,这是公司的纪律,你要是适应不了,就趁早走人。”茹欣听着满肚子的委屈,她真不知道下午的两三个小时自己是怎么熬过来的,下了班后,还是没有调整过来,看着车窗外来往的行人,一一两两的,走着笑着,没有一个不是轻松快乐的,唯有她自己,内心和自己所坐的公交车一样、堵了一路。
类此的情况,在以后的日子里不止一次地上演过;直到有一天,茹欣被一位高姓的总监叫去办公室的时候,这一切的一切才有转机。
“那碧池怎么连高总都勾搭上了,还真能耐了她。”在公司里,这样的谩骂虽然也有,却不再想过去那样明着来了。公司里好斗的那几个女人,对茹欣虽则都恨之入骨,但又都是使眼色的人,知道高总是老板的弟弟,逢场作戏的时候都遮盖住自己的醋坛子、各自收敛了尺度。
最开始,让高总欣赏的,是混惯了职场的女性身上所没有的率真,还有茹欣骨子里流淌着的那股冲劲儿。“一个农村家庭出身的小女生,没有任何关系和背景,一毕业就来到压力极大的深圳,靠着自己的拼搏、坚强地活着;她除了青春和美貌,几乎一无所有,却不抱怨什么,这一种品质,放在年轻的90后身上是难能可贵的;我应该珍惜这种人才,把更多的机会留给她。”
也的确跟高总说的那样,在公司里,他当真是给了茹欣不少机会跟好处的。这当然也离不开茹欣自己的努力。起初,茹欣只是公司的一个小前台,忙来忙去,整天干的活也都只是给客户端茶倒水、帮公司领导订订餐给同事叫叫外卖这么简单;这同她自己大学所学的专业差距很大,而且偏离她当时所选的新媒体运营岗位也很远,虽然她私下里对新媒体运营这一块儿很上心,但这并不能改变什么。直到那一天下午,高总办公室的内线电话打到前台,让静儿去给他泡一壶茶,当时静儿不在,茹欣只好卯足了勇气、端着茶壶向高总办公室的方向走去。以前静儿给高总倒水的时候,进办公室都是没有敲门的习惯的,这一回,静儿出于礼貌、敲了门,高总以为是来客,下意识地提了神,应了声“请进”,这才发现不是旁人、是新来的前台,心头还是感到有些意外。
“放哪里吧,我自己来!”
高总担心公司新来这陌生的脸孔伺候不了茶水,说要自己泡。茹欣反应倒也迅速,瞬间捕捉到了高总的心思,马上回到:
“高总,不必客气,你最喜欢喝的普洱茶已经给您泡好了。”
“好的,谢谢你!”
“哎,对了,你叫什么名字?是新来的?”
“嗯嗯,是的,高总,你叫我茹欣或者小欣就好了。”
“茹欣,不错的名字,好吧,以后就叫你茹欣。好了,现在没有什么事情了,你先去忙你的吧。”
这一回偶然的经历,深化了高总对茹欣的印象,正如他自己心中念叨的那样,公司的女孩子对他多半是阿谀奉承的,唯有这一个叫茹欣的小丫头给她不一样的感觉。回想起才刚一瞥的茹欣的形象,这倒使他念想起他留学英国期间交识的同为留学生的浙江籍的他的初恋女友来,一样的高高瘦瘦、一样的干练利落,连同说话时的嗓音都像是同一个留声机里复刻出来的。高总似乎已经不能阻止自己继续往下想去,关于初恋女友的种种,还有眼前这机缘巧合的小姑娘,他下午整个人都不在工作状态。
在公司前台静坐着的茹欣,内心这会儿也起了涟漪。对于那几个平日里嫉妒她,时常对她出点假八卦,这会儿又伺机瞎乱猜疑、想刁难挖苦她一番的女同事,她倒还无所谓,因为她眼里压根儿就对她们提不起兴趣,工作上也没有什么需要同她们对接的。只是这高总,年轻帅气、事业有为、人又客套,茹欣脑子里飘来浮去的总是他的面容,任凭她怎么试图让自己忙起来、借此忘掉高总,但她还是忘不干净。
“哎,我又想多了,怎么能对高总犯花痴呢?他是我的领导、又有家室,茹欣,你现在要明白,你跟他是没有可能的,不要再瞎想了。”
纵然内心这样劝慰着自己,但茹欣还是控制不住自己去想高总。在过去,她从来没有像现在这样对一个男人如此感兴趣,她想了解他的过去、了解他的现在,想了解关于高总的一切,想立刻让这些未知的东西在她脑中变得熟悉起来。
一开始的时候,她有所顾虑、怕静儿看出了破绽,不敢向静儿打听;后来,寄希望于从人事的一位小职员那儿查找高总的简历而不得结果,她便又只好换了方式去问静儿。原来,高总是公司老板的近亲,并不是通过社会招聘渠道加入公司的,因此,人事那儿的员工档案里没有他的详细资料倒也并不为怪。静儿干前台的时间很久了,对公司的人和事多少都还知悉一些的,当真没有让茹欣失望。
原来,高总前年才结婚,妻子是他大学时候就处的对象,先前也是公司的一位主管,大约是做财会的,自从去年春天休了产假、有了女儿以后,就在家做起了全职妈妈,便再也没有来过公司。高总年纪虽则不大,但是社会阅历颇丰,从前常跟官场上的领导们打交道,生活习惯上也受了他们的传染,饮食上偏清淡,特别喜欢喝茶,尤其爱喝信阳雨后的毛尖;据说他每年快到清明节的时候,都要往信阳跑一回,亲自去西河的茶山上收农家的先茶,顺带在那仙境般的村谷里住上一两个礼拜,这一习惯都已经保持了七八年了。这真就算得是一种讲究,也难怪他人虽然已经到了中年,但身材还没有走样,从背影看去、还像是一个二十六七岁的小伙子。公司这边,好像说还只是他兼带着忙活的,他的主业是在蛇口经营着一家特色的江南菜馆。为人算是低调,开着一辆老款的大众辉腾车,车牌也没有什么特别之处。
不单是茹欣,公司里的其他几位女同事、甚至连同静儿,对高总都是犯着花痴的,只因为静儿社会阅历比茹欣丰富,表现得不明显罢了。但是,她刚才对高总的那一番描述,茹欣已经从她的神情里捕捉到了她对高总的歆羡之情。
“管她呢,她爱她的,我俩互不妨碍就好了。就静儿那副逢人谄媚的骚样,高总哪里会看得上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