基伦德躺在部落人分配的一小块土地上辗转反侧,睁开眼,辽阔的天空上致密的浓云漏下几点星光,在忽明忽暗地闪烁着,周围很安静,有低低的虫鸣从远方的旷野传来,空气湿润而清凉,这里的植物提供了充足的氧分并且过滤了大部分有毒的气体,基伦德可以摘下头盔享受自然的气流充入肺部,肋间肌收缩撑开胸骨,拉伸周边肌肉,他疲惫的骨骼发出“喀啦啦”的响声,不再紧绷,一阵短暂的舒适感减弱了他心头的不安。
“睡不着吗长官?”士兵凑过来。
“我做了噩梦,有什么未知的力量正在侵蚀我的内核。”
“我也是,长官,该怎么办?”
基伦德露出苦涩的笑容,“不怎么办,睡吧。”
距离规定睡眠时间结束还有差不多四个小时,基伦德花了半小时才勉强入睡,这一次依然做了噩梦,一片漆黑的大海在星光璀璨的夜空下翻滚,巨大的怪兽从空中划过,发出长长的嘶鸣,大海尽头的天空乌云密布,死寂的黑色石原上,钉着高耸的塔柱,无数幽魂般的身影围绕着塔柱盘旋,发出哀嚎,如临地狱。
基伦德感觉自己在疯狂下坠,落入大地的缝隙,不断滑落,在剧烈的挤压、冲击下艰难保持意志,终于在几乎失去知觉的前刻,基伦德眼前又豁然开朗了。
地底下是一片岩浆,深紫色的岩浆,汩汩流动着,发着阴冷的气息,但看起来灼热非常,基伦德被这刺目的光灼烧,在无穷无尽的痛苦下,他眼前的一切都消失了。
基伦德陷入昏迷。
……
“醒醒!嘿!”基伦德在一个八臂人八只手掌的滚动打脸中惊醒。
“嗷!”基伦德感觉不到自己的两张脸了,只感觉有两片沉重的腊肉耷拉在颧骨上。
“先知正找你们呢!快过去!”八臂人两张脸分别露出偷笑与严肃的表情。
基伦德感觉昏昏沉沉,一时间没注意到这个八臂人的坏笑,只是下意识地答应着“哦哦好……”突然,“等等,是你打的我?”
“不是!”八臂人两张脸上的表情陡然变得硬邦邦的,转身就走了。
基伦德站起身,士兵已经在一旁等候了,“就是他打的,长官!”
“好了,别管这些,昨晚我梦见很不详的事物了,我确实该去问问那位先知有没有什么启示可以给我。”
二人依旧沿着部落中央的小路前往女先知的住处,这一次,那些人对他们不再充满敌意了,至少会自己去做事情,而不是一直盯着他们。
“你们来了。”基伦德二人进入女先知的帐篷里,此时她背对二人,正低着身子在桌前鼓捣一些瓶瓶罐罐,空气里弥漫着酸臭的气味。
“你在做什么?”基伦德好奇地问,“是什么重要的事情吗?我有些事情要和你说。”
“我知道你的困扰了!”女先知轻蔑一笑,“放心,我正在准备通灵药,‘源泉’会给我以启示的,也会给你们一条路。”
基伦德与士兵面面相觑,互相用信息体交流,“士兵,为什么这个人要这么帮我们?”
“我帮助他们的部落改造了作物,他们的粮食变得充足了。”
“就这么简单?”
“对,就这么简单!”
基伦德一脸狐疑,不过暂时没有什么破绽,也就不继续追问。
女先知拿个小木槌在药臼里研磨着,帐篷里的臭味越来越重,随后“嘭”地一下从药臼里冲出一股蓝色烟雾,紧接着就像炸开的烟花,五颜六色的烟气不断炸起来,嘭嘭声不绝于耳,气味重得能把人熏晕过去。
基伦德和士兵连连后退,远离这个帐篷。
不一会儿,没等二人喘会气,女先知就端着一碗墨绿色的液体出来了。
“来吧!我带你们通灵!”她高声道,两张脸都是坏笑。
“什么意思?”基伦德站在远处大声呼喊。
“过来!”
二人无奈地靠近,鼻腔再次承受冲击。
“不行,我要吐了……”士兵这样神经坚韧的人都压抑不住生理反应,基伦德已经开始向着地面倾倒自己胃里的半消化物质了。
“脱衣服!”女先知吩咐一句后就把手指伸到那一碗墨绿的恶臭液体里搅动,嘴里念念有词。
基伦德不得不断开自己对嗅觉的掌控,然后很顺从地把防护服脱下,折叠好,放在一边。
等二人成了裸男,女先知就凑上来用手指蘸着液体在他们二人白溜溜的身上涂抹。
这液体有腐蚀性,烧地他们难受极了。
女先知二脸严肃,吟诵着莫名的小调。
(歌词大意:
我看见
山在天上
我看见,云在海里
祖先的骨在挺拔的树枝上
悬挂
梦里的叮咚叮咚的泉水流入
现实的井
璀璨的星啊
让我呼唤我名
在这万古的夜黑里
燃烧我的光
……)
随着女先知的吟唱,基伦德二人身上的图案猛地发光,并且蠕虫一般扭动起来,周围有丝丝缕缕神秘的力量从虚无中出现,在二人周围一尺左右的距离形成一道透明的幕布,外界看去,二人仿佛在水面下,不断波动着。
一阵巨大的轰鸣在部落深处响起,是那飞船残骸里的神秘漩涡,一道白光突入苍穹,撕裂百万年的浓云,露出辽阔的星空来。
大地之上,无数奇异的人种看到这一幕,均都卑微地跪伏下去,唱诵起神秘的小调。
“我看见
……
祖先的骨在挺拔的树枝上……”
亿万万的呼喊,虚空如潮水波动。
那一道白光以越来越快的速度深入太空,不一会儿竟然超越光速,随后就再也看不到了。
……
时光之上的,是虚空。
基伦德不知身在何处。
就像在梦里那样下坠。
但头顶的景象竟然清晰明了。
时光的大海,有迷雾与漩涡笼罩的区域,神也无法踏足。
基伦德穿过迷雾,看到的是一个高瘦的男人的背影,一个青色的轮盘在他脑后慢慢旋转。
还有族人们,他们都安然无恙,在为全新的使命奔波。
一颗湛蓝的星球冲入眼帘。
阳光在海面划过,夜晚的陆地上灯火通明。
陡然间,生活的热辣鲜香一下子竟然扑面而来!
基伦德看着大街小巷的人们戴着科幻眼罩,身体行走在灯红酒绿的现实中,但精神却徜徉在虚拟的网络世界。
食物充沛,物阜民丰。
星球上的人们冲入太空,在这资源丰富的旷野肆意遨游。
一切就像夫咖星球那样,好像那场错误不曾发生过一样。
基伦德看着这一切,泪水沾湿胸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