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风暴中心
风暴开始之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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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一下,回来!”就在汤勺跑去准备塑性炸药和定时器的时候,夏言喊住了他。破坏性实验并不用着急,介面层另一边的物质看样子也不会穿过介面层,不然徐老虎早就浮上来了……不然这也算不上什么异常了。库斯科事故的一些报告已经在军官和高级研究员们之间分发开了,夏上校从中学到的最重要的一个教训,就是不要着急使用破坏性的手段。
如果破坏性的实验手段方便快捷有效,那也最好是由继任者来执行。
其他发掘队员们花了十几分钟组装好“乔”,在它身上挂满了各种传感器,就等吊架运到了。他们一开始还担心车爬不上南边的陡坡,好在巴拿最终还是找到了路,赶在所有人开始无所事事之前抵达了现场。
“来三个人搭把手。”军士长把车停在铁丝网下,那里有几个树桩,他不敢冒冒然把车开上去。
他们花了大约半个小时加固地面,埋设预制桩基,树立吊架,把“乔”吊上去,放到水面上。当一切准备都就绪的时候,天已经蒙蒙亮了,周围的山峰上都散发出同样的金色光晕,只有这片半山间的谷地还浸泡在朦胧的的黑暗中。
夏言打开他的笔记本,从上衣兜里掏出一截铅笔,记下时间:
20170311,未定名异常,时间0615,测试01。
他知道自己的DSU会记录下所有的事情,只要回到最近的常设研究站,躺在机器里睡上一觉,就可以自动汇总成一份只有少许语法错误的文字报告。
不过不管怎么说,在现场做笔记都是一种好习惯,可以帮助他整理思路,从自己在现场记录的文字出发展开成完整的报告,相对来说也比修改自动生成的报告更简单些。
有时候,夏言看到AI自动从表层意识中生成的报告,就会产生一种“这他娘的是在说啥?”的感觉。因为基金会的现场工作总是需要发现和命名一些新东西,而DSU对所谓的“感性认知”的记录又不够完整,所以在事后看起来,总会有一些情绪上的偏差。
夏言甚至还认为第一时间对目标的描述是最准确的,就像是一种很难被数字化的直觉。如果他觉得什么地方有疑点,他就会先记下来。
“开始下降了!”
“明白!开始下降了。”
如果乔是个真人的话,他应该是一个体重两百公斤的大胖子,做了太多的整形手术,以至于他的身体里充满了塑料,还有一大堆电子设备。如果它旋转起来,或者从索具上脱落,可能会造成一些大家都不愿意面对的情况。
用尼龙绳牵着“乔”,避免它绕着钢缆转起来的两个灰翅小组成员和吊机的操作员,这时候都处在极有可能被“乔”的内容物喷一身的位置。不过,考虑到基金会在“乔”罐头上标注“不可食用”标志前后的一些故事,也许基金会成员其实并不介意和老乔发生些什么。
夏言披着一顶雨披,躲在树桩后面遥控指挥:“继续。”
“放了3米了。”
“靠近平面0了,准备接触。”
“继续。”
在预备接触阶段,吊机要放慢一些速度,好让提前架设好的高速摄影机拍摄到接触时的细节。
有时候高速摄影机莫名其妙地就被干扰了,录出的画面里夹杂着几帧莫名其妙的画面,像是火山爆发、在骰盅里晃动的骰子、老妇人的话、愤怒的人群之类的,事后一看关键的内容完全没有拍下来,白费了每秒30000帧 7680*4320像素画面创造出的海量数据和实验人员的宝贵生命。
有些不太体谅人的领导为了预防这种遗憾,总会派几个倒霉蛋靠近观察,等着从DSU里提取画面。只要记录下画面的人还活着,或者死的时候距离上一次备份不太久,最终提取的画面效果就不会太糟糕,只是需要观众具备一些基本的想象力。
夏言不是那种不近人情的指挥官,至少一直以来他都装得像是有那么一些人情味。夏言没有专门派人站在能看清接触过程的位置上,因为他也知道,东南亚大区的所有ART单位都没有热备份,DSU所提取的信息往往只够重建一些非常概念化的回忆。
“你们俩看着一下下面的情况,保持‘乔’姿态稳定。”上校提醒了一声。两个牵绳子的队员总会低头看一眼的,这就够了。
吊机嗡嗡作响,慢慢地将不死的老乔放到了底,在触到池底的时候,缆绳弯曲了一下,就像“乔”被池底的岩石支撑住了一样。在那一瞬间,所有人都以为测试失败了,但是很快“乔”就沉了下去,只露了一半在外面。
“接触了!”
