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请吧!”沈毕之微微动了动身子,躺的时间久了,半边身子都有些麻了。
医不了重新凑到床边来,脸色有些臭臭的,很不好看。
沈毕之勾唇一笑,还有心情打趣道,“怎么?是担心我不付诊金吗?”
“老汉是怕自己有命收,没命花!”医不了冷冷地甩了一句,拿最大的一把刀子在沈毕之的肩膀处比来比去。
虽说是这一排刀子中最大的一把,却也只是比匕首大了一点而已,若是旁的姑娘或许会被吓到,但沈毕之这样的却是连被恐吓了的自觉都没有。
比了一会,见沈毕之全无反应,医不了终于放弃,换了一把大小适中的。
“这个咬着!”医不了扔过来一块折叠整齐的汗巾,解释道,“这毒需要开刀放血,会疼,老汉浸了麻药!”
麻药?沈毕之可不敢轻易使用麻药!她不知道接下来到底会发生什么样的事,但她绝对不能允许自己失去意识、任人摆布!
接过汗巾,沈毕之没有依言咬着,只是随手放在一边,“开刀就是!”
“你这女娃娃,不怕疼不成?”医不了沉下脸色,做大夫的,最不愿意看到的,就是患者不听话了!
“怕!”沈毕之肯定的点了点头,“但疼痛使我清醒!”
这种话,哪怕是医不了这种挑病人的大夫,每年都要听上近百遍。那些个男子在心上人面前,总是愿意把自己表现成无所畏惧的大英雄。
所以,听到沈毕之如此说,医不了的第一反应就是轻蔑冷笑。可是,很快,他就意识到,眼前的人并不是什么男子,身边也没有什么所谓红颜知己的姑娘。于是他明白过来,这只是一个戒心重、爱逞强、让人心疼的小女孩罢了。
但是,想一想这个小女孩方才威胁人时的狠辣和决绝,医不了又觉得心疼她的自己一定是脑袋里哪根弦一时搭错了。
算了,管她呢!疼不疼的,是这女娃娃自己的事情,与老汉何干?摇了摇头,医不了铺了一块洁白的棉布在沈毕之的肩膀处。
惯常握刀的手,哪怕平日里再抖,拿起刀的一瞬间都是四平八稳的。
按照刚才比划出来的位置,薄薄的刀片在那墨绿色的掌印中间划开了一个“十”字。
刀极薄,却也极锋利。
划开皮肉的一瞬间,甚至快到没有一丝血色。
不过,很快,便开始有墨绿色的血珠滚落在棉布上。
墨绿色的血,却并不腥臭,反而带着骨肉被烤熟的甜香。
血越流越多,棉布整块都已经变成了墨绿色。
空气中的肉香越发浓郁,沈毕之竟然还不合时宜地想起了离京那一日沈府的那场大火。
善恶终有报,天道好轮回,不信抬头看,苍天饶过谁!
对于她这种非但没觉得疼,还一副陷入回忆的表现,医不了表示无法理解,只能一边好奇,一边为她换了一块干净的棉布。
这毒的解法,到底怎么样,沈毕之不得而至。
但医不了的手段,的确如他所说,开刀,放血!简单,粗暴,直接的让人无言以对。
棉布换了一块又一块,伤口处的血稍有凝固的趋势,医不了就会重新就着刀口割上一刀。
世人都知道,一个人如果失血过多会昏迷,甚至会死!
沈毕之不知道医不了是不是为了报复刚才自己的言语和行为,但她现在已经感觉到了失血过多所带来的眩晕感。
手腕上的银丝刺入掌心,十指连心的剧痛让她瞬间清醒过来。
医不了本是打算趁她昏迷医完跑路的,却没想到眼前的人已经面如纸色却依旧如此清醒。
叹了口气,医不了拿了一颗红色的药丸递过去,“吃了吧!”
沈毕之不能让他看见自己鲜血淋漓的双手,只顺从地张了嘴。
喂完了药,医不了好笑地看着她,问道,“不怕老汉下毒?你就这么相信老汉的人品?”
“人品?”沈毕之活动了一下脖子,“大名鼎鼎的庸医医不了,你还有人品这种东西?”
医不了面色一寒,直接想给她一掌。
沈毕之却又接着说道,“我相信的,自始至终都是我自己!若是你要害我,绝对不会活着走出这间船舱。”
医不了面色一凛,张嘴就要反驳。
沈毕之却没等他说话就开口打断,“医不了,我既然敢让你医,就料定你耍不出什么花招来。”她的目光望过来,好像能穿透一切,看出一个人内心深处的每一个角落。
“你这女娃娃,忒恐怖了些!”面对这样的目光,医不了心惊不已,只得假借取东西,转过身去,“老汉有些好奇,以女娃娃你的心智,怎么会被人结结实实印上这么一掌,中了这骨肉生香的毒呢?”
“原来,这就是唐家盛名在外的骨肉生香吗?”沈毕之喃喃了一句,然后才接着说道,“不过是用在我身上,唐七七倒是大方!”
空气中的肉香味渐渐散了,取而代之的是鲜血特有的腥咸。
血放的差不多了,医不了拿了药过来替她止血,一眼就看进了她的眼里。
昏黄的烛光里,沈毕之的眼睛亮的有些吓人,像是某种大型的动物,在暗夜里静静蛰伏,随时准备扑上来给人致命一击。
明明应该害怕的,医不了却反而镇定了下来,低着头仔细地包扎伤口。
静谧的空气里,偶尔有一两声低低的呼吸声,清晰可闻。
然后,沈毕之低低的声音响了起来,她说,“若是我不受这一掌,如何能知道公仪南还有这样的用处?”
竟然是故意的?故意受了唐七七那一掌?故意中了这骨肉生香的剧毒?仿佛大冬天里被兜头泼了一盆冷水,医不了大骇,出了一身的冷汗。
这是一个什么样的女人啊?明明看上去年纪轻轻,明明应该是养在深闺人不识的如花年纪,怎么就练就了这样一副于人于己都如此凶狠的性子?
沈毕之任由他为自己包扎,只是半眯着眼,意态悠闲,状似不经意地开口,“西厂的厂公不能成为旁人茶余饭后的谈资。要么,跟我走;要么,我送你走!”到底还是顾念着这人救了自己,给了他一条生路。
医不了恶狠狠地戳了戳伤口,“貌似老汉已经没有选择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