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娲系统渐渐普及开来了。
原装的民用版女娲系统内载了几乎所有人类生活基本常识,包括全球食物的制作方法,这是出于对那些厨艺低下之辈的关怀,同样也是为了防止突然巨变的人口结构对饮食文化的冲击引发生理不适而造成不必要的伤亡而设计的。此外,还有德尔语普及,圣灵教祷告词等等为了加深思想控制、文化入侵的内容。
值得一提的是,由于人类基因组计划在女娲系统帮助下的突飞猛进,不出所料再过几个月就能实行人类基因补完计划,新增的女娲补充包会第一时间分发。该项目致力于把人类改造为全新的物种。具体会将没必要保留的性状去除,将需要加强的性状完善,将致病基因清除,将优良性状扩大,将有利基因植入,消除一切疾病威胁,大幅度提高寿命,增强体质,修饰形体相貌,大致实现每个人在生理上的平等。
最后,也是最大的改变,那就是复生技术了。
菌丝是可以独立形成思维载体的,就像红领巾那样,一个人的大脑量子模型被生物副脑记录后就有了死而复生的样本,配合菌丝构装体,完全可以在技术上实现长生不死。就是不十分实惠罢了,而且抛弃人类原装的躯体,哪怕菌丝构装体更实用,依然有许多隐患。未来预计会以菌丝的复制能力来克隆躯体,那样就十全十美了。
未来社会将是没有身体病痛,没有衰老,没有意外死亡,也没有心灵烦恼的世界。
大同社会,离人类只有一步之遥。
“只需要把那些叛逆消除就可以了!”红领巾表情冷漠到残酷。
装备的女娲系统附属战斗单元刑天殖装的三十万军队集结在青藏高原,他们的目标是***国,那个圣灵教叛逆的最后堡垒。
“圣灵在上!统一全球!”
“统一地球!统一地球!”
嘹亮的一声鹰啼隐没在三十万的怒吼中。
“出发!”
……
2025年,三月十六,中时区地方时8:36
土星轨道外侧,一个蓝色大门在太空张开,给土星的冰环带来一点点别致的瑰丽,而从中涌出的黑影更是完美地融入深空的寂静中。
……
“秦安山”工业城,地处亚热带季风气候与温带季风气候的分界线,狭长布局,右亚第一座落成的山级工业城,左接辽阔的青藏高寒区,右通生机勃勃的东海,地跨四十万平方千米,比原先的三个浙江省更大,共有十七个石级工业城以及六百多个泉级工业城为其提供原料和动力。服务范围辐射囊括整个右亚。
蔡峰铮是“秦安山”工业城里一个器械调试员,一亿人口中平凡普通的一员,就那样过日子,每天祷告,上班,下班休息,一日三餐也是普普通通的大锅饭。
他没有怨言,不曾有改变的想法,一辈子就是一枚螺丝钉,戳在自己的一亩三分地上,到不堪用为止。
他走在街上,脚步声一丝不苟,这是女娲系统的一个小小应用,就是让人精细地掌握身体,兼具力大无穷精力十足。这下倒是真的能把人当机器用了——不是黑色幽默,实实在在是真实的。蔡峰铮听说壬部炼钢区这样设施落后的地区频繁有强制工人进行危险而高强度的作业的现象发生。
蔡峰铮对此没有不满,没有兔死狐悲,没有触动,没有感伤。
他漠然地行走在回住处的路上,脚步一丝不苟可也小心翼翼,因为车流来往如飞,在电脑控制下,交通的潜力被完全激发,车辆间距迫促到让人心惊胆颤,这些都是大型车辆,满满当当地装运着工业品,吨位极大,速度又快,简直是一个死亡转盘。
路边有个女人,走在蔡峰铮前,突然摇摇晃晃跌跌撞撞宛如醉酒一样,摔进车流,一瞬间就像榨汁机里的番茄一样,大片大片的鲜红汁液泼洒在路边。
蔡峰铮看到女人的残肢在车轮下被碾碎,头颅飞得高高的,还带着一小节颈椎骨,长发飘飘的。
车流没有丝毫减缓的意思,依旧在高速行驶,地上瓢泼的,热乎乎的血液倒是肆意流淌。
没有惊叫,路人们只是奇怪地看了女人挂在路灯上的脑袋,脚步一丝不苟。
蔡峰铮格外的对这出事故有兴趣,所以目光留恋了一下,看着血泊氤氲,流淌到下水道里。
那女人的眼睛是粉蓝色的,看得出来她修改了自己的基因。
“真傻,真的。”蔡峰铮心想。
《关于修改基因的一些提纲》明确规定一个公民修改基因的次数是有限的,除了接种女娲系统时自带的基因重组外,其一生中只能修改六次。
他正出神于自己该修改哪些基因,这是大事,值得拿一生的时间考虑。
突然从车流里窜出一辆相对小巧的白色救护车,到了街边停下。
一个穿着银白连体服的男人从副驾驶座上下来,看了看路灯上的脑袋,喊一句:“你等等,我这就来!”
