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唔……”
阿萱睁开眼,什么都看不到,只有一片漆黑,不禁感觉有些慌了。
记得乌鸦说过,有些小孩因为不听话,会被妖怪挖去眼睛,再什么也看不到了。
虽然至今都不知道,乌鸦故事里的那群同类蠢货们挖小孩子的眼睛干嘛用——做装饰品吗?
但一想到什么都看不到,她就想到自己出来还没玩够,一想到自己还没玩够,就想到星鸦那张柔和的脸,一想到星鸦,就想到……
她特喵的不也还是个妖呢!
她在怂什么啊!
阿萱龇牙咧嘴,在内心极度唾弃自己,她是疯了吧,安逸日子过久了,竟然忘记自己曾经也是个以凶残闻名远近的植妖吗?
“唰”
周围忽然亮了起来,正前方燃起火焰。
一瞬间的突如其来的明亮,阿萱的眼睛难免有些难受刺痛,闭了闭眼,复又睁开,然后她发现,有一个逆光而站的人——就在自己跟前。
“来者何人?”如此装比。
来人背着手,双腿微微打开,听到她开口,稍稍抬颔。
“你配知,道吾名?”
阿萱一愣,歪了歪头:“结巴啊?”
“你才是,结巴呢!吾乃灵,州地雷,家少爷!”
阿萱:“……”哦呵呵。
“你不能一口气说完一句话吗?”阿萱勉强扯了扯嘴角,上扬的嘴角带着明晃晃的嫌弃。
来人似乎恼羞成怒,一掌将坐在椅子上的阿萱掀翻到墙上,连人带椅。阿萱一个不防,被砸得六神无主,一时间懵逼地坐在地上,嘴角还淌着新鲜的血。
卧槽?
卧槽!
“你谁啊你!脾气挺大的啊!”回过神来的阿萱立刻站了起来,面无表情地用手揉了揉腹部。
虽然没有多大感觉,但凭借我多年揍人和妖(划掉)的经验——那里铁定青了。
阿萱低下头,如是想到。
“雷秋生!”
“我管你雷秋生还是电秋生!今天咱们是不能善了了!”阿萱垂头,板着脸,纤长的睫羽微微颤动,投下一片阴影。
“哈!好笑,不过一个在灵州偷偷嗜灵的妖而已,也敢在雷家地盘上撒野?活腻歪了!”另一道声音从雷秋生身后传来。
此人显然功力更深,声音中隐含威压冷意,想要使阿萱屈服。
诶——
也不知道能不能搞死着两个家伙。
阿萱一手遮掩眉目,眼眸半眯,目光沉沉地盯着自己前方……的地面,一副丝毫未受影响的模样。
微启薄唇:“你就不能把火移开吗?装神秘还没装够?”
雷秋生:舅舅,我以为她不会看出来的。
尹纵:……我知道,你尽力了,这家伙有点邪门。
舅甥俩相互对视了一眼,互相传递信号。
“灵州雷家,通灵驭兽,大家之范。与灵州尹家、洛州徐家是联姻关系。雷秋生,雷家三爷长子,家中排行第三,人称:雷小三爷。性格顽劣,世人皆称其不堪重用。”阿萱抬头,目光犀利。
“所以,你是想抓我,这个‘貌似’偷偷嗜灵的妖精回去,来证明自己吧?——幼稚!”
雷秋生的脸胀紫,被人戳中痛脚的感觉可不是一般的让人不爽。
“小爷我的事不需要你管!”
破功,雷动!
“轰隆——”
雷鸣声从正上方传来,尹纵一个激灵,冒出一身冷汗。
“阿生!”
话还未落,“轰!”
墙体倒塌,烟尘弥漫,一道袅袅婷婷的身影缓缓显现。
此女眉目如画,温润多情,眼尾微微下垂,但目光凌厉犹如实质。一手挑剑,一手持鞘,剑光寒芒闪烁,冷森森的。
“尔等,活腻了!”
冰冷的噪音,并无平素里温润清浅那般美好。
“你……你是谁?”尹纵从废石瓦楞中爬出来,顺便带出了自己的外甥,啐了一口血,恶声恶气地问。
“我?”星鸦淡淡一笑,斜睨了他一眼,风华绝代。
“你不配知道。”轻飘飘的一句话,不含任何感情,却让一向警觉的尹纵汗毛倒立。
这个女人不好惹,不能惹,快走快走!!
“轰隆——”有一道雷。
尹纵心中的那根弦,也断了。
星鸦唇角勾了勾,恶劣地笑笑:“雷秋生?嘿!说起来,有个叫尹华的女人求过我,求我帮帮她儿子。那个小家伙,是天生雷躯,一个不小心,就会炸开花,像个瓷娃娃一样呢!”
尹纵一惊,摸索着爬向雷秋生那具已然是焦炭的尸体,涕泗横流,满脸狼藉。
“所以,你能救他!你能救他,对不对!”