泵机接着开始工作,给构成支撑套管的一摞C形半环注入凝胶,使已经放下去的那段将近三米长的套管膨胀起来。套管的C形截面就此收了口,形成了一根稳固的支撑管道,保护着套管内的数据和电源线路不受介面层过滤特性的影响。当然,套管在坑口以上另外的二十余米,还软绵绵地摊在地面上,就像一卷展开的消防水龙一样,垫在各种管线下面。
老乔接触介面层的时候,高速摄影机的即时回放还在缓冲中,这让夏言有些犹豫,他到底是应该冒着被老乔淋一头的风险靠前去看看,还是蹲在树桩下温馨的小角落里等回放缓冲完毕呢?
他迟疑了一下,把监视器放在一边,迈过地上的线缆,朝施工现场走去。
这时候“乔”已经有一半沉进了地面以下,看起来有些古怪,就像被浇筑在混凝土地面里的现代艺术作品一样。
夏言快速探头看了看:“情况怎么样?”
“那边有一点点侧向的拖曳,力量不是很大。”
“姿态控制发动机呢?”夏言看了眼绳子,松松地牵在两个人手里,老乔身体正中的那根套管也没有什么动静,看来力量确实不是很大。
“下面的设备还没有通电,等穿过介面层之后再说。”那人补充了一句:“光纤应该很快就有信号了。”
监视器都放在后面的防潮垫上,夏言转头望了一眼:“那我去看看。”
他话音未落,聚在监视器边的队员们就已经喊了起来:“光纤有信号了!”
光纤探头的视角很窄,视场宽度不到30°,不过至少能看到点什么。在光纤探头旁,另一组光纤负责将灯光投射到镜头所指的方向上。夏言在监视器屏幕上看到的,就是这一组光纤照亮的东西。
“看起来像是……”
在场的ART-35成员其实已经明白了那是什么东西,但是说出来实在是有些伤士气。于是最后只有一个声音说了半截,就在众人的视线中闭上了嘴。
夏言看了眼表,在自己的笔记上记上了一笔:0618发现疑似徐老虎遗骸,肢体缺失。正在下沉。
徐老虎还停留在他落水的位置,正在乔的下方,几乎就贴在光纤探头的镜头上,这倒是个没人预想到的情况。
在探头提供的非常有限的视场中,徐老虎的尸体似乎正随着水中的暗流轻轻晃动,断掉的安全绳还系在他的腰间,就像一截营养不良的海藻一样。
“镜头能转动一下吗?看看周围的情况。”
光纤探头被固定在一个偏离轴心10°的角度上,通过转动光纤,可以稍微多看到些周围的情况,但是想要随心所欲地查看四周却是不可能的。
于是“灰翅鹬”的劳力们试图让探头跟上徐老虎尸体下沉的速度,正以极为稳定的速度把光纤往套管里送。
在沉默中,镜头追着徐老虎的尸体下沉了十几米,直到探头在“另一边”探出了太远,侧向的水流开始摇晃镜头。他们可不想冒着扭断光纤的风险,只能停下手上的工作,等待新的命令。
“把探头收回来点。”夏言蹲在监视器前盯着徐老虎消失的方向看了一会儿,终于意识到了水下发生的问题。他只能让灰翅小组的劳力们把光纤收回来一些,好换个角度看看全景,让那十度偏角能发挥出更大的作用。
灰翅小组顺着套管小心翼翼地把光纤束往外拖动了一些,就在他们拖动光纤的同时,信号中断了。
夏言只能让所有人停下来,检查吊机固定,确定“乔”不会在他们抽出光缆的时候从挂钩上脱落,摔到介面层的另一边去。
ART-35的队员们在地面上铺开了一卷塑料布,隔开土壤和可能被带出来的异界物质,然后才把断掉的光纤原路抽出来。光纤束短了将近一半,头部的镜头组和耐压护罩当然也不见了。
