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夜,楚云凌府上又悄无声息潜入一个人影,其身姿矫捷竟是瞒过了一众影卫。
“我家主子让我给宁王殿下捎句话来,两日后申时他会在逸云楼恭候您大驾。”
楚云凌盘坐在蒲团上擦拭着寒光凛凛的短剑,眼皮未曾抬起半分,倒是多了些无所谓的姿态,口中却尽是嘲讽。
“你家主子还真是‘光明正大’得很,逸云楼这般人来人往的嘈杂之地也是会面的好去处?”
那人如往常每一次来时一样隐在屋中最阴暗的角落里,看不清面容也窥不到神情,声音依旧透着与生俱来的凉意。
“宁王殿下足智多谋颖悟绝伦,难道不知‘最危险的地方往往最是安全’的道理?”
“哼!”楚云凌冷笑一声,将锋利无比的短剑猛地落下,笔直地刺透坚固的长案,双掌交叠握在剑柄一端,下颚抵在手背上冷眼瞧着烛火朦胧处的人影,“正是因为太知道,所以想提醒你家主子一声,不是只他一人有这般心思。当然,本王近来虽会被皇上当做行走的陷阱,可他若不怕掉下去,只管与本王来往就是。”
那人发出一声轻微的浅笑声息:“这个我家主子自有决断,只要宁王殿下您不退避就好。我话已带到,还请宁王殿下届时赴约。告辞!”
“等等!”楚云凌左掌依旧抵在剑柄上端,右手却是向后一甩,广袖翻飞着落在长案上,他睨着那人嘴角噙上不明深意的笑,“既然你家主子这么想见本王,怎能不于本王送上份见面礼函呢?”
那人眼角轻轻抽动:你还真是会颠倒黑白,明明是你更想见我家主子才对。不过,幸而主子已猜到你想要什么,告诉你也无妨。
“宁王殿下想必已经知晓七王妃本家姓沐,何不去南秦边境熙冧山下查查那沐姓人家是何方神圣?”
不待楚云凌说明,那人径自给了这样一个回复,继而转身,一个眨眼便消失在窗前。
楚云凌双眸微眯,眼神中满是阴鸷,抵在剑柄上张开的五指慢慢蜷缩成拳,越握越紧,越握越紧……
你究竟是何人?为何对本王如此了解又如此放肆?申时?逸云楼?好啊!本王倒真有必要去走这一遭了!
瑞王府,凝香苑。
“为什么又来?”
“咳咳……你以为本王愿意?”
“那你出去!”
“母妃将门反锁了。”
沉香抱着团花锦衾坐在床榻上扬着脸极其不悦地愤愤瞪着站在眼前的某人,瞧着他一脸很不情愿的表情,她狐疑地探了探身子瞅了眼紧闭的房门,似对楚云轩的说辞很不信服,干脆起了身,鞋也不穿小跑到房门前轻轻拽了拽门框。
真反锁了?
难以置信地又用力猛拉了好几下,她可算悲催地相信了某人那一脸的“不情愿”是他真实的反应。
罢了,也不是头一次同屋而眠,只要我头脑清醒保持安全距离,不让他有机可趁就好。
这么想了,沉香盘算着撇了嘴走回床榻前,入目却是除去长衫的某人旁若无人地躺卧于床铺之上的情形,咬牙切齿中,沉香叉腰怒视。
“你!给我起来睡小榻上去!”
楚云轩已阖上双眼,只轻轻答应了一声,却是没有任何动作。
沉香更蹙了眉头,盯着他瞪了好半晌,紧走两步站上脚蹋,咬唇盯着丝毫不把自己当外人的楚云轩,正要开口呵责,忽地发觉这人呼吸均匀,竟是已然睡了过去。
这几日也没见他有什么忙碌的公务,更是没见他为什么事奔波,怎地就能这般乏累?可瞧他模样却又不像装的,估计是背地里藏了太多的秘密,累心累神所致。
唉,果然呐,这皇室子弟就没一个简单纯粹的。
从未如此近距离安静又细心地观察过面前这个人,好像自两人相识以来也是第一次她没有生出应该立刻避开他的心思,瞧着瞧着竟是蹲在了床头前,双掌托腮端详起楚云轩的容颜来。
倒是没想到平日里阴晴不定多是冷峻的面庞会有如此安详温和的时候。
望着他熟睡的容颜,沉香不自禁伸出指尖,未去触碰肌肤却是沿着他的眉毛轻轻描画着他的轮廓,眼神中的温柔牵引着嘴角的盈盈浅笑,是她尚未意识到而暗暗绽开的情窦。
剑眉星目,朗月清风,明眸皓齿,傲雪凌霜。
忽然脑中就蹦出了这十六个字,沉香轻笑出声。
都说这眉毛浓的人最是痴情,双唇凉薄的人又最是绝情,可这人明明有着如墨般渲染的眉峰偏偏又生了双凉薄的唇,不知日后他可也会为情所困,变成一个呆头鹅?