女人的沾血的脸露出勉强的笑容。
男人爬上去取下头颅,进了救护车里,再次蹿入车流。
蔡峰铮回过神,刚想继续前进,后脑陡然一阵酸胀刺痛,觉得好似有冷冰冰的触手在脑浆里搅动。
下一刻,他没了知觉。
再次醒来,已经在床上了。
阳光透过帘子照射到这朴素的宿舍。
没有开灯,灰尘隐隐在空中飞旋。
蔡峰铮发现自己搂着一个裸体女人。
手感不错,滑溜溜的还很有肉感。
女人很漂亮,值得蔡峰铮细细打量。
这是个混血……当然不排除基因修改的可能,至少是外表完美的女人。
主观上他是享受这生理刺激的,但客观来说。
“啪!”女人起身给他一巴掌。
“你是什么人!”
蔡峰铮面对这诘问,一时语塞。
真是个好问题,我也想问来着……
“我为什么在这里?”
哎呀,又一个好问题……
“你对我做了什么?”
唔,这个我知道,大概是给了你许多脱氧核糖吧……
女人愤怒的模样像张牙舞爪的猫咪,优雅而野性,气质很有特色。
引人注意的是她的语调,轻巧冷脆,严肃里带着妩媚。
蔡峰铮“唔”一声,慢慢解释:“我叫蔡峰铮,是个机械调试员。我不知道你为什么在我的宿舍,至于我对你做了什么……”他翻查了生物副脑的记录,竟然空空荡荡的,这事简直和眼前的情况一样棘手,“我想,我们做爱了。”
女人冷笑,“那你可真是够耿直!”她掀开被子,找到衣物,快速穿上,头也不回地摔门而去。
“嘭!”
蔡峰铮回过神来,“当务之急是工作……唔,先祈祷一下。”瞟一眼电子钟。
2025年三月十九,中时区地方时9:11
“三天,我竟然失去了三天记忆。”
他忍不住挠头,烦躁不安,工作上的事要解释,足够让人头大,三天没有祈祷更是让他过意不去,这千头万绪的一时间正是进退狼狈。
花了五分钟来一次匆匆忙忙的祷告,蔡峰铮又措辞一番,决定如何认错才能不被调离岗位。
“主管……”电话接通,“我……”
“好了,哈哈,你的事情我大致了解,嘿嘿,不怪你旷工,批准你一礼拜假期。”主管语气古怪,似乎是高兴极了,没头没脑地说完,又匆匆挂断电话。
蔡峰铮这下又陷入茫然无措的两难了。
……
2025年三月十六,中时区地方时8:40
基伦德现在是一个年轻男子,坐在祈祷室里,端着一杯白开水摩挲着纸杯,这质感就是人间的模样,这是他千万年来第一次怀念那个有血有肉的世界。
他的副官占有了一副中年男子的体躯,不时活动手腕,他是第十四代信息衍生构殖体,虽然也是独立的个体,可是不同于基伦德这样的第三代量子幽灵,他直接来自于群体意志与圣灵神力,所以没有作为碳基生命的记忆。每分每秒对他来说都是新奇的,尤其是大脑的混沌计算,每秒上亿次的化学反应就像跳跳糖一样滋味美妙。
一个女人做到基伦德身边,僵硬地摆弄摆弄头发,一头乌黑亮丽的秀发从根部渐染为奇特的灰色,随后是金色、白色、渐变紫等等,一时间就像霓虹灯似的。她玩够了,扭头对此次行动的最高长官说:“基伦德长官,真是意外啊,是夫咖,是夫咖呀,这颗星球上竟然也有夫咖!天外假说再次得到论证了,看来宇宙中处处都有那个伟大文明的痕迹呢。”
基伦德试探着喝一口水,凉凉的,他一时间有些惊讶,乃至不知所措,有些慌乱地放下水杯,舒口气,“好了,夫咖的事情交给莫加巴副官,我们先到这颗星球各地看看情况,挲司羝还等着我们的消息。”
“哦!您失礼了!竟然直呼圣灵至高至圣之名讳!”副官一点也不尊重基伦德这个上级。
女人呵斥一句:“莫加巴!注意你的言辞!”
