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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新生,与旧替

1458年12月25日,欧洲意大利半岛,卡斯兰娜家族城堡。

男人的十指紧紧地纠缠着,带着血丝的眼睛紧紧地盯着自己纠缠的指节,并且越来越紧。

在这寒冬12月份,他的额角居然泌出了细细的汗珠,在紧皱的眉头下汇聚,顺着鼻翼滑落到嘴角,这看起来就像是泪痕一般。

他的脸上没有表情,坐在那就好像发呆一样。但是眼神中的躁动和早已发白的手指都显示了他的不安。

骤然之间,清亮的婴儿的哭啼响彻产房,甚至房间外都能清楚的听见。

修女兴奋的推开房门,对那位几乎要失去理智的男人用像是汇报一样的方式说到“报告长官,夫人生了!是个男孩...”

“告诉我,薇拉身体怎么样!她现在怎么样!”男人根本不等她说完,非常粗暴地打断了修女的话,非常急切的询问“她有没有事你说啊!”

修女很想报告,但他晃动的是如此用力,以至于修女根本没办法回答他的问题,只能发出含糊不清的声音。

可怜的修女快快晕了。

“亲爱的快放开她,你太粗暴啦!”

在修女几乎失去意识的时候,柔软的声音像羽毛一般飘出房门。

像是被羽毛抚平了心中的焦躁。暴躁的男人在听见这温柔的声音时,像是忽然清醒一样意识到自己到底有多失态。

他充满歉意的看了一眼扶着墙缓气的修女似乎想说什么,却最终什么也没说径直进入房间。

与刚才的躁动不同,进入房间后这个男人所有的气息全部下意识的收敛起来。原本刚毅的白发也柔顺的贴在头边,就像一个小心翼翼的回到小窝的仓鼠。

他的脚步从一开始的匆匆,无意识的慢慢变得轻缓,但是依然非常快速。他没有理会正在为孩子清理血渍羊水的修女们,更没有理会那个孩子,而是他径直走向床边椅子坐上去,似乎觉得太高与床上的女人太远,又扔掉垫在椅子上的鸭绒枕头。

“薇拉,你的身体怎么样?有没有哪里有不舒服的地方?教会最好的牧师都在这里,有什么问题都可以……”

“别担心……我可是天命女武神啊,生产这种小事……怎么会难倒我呢。”女人轻柔的笑笑。“况且我也是生育过一次的妈妈呀,又不是什么第一次的了……”

她说的好像没有异样,试图说成好像很轻松的的样子。但是她苍白如雪的嘴唇和几乎没有血色的脸庞都和她那轻松的话语显得格格不入。

“卡莲出生时你已经是难产了!那一次的伤害本就几乎无法愈合……”男人暴躁的吼了一声,但随后他又像做错事的孩子一样低下了头。“你本该以后都好好的修养,你本该就不能再次怀孕了……”男人懊恼的,却又压抑着音量说着“议会的命令你不应该接受的!”

女人静静的他。

清澈的一片纯纯的紫色的眼眸中,流露着对男人满满的爱意。

“因为……我爱着你啊。”

她费力抬起了一只苍白的手,颤抖着、尽力的抬高。但是刚刚生产过的她甚至没有更多的力气举起手了。

当她的终于没有力气举高,无力的落下的时候,男人却主动趴下,让女人的手就正好落在他的头顶。

看上去,就像抚摸着一个孩子。

“弗朗西斯,你总是这样为我着想...但是议会的命令是合理的啊。一切,为了天命……”

“我不管什么...”头顶的手忽然用力将男人的头按入自己怀中,也将他要说的某些大逆不道的话全都压了下去

但是这样对孕妇来说是很疼的。不过她只是不引人注意的微微皱了皱眉。

“亲爱的...”薇拉轻柔的看着她的丈夫“卡斯兰娜需要一个男孩,你也是。”手掌轻柔的拂过男人带有些许胡渣的脸庞“如果只有卡莲的话……不觉得对她来说,太过残忍了吗。”

弗朗西斯眼神微微有些变动。

“我很担心你,微拉。我很担心你。卡莲出生的那一天,我曾经以为我就要失去你了……今天也是,我无法想象如果成真了,我要怎么去面对……”