收回半空中描绘他容颜的手,单手撑着一侧脸颊偏了头凝望着没有发觉她大胆举动的楚云轩,沉香暗暗咋舌,悄声感慨着:“我这到底是什么命理?怎么身边竟是些惊世骇俗的货色?唉,看来注孤生说的就是我本人没错了!”
忽地又愤愤然起来,嘟了嘴嘟囔了一句:“这都要怪那臭白羽毛,一开始就把我眼界养那么高,胃口养那么叼,到头来他却又不要我,这以后可叫我以后安心嫁人生子?”
“不是已经嫁了?若想生子,呵,本王现在勉为其难满足你也是可以的。”
略有颓然地耷拉着脑袋刚埋怨完白羽毛,耳边传来的声音透着十足的慵懒在这静谧的深夜显得很是突兀。
沉香立时瞪大了双眼,猛地抬头正对上某人因迷蒙而更显邪魅的双眼,一个不防备向后一闪跌坐在地,惊慌无措指着攫住她视线的楚云轩红透了两边脸颊。
“你……你装睡?”
楚云轩轻勾唇角,先前的确是太过疲累竟是一粘上软枕便沉沉睡去,原本美梦撩人,隐约间听见梦中之人在耳边低语呢喃,他垂眸却不见怀中女子启唇,而那声音又仿佛远隔万里缥缈于云端,他凝了神想要听清那声音,一个恍惚,怀中之人消散于云烟,可那熟悉的身影却是清晰了起来。
原来竟真是这丫头趁着他入睡偷偷在枕边瞧着他自言自语。
只是可惜,他只完整听清了最后一句,那么在此之前的话……
罢了,他权当是自家媳妇儿沉溺于他的美色而无法自拔的溢美之词即可,反正,方才在梦中,她并没有拒绝自己。
“爱妃千万莫要冤枉本王,之前本王是真的睡着了,只不过……”稍稍翻了身,楚云轩左手手肘枕在头下,放在床榻上的右手手指欢快而有节奏地轻击着锦衾被面,望着沉香的眸子里伴着戏谑的依稀还有朦胧睡意,“这漫漫长夜,爱妃满腔爱意可辜负不得,所以,本王便如爱妃你所愿清醒过来了。怎么样?本王这般善解人意,爱妃可有回报?”
“呸!回报?报你个酸菜包子大头鱼!你快点下来去窗下那小榻上睡觉,你现在躺着的可是我的地方,快还给我!”
沉香已站起了身,仍旧殷红着脸却是丁点气势也不输地反手叉腰催促道。
瞧着她此刻恼羞成怒的模样,楚云轩好心情地又翻身回去,两只手臂都撑在脑后尽显惬意,视线却是不离她半分,下巴朝里面的枕头轻轻一扬,嗓音低沉下来。
“你先帮本王把枕头拿过去。”
眼瞧着这人说着话再次迷茫起来的双眼,沉香真怕稍微耽误一小会儿他就又会重新会了周公,虽心不甘情不愿,可到底是她自己被美色所惑才惹来的尴尬,是以,她一边喊着楚云轩的名讳提醒他保持清醒一边快步走近床榻。
天旋地转间,本该踮脚努力够着里间枕头的她被腰间忽然袭上的力道一个回转禁锢在了床榻上,脑袋跌进刚刚碰上点边还来不及拉过去的软枕。
回过神来,沉香脸颊上的红晕晕染得更深,在眼眸中画上杀气恨恨转头去瞧这罪魁祸首,却见他嘴角微扬间已闭上了双眼,而她刚要不管不顾破口大骂的冲动瞬间也在他轻飘飘一句话中成功被截胡。
“窗下寒凉,咱们谁都不去,若是不想本王更亲近于你,就乖乖阖眼睡下。”
满腹怒火被这语气轻柔但又满含威胁性的话语噎在喉间,沉香气急败坏却是想不出法子,只好憋屈地盯住牢牢困着自己纤腰的爪子,怀着无比悲愤的心情,在不停歇的对某人暗语咒骂中慢慢沉入梦乡,失去意识前一瞬,她脑中还飘着今日得来的教训:美色误人,诚然如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