棕翅小组因此错过了早饭时间,忙着检查断裂点的状态。和那条安全绳一样,光纤束同样是被扯断的,断面上还残留着一些“海水”。
ART-35封存了光纤剩下的部分,而他们的军士长正开着车再一次爬上陡峭的砂土坡,将装着“简”箱子运上山来。在听到还要再跑一次去取备件的时候,巴拿也忍不住在通讯频道里骂出了声。
这一系列的折腾将发掘工作进一步拖延到了早上天光大亮的时候,就算在这片谷地里,ART-35也不再能利用黑暗来隐藏自己了。夏言收回了公路上的保卫组,布置在大门前面。
当然,也有一些好消息,山下营地里的本地武装车辆一早就离开了。出乎所有人的意料,它们根本没有开上山来,而是护送着斯通-弗林特集团的平板拖车和卡车往北去了。这意味着至少在短时间内,他们是不会上山上来了。
于是发掘队员们搭建起帐篷,展开折叠桌,把他们的设备从防潮垫和雨披之间拯救出来。现在没人会来打扰ART-35的工作,所以蓄电池组也被搬到了一边,两台柴油发电机正发出令人安心的噪音。
不过介面层另一边的情况总令人有些担心,趁着备份设备和UUV还没运上来,夏言再一次开始查看先前探头拍摄到的画面。
徐老虎似乎弄丢了他的双臂,衣服袖子整个被扯掉了,还有些碎肉藕断丝连地漂浮在伤口附近的水里,在光纤探头投射的照明灯光中,看不到明显的出血。对徐老虎这么一个体重将近一百公斤的壮汉来说,血流得也太快了。
创口的血管在受创后不久,就会缩回肌肉中被肌肉夹住,减缓出血的速度。在致命的喷射性失血之后,伤口内的血压会逐渐降低,直到与外部水压平衡,在那之后,在渗透压的作用下,封闭在毛细血管里的血液会慢慢地被挤出来。
整个过程应该会持续好几个小时,直到所有的血都从伤口里流走,只剩下一块看不出形状的惨白的肉。
但是徐老虎的遗骸看起来太过干净了,夏言把录像往回倒了一点,在强光照射下,徐老虎周围的海水看上去并没有什么颜色上的区别,那圈本应该存在的深色血晕不见了。
夏言看了眼自己的笔记,血流得太快了。他记下:0641,复查录像,徐尸体失血过快,疑似异常。
他咬了咬铅笔的尾端,又加了一笔:生物?在上面画了个圈。
夏言从笔记上抬起头:“棕翅,乔的情况怎么样?”
“轻微偏移。”现在是莱诺换班牵着绳子,好让他的手下去休息:“我们应该把乔放下去了,用摄像头看看周围,如果不能采水样带走,至少可以利用机身上的仪器做点简单的分析。”再说一直靠人力维持机身稳定也不是个办法,最好能让“乔”身上的姿态控制发动机动起来。
夏言一直“不想犯错”,想要将乔维持在一种可以回收的状态,随时都可以拉上来调整设备的配置。但是现在,这种自欺欺人式的保守态度就显得有些令人尴尬了。如果冒险回收“乔”,他们就有可能损失一套极为宝贵的设备,却换不回什么有价值的信息。
如果放任不死老乔半潜在水里……夏言开始担心那边的水里藏着某种动物,或是什么更加危险的东西。
“老乔通电以后还再能把光纤探头插进去吗?”夏言问道。
汤诚良掂着手里的东西从他身后走过:“到时候也用不着光纤探头了吧,那根管道空出来正好可以作其他用途。”
自从夏言被调到ART-35以来,他的神经已经被这位汤老板挑战过无数次了:“你等下!那上面装了引信没有?”