“好啦。”女人温柔的笑着“我就在这里,怀里是我最爱的丈夫。我的手拂过了你的脸颊,抓住了你的手指。而你……却在像我撒娇。”然后她不等丈夫有什么反应,把视线转向在一旁站了许久的修女。修女马上将手中的早已清洁好的婴儿递过来。

这个刚出生的小家伙的皮肤通体发红,脸上还有一点点的皱纹,显然还没有长开。但是能从婴儿的脸廓中看出一丝和弗朗西斯相同的轮廓。应该是刚刚哭累了,此刻他在安静的在柔软的棉柔中沉睡。

“看啊,多俊的孩子,他和你多像。”

弗朗西斯看了一眼“我可比他好看多了。”

薇拉不禁笑了一声“卡莲刚出生时也是这样的。红红的,绉绉的。但是现在你看,我们的卡莲多令人骄傲。”

提到卡莲,弗朗西斯的脸上也有了一丝笑容。

“说不定……以后他会比卡莲更加出色呢?”

弗朗西斯不置可否。但是却也在很仔细的打量着他。

薇拉不禁推了弗朗西斯一下“好啦!别发呆了。我们还没有为他起名字呢。他的名字呢?你准备好了吗。我希望那是一个足够好的名字。”

“我...我不知道...”弗朗西斯一愣。

“哪有这样的,你是父亲啊。”她有些不开心了。“卡莲的名字在出生前你都决定好了...”

“可是当时...”

他犹豫的说着。

“你总是这样……无论如何,他是我们的孩子,不是吗。”她看着孩子的脸庞。

男人没有回答。

“好啦,名字我来吧,你先出去吧。”

“怎么了?为什么要我出去?”

女人有些害羞的说“我。。。我有点想方便一下。。。这些修女们会解决的你快出去啦!”

弗朗西斯顺从地点点头,起身准备离开时又被薇拉叫住“等等!”

弗朗西斯停下脚步。

会头后,却看见了妻子举着那个孩子,颤抖着手努力的递向他。白色柔软的长发散落在床头,垂落在在床边,发尖不时的略过地面。

那双像是流水的眼眸温婉的看着自己的丈夫,苍白的脸带着勉强,却又幸福的笑颜。

“抱抱他。”

弗朗西斯毫不犹豫抱住了孩子。

薇拉的要求他从不拒绝。况且她那么努力的将他地给自己……

就算再怎么样,自己也不会让她不开心啊!

“我要你带着他,照顾他!这可是你不关心他是惩罚”

他用力的点点头。

他带着对妻子的满心关怀走出了房间,轻轻的关上了房门。

碰...

“你说……这个孩子是不是会平安的长大呢?”在修女们的忙碌中,她像是询问,又像是自语。“说来我也不称职啊……我也没有想你的名字是什么。大家都……都在害怕呀。”她慢慢的抓着床单,手在微微的颤抖。她似乎带有愧疚“我又哪里可以责怪弗朗西斯呢。我是不是很过分呀,明明自己都没有想好……”

修女小心翼翼的将夜壶准备好,但是薇拉却没有方便的意思。

她们觉得有些奇怪。

奥托薇拉慢慢的躺下,枕着柔软的枕头。以往没有过的经历让她有些困惑“好像,有点累了呢...”

弗朗西斯在走出房间后并没有远离。他打算这几天都要放下手中的工作陪在心爱的妻子身边。他的女儿卡莲·卡斯兰娜在接受着她的爷爷阿瑟·卡斯兰娜的训练,几年内是不能回来的。

我手中的孩子。。。弗朗西斯的心情很复杂。他有些不知道该怎么面对他。

奥托薇拉·沙尼亚特是弗朗西斯·卡斯兰娜的妻子。他们的婚姻是被议会最看好的婚姻。因为这其实是着天命的联姻实验:不同力量的血脉通过结合诞生的下一代是否有可能继承两大家族的天赋:卡斯兰娜强大的身体和沙尼亚特对崩坏能的控制力。

这并不是天命第一次这么做了。政治联姻一直都存在,以往卡斯兰娜,沙尼亚特,阿波卡利斯三家族相互联姻,诞生的孩子并没有什么不同,都能够对崩坏有免疫,没谁强多少,也没谁弱多少,只是能力一般决定于男方是哪一家的而已。

