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庞没想到自己与老友重逢是以这样的方式,所以也不知道该怎样面对单竹。
从单竹强邀王庞喝酒的那一刻,他就知道自己暴露了,就像单竹了解王庞一样,王庞也了解单竹。
接下该怎么应对单竹的试探?只能说见招拆招了。
王庞现在很好奇单竹身上发生了什么,他的身体里有能让死者苏生的力量,但很明显他控制不好,不像是一点点修炼出来,倒是像被人赐予的。
这样就可以知道一件事,胡不归的礼物不止王庞有,至少单竹的力量肯定也来自胡不归。
胡不归的好朋友有几个?就三个,王庞、单竹、徐铁树。
胡不归的亲戚有几个?许多,都是他逝去的父母的兄弟姊妹。
现在单竹已经看到了,那接下来就该找找徐铁树和胡不归的亲戚们了。
王庞忍不住想,胡不归留在世间的痕迹还有多少?
玉仙遗里的雕像,到底是不是胡不归本人?
胡不归现在又在何处?
他们还有没有相见的一天?
这些暂时没有答案,要花时间慢慢追寻,可能不是凡人百年能做到的。
想到这里,王庞心里陡然就有一种紧迫感,又升起一种对长生的欲望来。
只有永生了,才有充足的时间做事,至少不用那么着急。
这件事暂时也没有头绪,先缓一缓。
单竹带着王庞上了车,打算到徐铁树的饭店里去,一路上两个人闲聊一些漫无边际的废话,单竹总是在试探,不过王庞要么装傻,要么引开话题,单竹要是再步步紧逼,王庞就只好沉默着不回答。
一路上气氛非常僵硬,两个人用满腔的话要说,一肚子的故事要聊,但说出口的只有干巴巴的问候。
“喜欢喝酒吗?”
“不太喜欢。”
“能喝什么?”
“啤酒。”
“一杯一杯喝还是一瓶一瓶地吹?”
“……一杯一杯的。”
“王恒。”
“嗯?”
“你的名字让我想起一个朋友,叫王庞。”
“听起来是个好汉子的名字。”
“他当然是好汉子,但就是太狠心,狠心不来看老朋友一眼。”
“……这样可算不上好汉子了。”
“朋友,虽然我第一次见你,但还是要托你一件事,哪天你遇到了王庞,记得告诉他,我们都等着他。”
“我怎么可能……好吧,我答应你。”
单竹在路边停车,“到了,这里是我朋友的饭店,一起去蹭吃蹭喝,他喜欢交朋友。”
徐铁树的小饭店叫“客云来”,二十平的地方摆着十几张圆桌,第一眼就是拥挤的人潮,你来我往,嘈杂喧嚣,大热天的,头顶四个大吊扇马力全开呼呼作响,但客人们依然吃得汗流浃背。
中间一张桌子围着一圈男人,举着酒杯,大声敬酒,哈哈大笑,谈笑风生。
单竹走到门口,大喊一声:“铁树!”
“诶!”那群敬酒的男人中一个瘦小的转过头来,“阿竹来了啊!吃酒!”
“带个新朋友来!一道吃酒!”单竹把王庞让进来。
王庞看到这桌人也是心生感慨,都是熟人,酒肉朋友们,大家伙没有扭扭捏捏的,每个人都聊的开,喝酒了只要招呼一声,天涯海角都赶回来。
徐铁树是个瘦小的人——再次强调一下,但他臂力很足,当初也是科班出身,颠大勺、翻大锅,不成问题,做起菜来也是浓油赤酱、热辣鲜香,有着不符合他瘦削、阴沉外表的豪迈。
初次接触徐铁树的人,首先会对其古怪的名字感到好奇,其次是不喜他的冷漠,接触久了,就明白,人家是能和你掏心掏肺的,他轻易不会展露真情,不过一旦认可你,兄弟情谊就像铁树开花一样珍贵了。
“我叫徐铁树,一起来喝几杯!”
徐铁树脸上还带着红光,一张嘴说话,酒气扑面而来,能熏得人打一个倒仰,不过他眼神很诚恳,没有什么别的心思,单纯是想请人喝酒,也单纯是想交朋友。
“好。”
……
一顿酒,陆陆续续喝了一整天,徐铁树时不时得去厨房做菜,剩下的人就聊天,吃菜。
徐铁树的菜是真的好吃啊,每一口都是全新的感觉,似乎一道菜里有十道菜的味道,能做到这个地步,已经不算凡人了,食神下凡也就这个水平,无怪乎这样个小饭店到了深夜依然座无虚席,哪怕菜品价格贵的出奇,客人们还是心甘情愿。
王庞超凡的身体带来的敏锐味觉告诉他,徐铁树的菜里,的确有数量庞大的风味物质,普通人的大脑一次性无法分辨所有味道,只要熟悉的味道麻木后,马上就有新的味道凸现,所以达到了层层叠叠的味觉体验。
小饭店人来人往,客流云来云散,直到打烊,门口依然有人探头探脑的想进来。
“收摊了啊!散了吧!明天再来!”徐铁树站在柜台前大喊,抄起一个铜锣敲得嘭嘭响,把食客们逼出店门,赶入灯火通明的夜色中。
王庞他们这一桌也散了,酒量非凡的男人们互相打过招呼,跌跌撞撞也就出去了。
方才还沸反盈天的店里只剩下三个男人,躁弄的人气一下子抽离,反倒让人觉得不真实。
三个人都不是常人,喝了一天酒也不会醉,但没有哪一个还活力四射,都只是发愣,看着日光灯下墙壁的反光,神游物外。
“铁树,去你家住。”单竹突然闷闷地说了一句。
“怎么,不用陪女朋友?”徐铁树也闷闷地回答。
“不用,她好着呢,说不定看电影去了。”单竹随口敷衍,又转向王庞,“王恒去不去?喝醉了没有啊?”
“去哪?”王庞装作半醉,“睡觉?睡啊,不睡?谁给张床?”
徐铁树抻了抻筋,疲惫地叹一口气,“走呐,走起去我家,到地方睡觉。”
王庞一脸迷糊,“好好好,是是是,睡睡睡。”
三个迷迷瞪瞪的男人慢慢吞吞走在夜色撩人的街道上,耳畔虫鸣鸟叫伴着汽车来回穿梭的声音,心里沉惴惴的。
王庞走在最后,看着单竹和徐铁树的背影,扯了扯嘴角,没笑成功。
此时月亮已经隐没在云层后了,而城市的夜生活就像往常一样,才刚刚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