汤诚良似乎误会了夏言的问题:“还没,别急,一会儿就装。”
夏言稍微宽了宽心:“别拿着炸药瞎晃。”
汤诚良唔了一声,也不知道听没听进去。
“你刚刚说其他用途是是怎么回事?”夏言又问他。
汤诚良刚才可能也只是随口一提,没仔细想过。这会儿他真的被夏言问住了,翻着眼睛想了好一会儿:“比方说可以投放诱饵,拆一罐老乔倒下去,看看水里有没有什么东西……这之类的用途。”
这还真是一个很可能会招致灾难的好主意。夏言挥挥手,打发汤勺离开:“你找个安全点的地方……”夏言深怕他的命令在汤勺的脑子里变成别的什么意思,又补充了一句:“我是说对其他人安全些的地方。”
ART-35这样的单位有时候缺乏机动特遣队那样作为军事组织的自觉,反而充满了一种散漫的无政府主义气息。在很多情况下,这种倾向并不碍事,因为ART的任务往往需要在最无聊的地方重复一些最无聊的工作好几周甚至好几个月,没人能一直绷着神经当指挥链上的一环。
汤诚良随随便便敬了个礼,把玩着手里的炸药斜着穿过了整个工作区,好像什么都没放在他心上。
夏言胆战心惊地等着巴拿把“简”运到,她和老乔差不多,都是由工程塑料包裹的一堆血肉,只不过这位简小姐看上去像是个普通的塑料防撞箱,稍微有那么一些环抱膝盖的人形的样子,内部通过隔舱分开装着各种模拟人体组织,还怀了一台能够按照预定程序在水下巡航的无人小潜艇。
一等简小姐被搬下车厢,夏言就有些急不可耐地下达了命令,将老乔降下介面层。
其实这层介面层对物质的阻隔还存在着一些悬而未决的问题:在光纤探头测试中,介面层阻止了操作人员收回探头,但是从介面层另一边反射进探头内的光子显然没有受到影响。如果单从这一点来看,也许介面层只是阻止具有静质量的物质离开。
本世界的那层岩石池底能被肉眼观察到,而不是在人眼中显示出异世界的水面,喇叭鸟的雷达也没有发现池底存在什么异常。
想到这里,夏言翻开笔记本,在徐老虎失踪之后,他记了这么一笔:侦查显示无异常,选择性过滤?
当然,除了笔记之外,作战指挥中心的日志也可以证明他的行动命令没有问题。徐老虎遭遇的是一种很常见的意外,没人能提前知道那是一层通往异世界的介面层,而且足足有一平方公里的面积
在光纤探头拍摄的画面中,异世界的水下只有一片深沉的黑暗,就算在最深的海底也总会有些稀奇古怪的光源,而在这里,就好像光从来没有存在过一样。
那么是不是具有静质量的物质就会受到介面层过滤效果的影响呢?但是他们两次都从断面上检出了海水成份,似乎又否定了这一点。
介面层过滤机制的原理,也许要等到基金会在此地设置长期性的研究设施之后,才能真正弄明白了。
如果说朝未知物体丢石头是一种最为古老也最为实用的探索手段,那么,外勤单位就是基金会手里的那块石头。
基金会从来不要求每一个前线人员提前分析出他们要面对的是什么,提前做出完美的应对。有些时候,基金会在收容某些物件之后很久都不知道那玩意到底是什么。一线人员最重要的作用,其实是排除掉那些差得太远的选项。
在给老乔上的设备通电的时候,夏言开始担心如果介面层只阻止具有静止质量的物质,那么电子的质量也可能会导致介面层阻止自由电子的漂移。自由电子的无序运动在外加电势差的作用下形成有序趋势的过程一旦撞上介面层这道不讲科学道理的墙壁,那么整条电路上的电流就不会存在,他们自然也不会收到信号了。
这意味着不死老乔真的变成了祭品,带着它那一身仪器留在了介面层对面。老乔身上的设备也许会依靠电池供电继续工作一段时间,将它们看到的情况保存在储存器里,但是那已经毫无意义了,没人能把那些数据取出来。
也许在将来,基金会能找到一个机会从斯通-弗林特能源集团手里夺取这片土地,在这个被诅咒的大坑上盖上个盖子什么的。到时候,这里也许会建立一个D1级以上的研究站,由一些运气不错的基金会人员驻守。
然而夏言的担心并没有成为现实。
“有信号了。”守在监视器前的发掘队员喊了一声,吸引了所有人的注意力。
“姿态控制发动机工作正常。”
“视频清晰。”
按照预定的流程,接下来他们就应该采取水样,然后进行水下声学探测,建立介面层对面的空间图像,为UUV水下探测提供基本的空间坐标系。
采取水样的尝试很快就失败了,用来提升取样瓶的钢丝绳果然被扯断了,管道里又多了一样被卡住的东西。
当然,严格来说,采样的尝试只是失败了一半,乔身上搭载的设备在水下还能进行一些简单的测试,解答一些相对简单的问题:比方说介面层的另一边有没有可能存在于地球上?水里是否存在某些危险的物质?