弗朗西斯与奥托薇拉的第一个孩子在所有人的期待和祝福中诞生了:卡莲·卡斯兰娜。

原本大家也没想怎样,但是这个孩子却实打实的给所有人一个意想不到的惊喜。

虽然她和以前所有联姻的孩子们一样并没有继承两家的能力,但是她对卡斯兰娜家族枪斗术表现出来的天赋让卡斯兰娜家族倍感惊喜,甚至连天命最高层的人都惊动了。于是家族倾斜了大量的资源重点培养着她,她也回报了非常迅速的实力提升。这一点令人振奋的消息令议会所有的人了都兴奋了。他们将这一切都归功到弗朗西斯夫妇身上,认为他们是绝佳的配对,因此整个由32人组成的议会中的31人迅速做出一个荒唐的决定:希望奥托薇拉可以继续生育下一个卡斯兰娜。

兴奋的他们都忽略了奥托薇拉在生卡莲时难产的因素。兴奋的他们也忽略了那次难产对奥托薇拉身体的伤害。

他们认为有着全欧巴罗最好的牧师的教会在,没有任何伤痛是不能治愈的。

但是有特别少数的几个人没有在这消息中失去理智,其中一个就是奥托薇拉的丈夫:弗朗西斯·卡斯兰娜。

因为这一件事情,性格冲动的弗朗西斯几乎把议会所有的人都痛骂了一遍,甚至第一次对他的父亲恶语相向。

但是那个老人太了解自己的儿子了,所以什么话也没说。

只是把他给打了一顿,弗朗西斯毫无还手之力。

也可能因为他没有还手。

所有的人都在希望能够有更多天赋过人的新一代诞生,因为这意味着有更多机会扭转对抗崩坏的战局。天命在与崩坏的对抗中已经落入了极度不利的局面。

他们曾以为获得了可贵的胜利,但是一场黑死病无情的嘲笑了他们所有的人,因此崩坏的迹象愈发严重,越来越多的天命武神在与崩坏的对抗中死去。

奥托薇拉深知这一点,相比于弗朗西斯的暴躁,她更像是水一般的柔和恬静。她知道议会的决定其实是无法违抗的,她便从容地接下了命令。

她知道如果违抗议会的命令有多严重的后果,所以即使弗朗西斯百般不愿……

她还是执行了教会的命令。

因为弗朗西斯太爱她了,爱到根本无法抗拒她。

她也有着弗朗西斯无法拒绝的理由。

卡斯兰娜需要继承人,弗朗西斯需要继承人。

弗朗西斯看着怀中抱着的婴儿。这个孩子安静的在他的怀里睡着。

看着怀中的孩子那缓缓褪去潮红,渐渐开始白皙的皮肤,软软的,短短的卡斯兰娜一脉相承的胎发,小小的挺挺的小鼻尖。看着他睡得香甜的模样,弗朗西斯终于是忍不住轻轻一挑婴儿的鼻尖。也明明没有什么反应,他有自顾自的微微一笑“幸好你们母子平安。不然……不然我真的不知道要怎么面对你了,我的儿子……”他抱着婴儿静静的在想着。

或许这个时候,他才有一个父亲的模样。他抱着孩子慢慢的在城堡中像是忍不住想要向全天下炫耀新玩具的孩子一样游荡着。

或许这个孩子长大了也会和卡莲一样,会令他倍感骄傲。他这么想着。

当然,也不排除也有可能会平凡的度过一生。

但是只要他是卡斯兰娜家族的骑士,他就不会允许他的儿子平凡。

他会教授给这个孩子卡斯兰娜最自豪的枪斗术。

他会和这个孩子一起挑战许多强大的崩坏兽。

他会让这个孩子成为卡斯兰娜家族最出色的骑士。

他会...

弗朗西斯停下脚步。不知不觉,他走到了祈祷室。

面前是一枚金灿的十字架,十字架前,油蜡烛正缓缓的燃烧着。

弗朗西斯抱着孩子,缓缓的走到十字架前,第一次流露出虔诚的神色,像是祭祀请求神明的目光一样,将手中的慢慢的把婴儿举起。

神啊,如果你真的存在……谢谢您,让我妻子平安!让我获得了这么珍贵的礼物!