基伦德心里叹气,我们是高等的种族,不应该把时间浪费在无意义的口角上,但宗教信仰却是一道铁壁,哪怕阻拦了外在的压力,可也阻缓了文明进步。他烦躁地挥了挥手,“行了,各自行动吧。”迟疑了一下,他又补充一句:“关于‘增殖’计划,你们慎重考虑,毕竟没有大型意识传输结构,我们的新成员会格外调皮,这或许会带来些意料之外的麻烦。”
嘱咐完毕,他的男子的身体抖动了一下,脸上从严肃变为茫然。
女人紧随其后,露出惊慌失措的神情。
“啊,我怎么到祈祷室来了?”他们面面相觑,看着祈祷室里的同事们都是一脸僵硬,顿时觉得脊背发冷。
莫加巴一字一顿地说道:“准备‘增殖’计划。”
“……是。”天外来客们迟钝地应和。
……
2025年四月一日,中时区地方时14:17
蔡峰铮堵在海瑟薇宿舍门口。周围的行人来来往往,对此视而无睹。
这个混血美女冷冷的看着面前的无赖男子。
“让开!”她的德尔语依然是清脆悦耳。
蔡峰铮是个缺乏表情的人,所以总一副冷漠模样,只是他的双眼里却迸射着强烈的情感色彩。
“海瑟薇,你知道这是误会。”
“那又怎样?事实不会改变,哪怕是那些‘乘客’造成的,但你依然让我觉得恶心!”
蔡峰铮一时语塞,就只好愣愣地看着海瑟薇,她的亮丽的灰色瞳孔中没有愤怒和厌恶,只有捉摸不透的笑意。
当阳光穿透阴沉沉的天空照射在路边的一摊水渍上,蔡峰铮意识到,自己爱上了这个女人。
海瑟薇低下头,绕过呆滞的男人,匆匆离去。
蔡峰铮扭头,海瑟薇的肩膀在颤抖。
女人心想:你怎么会知道,我那么爱你?
……
2025年三月十七,中时区地方时16:28
红领巾冷冷看着面前的男人。
“你代表伟大的挲司羝?”
“准确的说,我代表所有圣灵。”红领巾手下的一个祭司,如今被借用了身体。站在红领巾面前的是夫咖文明的时空军团中队长基伦德。
红领巾咧开嘴,笑得不怀好意,“那么,使者先生,有何贵干?”
基伦德矜持地笑了笑,“伟大的圣灵关怀祂们稚嫩的子民,所以才派遣我们来给予你们些须力所能及的帮助。”
红领巾收敛表情,“好啊,荣幸之至,你们所有的要求都会得到满足,只需我们互帮互助,圣灵的光辉终将照耀宇宙。”
“哈哈哈!”
“哼哼哼!”
笑声里,远方的炮火声隐隐回荡。
……
2025年四月十三日,中时区地方时18:36
华灯初上。
一切娱乐场所都是祈祷室,祈祷室包括一切娱乐设施。每个公民都有一定娱乐额度,只要不超过,所有东西都是随意取用的。
“听他在喧嚣里被淹没。
你拿起酒杯对自己说:
一杯敬朝阳,一杯敬月光……”
蔡峰铮忽然就听到这么一首老歌在耳边,旋律和当年是一样的,蕴藏着的忧愁已经无影无踪了。
他快活极了。
海瑟薇端着咖啡,他喝着伏特加。
作为被‘乘客’使用过的载具,他们各自有相当一段时间休息,这是暂时脱离了那个森严的体系,离开那些永不停息的机器,金红色的金属汁液……说不上重获自由,但那种撇开枷锁的轻松是实实在在的。
多久没有这样欢畅?
爱情似乎是某种超乎信仰的东西,奔放炽热就像一具沉寂多年的灵魂炸裂出的岩浆似的。
海瑟薇叹气:“蔡,我们不会有好结果的。”
蔡峰铮受到酒精的影响,前所未有地开朗起来。
“不,不要说这些海瑟薇,我们一定能走到一起的,没有什么东西,什么事情,什么人,什么天外来客!”他站起身来,却被海瑟薇急忙压下,“让我说!我要说!”
祈祷室里的人们冷冷地瞪着这对无礼的男女。
“你喝醉了。”海瑟薇皱着眉,看着男人的眼神就像看着调皮的孩子。
蔡峰铮眼里是世界天旋地转,只有海瑟薇是站在漩涡上方,眸子温柔,一片模糊中,女人搂着他。
歌声在继续。
“虽然从不相信所谓山高水长。
人生苦短何必念念不忘。
一杯敬自由一杯敬死亡……”
蔡峰铮听到了女人的声音,“其实最后一天我是清醒的,只是没有走,我知道我们做了什么,”
哎呀,她早就知道了,她知道我们在做爱!她知道!蔡峰铮激动地浑身发抖,意识却越来越迷糊。到处是诡异的水银似的反光,就像记忆里月夜的水潭,冷泠泠的。他的眼睛快睁不开了。
“我知道你爱我,我也……你。”
她也怎么?她怎么?蔡峰铮在这一刻无比痛恨酒精。混沌的大脑里只有一句:我要这个女人!一辈子!没人能阻止我!
一道钢针似的刺痛从后脑袭来。
下一秒,蔡峰铮推开怀里的海瑟薇。
“你怎么了蔡?”女人惊恐地捂着嘴。
冷淡地看了她一眼,蔡峰铮扭头就走,祈祷室门口有一个漂亮男子,他们目光相对,牵起对方的手,踱步离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