尹纵小心翼翼地托着雷秋生的尸身,走到星鸦面前,跪了下来。
“求你。”
*
雷家小三爷死了。
——被天雷劈死的。
雷家三爷痛失爱子,哀恸不已。一个大男人哭了整整一天,最后实在没撑住,倒下了。
雷秋生是雷少庭唯一的儿子了,在他五岁时,就被发现了有先天雷躯,放在普通家族里这原本合该高高兴兴的事,却因为雷家是被‘诅咒’的家族而忧心忡忡,觉得这个孩子前途渺茫。
他也曾有一个小儿子,却在三岁时因病夭折了。
坊间常传,这是因为三爷杀孽太重了。
雷三爷是在怀霓国,慕熙十二年时生的,成家之前出门闯荡,正巧赶上步封兵变。
身处乱世,杀人,是常态。
而正是因为这种心理,他对于自己要报复的人从来不留手,他杀的人越来越多。
雷少庭也从来没有想过,这可能就是日后造成自己白发人送黑发人的局面的原因。
真的很悲哀。
“云皎……”
“其实你儿子本来是不用死的,但是有人使诈。”幽幽的女声响起。
雷少庭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无法自拔,根本不理会女声。
“如果后悔了,就唤三声我的名字——我叫,禾逸。”说罢,影在暗处的人便化作一缕青烟散去。
“禾逸……乌袍……”
*
星鸦面无异色地看着雷秋生狼吞虎咽地吃了八碗饭,六盘菜,三锅汤,现在竟然还塞得下饭后甜点。
默默地用隐晦的目光再看了看他的肚子,暗自忖度,自己到底养不养得起这个吃货。
她甚至要阴谋论了,是不是因为雷家真的养不起这个小家伙,才将他托付给她的。
“乌鸦……”阿萱心惊胆颤,眼皮子真跳,簇神啊,这是个什么品种的玩意儿哟!
“簇神家的食人花都没有这么恐怖的!”
“谁啊?”星鸦挑眉。
“石么。”
星鸦沉吟半晌,“那倒没有到那种程度,簇锦家的那个,我是真的养不起,这个,勉强……一下下吧?”
“老板!再来——唔唔!粒(你)莫(谋)撒(杀)!”
雷秋生费力地扒拉着阿萱死死捂在自己嘴上的手,用含糊不清的话表示对她的控诉。
“还吃还吃!你吃死得了!”
阿萱气愤地放下手,嫌弃地在雷秋生身上擦了两下。
“我……这不……”
“闭嘴!不怪你怪我啊?”
阿萱揪起他的衣领,双目一瞪,直勾勾盯着他,大有一种“不好好说话就不放你下来”的姿态。
雷秋生憋屈啊,但是实力不允许他揭竿起义。
“我错了……”弱弱的一句回答。
星鸦淡淡瞥了一眼俩人,无言,坐在一旁,静静擦拭着自己的剑。
“哼!”
阿萱手一松,雷秋生就从半空悬挂不踩地的模式,变成了直接一屁股坐在了地上的酸爽模式。
“哎呦喂!痛死小爷了!”
最后,星鸦过不得,还是让店家给这个大胃口的小子再上了几笼包子。
毕竟自己答应要把人照顾好的,总不能亏待了正在长身体的娃娃,是吧?
星鸦自我安慰,手却悄咪咪地摸了摸里衣暗袋里的银票。
还好还好。
不过,雷秋生这个混世霸王怎么说,还是有点眼力劲的,只这一下,便看出星鸦才是大爷,然于是吃完包子的他,一脸讨好献媚地凑到星鸦跟前。
“姐!我帮你擦!”
说着,他便要去抢星鸦手中正小心捧着的利剑,阿萱一看,哪里肯,也不甘示弱,上前一步,准备用手截住这只小肥手。
“别动!”星鸦蹙眉,低声警告。
“啊?嘶——啊!”
死蠢死蠢的雷秋生,好死不死碰到了剑刃,轻轻一触,就划开了手,殷红的血液滴落在剑上,然后顺着剑尖淌了下来。
面对星鸦凝视着自己的目光,雷秋生怂了,瑟缩地往后退了几步,掐媚地笑笑。
“滚远点。”
……
傍晚,晚风瑟瑟,清浅的水漾起波纹,倒映出长身玉立在水中的男子。
低垂眉眼,依旧无法掩饰张扬不凡的气质。
“三爷——”
男子看了他一眼,黑衣人便止住了声音,生生将已经到了嘴边的话咽了下去。
不远处的阿萱哼着小调,提着星鸦的剑,心情颇好,一路欢喜,正向水边走去。
今晚,客栈里没有水,星鸦洗不了剑,看着沾过雷秋生血的剑,有些郁卒。不过不知为什么心情愉快的阿萱,自告奋勇地提出她去离客栈不远的小塘边洗剑。
今天是月圆之夜,只有这种时候,阿萱才觉得吸收到的血煞之气是极致极纯的,特别是在有水的地方。
男子听到声响,眼珠转了转,看向阿萱的方向,用嘶哑的喉咙问道:“她是谁?”
侍立在一旁的黑衣人语塞,在男子看不到的地方翻了个白眼,您问我,我问谁去?
不过表面上还是恭恭敬敬地回答:“属下不知。”
待阿萱走近了,双方便都正面碰上了。
阿萱惊疑地看着站在水上的男子,又莫名地看了看水塘。
而男子在阿萱已经立于池塘边的时候,脸色就变了,变得不是那么平淡。
眼皮微微上掀,血色爬满了眼球,青筋暴起,白森森的牙露出一点痕迹,在月光的照耀下,更显诡异。
“茕谅,杀了她。”
一瞬间,杀意,四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