这些信息可以帮助ART-35做出决策,是否要冒险利用泵浦尝试抽水。如果管道内的负压力无法传递到介面层的另一边(因为空气分子无法从另一边回到我们的世界),他们还可以尝试搭建一根U型管,试试看能不能通过往U型管内充气、注水,甚至用液压油和活塞挤出一些来自异界的液体样本。
当然,给连通异界的管道加压听起来就不像是个很安全的方法,甚至可以说是一种绝望的办法。如果ART-35要抛下“乔”撤退,那么这可能是他们撤退之前要做的最后一种测试。
相较于采取水样时毫无意外的失败,水声探测的结果则显得相当诡异,由于水中能被观察到的物体都朝着“乔”的正下方下沉,所以可以认为这就是异世界的重力方向。
但是朝着老乔正下方发射的声纳波却像泥牛入海一般,只有从三百多米外传回的一些微弱回波证明下面有东西,而其他声纳波根本没有撞上人们期待的墙壁或者“池底”,就像他们正在探测的空间并不存在一个“底”一样。
在弄明白介面层另一边的空间构造之前,发掘队员们转而将精力集中在分析他们已经获得的数据上。
他们听到了一大堆金属下沉的声音,速度比徐老虎遗骸下沉的速度慢一些,但是差的不多,每秒大约20厘米。
那一大堆金属散落在相当广的范围内。夏言从回波中可以看出来,正在下沉的金属拥有非常多的锐角,可能就是斯通-弗林特集团失了踪的工程机械。
奇怪的是,斯通-弗林特集团从此地撤离至少是24小时之前的事情了,事故发生的时间应该更早一些。如果根据当前探测到的物体的距离和移动速度来计算,设备和人员可能落水的时间就对不上了。
不,其实老徐下沉的速度就和他落水的时间对不上了。
夏言忽然意识到,当他们放下光纤探头的时候,老徐就已经在以一个恒定的速度下沉了。他一开始还以为是“乔”穿过介面层的时候碰到了他,破坏了浮力与重力之间的平衡,给徐老虎的尸体一个下沉的初速度。但是当探头看到老徐的时候,他其实早就已经开始下沉了。
夏言看了眼表,现在已经是上午7时14分了。他翻开笔记本,重读自己写下的笔记。
0618时第一次观察到徐老虎的尸体,距离他落水一小时四十分钟,距离介面层两到三米,下沉速度大约每秒0.5米。
斯通-弗林特集团的工程机械失踪了至少两天,一台疑似挖机的机械现在还在以每秒0.2米的速度下沉,距离介面层……夏言看了眼先前的记录,距离介面层360米。
单从数据上看,这里面就存在很大问题。
他抬眼望向正在搭建的第二台吊机,“简小姐”会被固定在半潜状态,在介面层的另一边释放她腹中的UUV。
他仅有的两组人正试着同时安装好吊架和控制台,但是从地面上凌乱的线缆就可以看出,ART-35在这里的人员已经超负荷了。
夏言注视着监视器,忽然看到一样东西正从镜头的一角飘过。
那是一顶安全帽。
夏言轻轻推动控制摄像头的操纵杆,将镜头转过去。一张被泡得发胀的面孔跟在安全帽后面,慢慢地从灯光中漂了过去。
接着,画面一阵晃动,姿态控制发动机好像全功率运作起来,试图稳住“乔”的机身。夏言赶紧转动镜头,想找到导致晃动的原因。
难道就像他所担心的那样,水里真的有什么东西追着那具突然出现的尸体而来,正好撞到了“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