或许,这个孩子会成为卡斯兰娜家族最令人骄傲的骑士。

警报的钟声忽然响彻整个城堡,弗朗西斯高举着孩子的动作忽然一僵,修女急匆匆跑来。

“长官,夫人……”

她紧紧地咬着牙齿,最终绝望了的说“离世了……”

弗朗西斯大脑一片空白。

他无力的撑着身后的十字架,手指似乎要抓穿一样。

不,不不不,怎么可能……刚刚不是还好好的吗,怎么会。

薇拉……

薇拉……

不,我要见你,我要看见你,我要看见你对我说没事!

艰难的站起身,但是腿却忽然软到,整个人重重摔在地上。

似乎……有什么不见了……对,薇拉,我的薇拉不见了,我要去找她!他疯了一样爬了好几步才站起身,冲出祈祷室。

被遗忘的那个婴儿,被摔到的弗朗西斯也摔在地的那个婴儿无助的躺在地上,僵硬的半张着嘴,想哭,却又哭不出声。

好一会,他僵硬的闭上嘴。

缓缓睁开那本不该那么早睁开的双眼,但仅仅睁开一半,又闭上。紫色的光芒自眼底一闪而过。婴儿眼中映下的是父亲离去的身影,他的背后,是金色扭曲的十字架。

修女与牧师急匆匆的冲进扎进奥托薇拉的房间中。

“夫人大出血,快点找到出血点!”

床单已经被鲜血染红了一大片,边缘甚至还在滴落着血液。

“出血点在。。。产道颈内侧。。。这是体内啊。。。”一名牧师绝望的说着。

“出血。。。太多了,我们根本止不住啊。。。”

“奥托薇拉大人。。。”一名修女忍不住哭了出来。

弗朗西斯呆滞的看着眼前的一幕。

他的世界崩塌了。

他倒在墙上,像一团泥一样软到地上。

“弗朗西斯长官……”一名修女走到弗朗西斯身前“奥托薇拉夫人有话要转交给你……”

弗朗西斯猛地抬头,双手紧紧地抓着她的双肩,宛若抓着救命的稻草一语不发。

“她想到孩子的名字了,就叫hu。。。”修女说到这里就停了下来。但是弗朗西斯显然没有得到他到的答案

“hu什么?什么啊说啊!!!!!!”

“她没有说出完整的名字,只有这个发音。。。”

弗朗西斯的手无力地垂下。

弗朗西斯依稀记得第一次看见那个小小的身影时,是在寒冬的西伯利亚平原。手上拿着和自己的身形极不相符的双面战斧,在崩坏兽潮水般的进攻中很害怕但是不屈服的身影。

他率领的小队赶到她身边时才发现她守护的女武神小队早已只剩她还活着,而她早已失去了意识。

在她苏醒很长时间没有说话,一个人在医院,蜷缩在床的一个小小的角落,呆呆地看着窗外的飘雪。

弗朗西斯去看望她时,是很忐忑的。他并不知道要怎么安慰这个失去了所有队员的女孩。当他硬着头皮进入病房时,蜷缩在床角好几天的少女却忽然对弗朗西斯说了一句话:

“呐,你喜欢雪吗?”

弗朗西斯下意识点点头。少女清澈的眼眸静静的看着弗朗西斯的眼睛抬起手接住一片窗外飘入的雪花。

“喜欢的话,你为什么要哭呢?”

弗朗西斯瘫坐在地上。他从来没有想象过这一天的到来。明明。。。仅仅在一分钟之前还在和自己商量孩子的名字。。。

几个星期后,少女出院了。那天的早晨。

“我。。。可以知道你的名字吗?”弗朗西斯有些忐忑的说着

少女莞尔一笑“奥托薇拉,奥托薇拉·沙尼亚特。”她轻巧的原地转了一圈“我知道你的,你是卡斯兰娜家族的骑士。你是。。。阿瑟先生的儿子,弗朗西斯!”

弗朗西斯有些局促的诺诺的回应着。两人很久没有再说话。少女坐在一边花圃的围栏上,一双小小的脚轻巧的晃动着。

“那个。。。”

“嗯?”少女斜的小脑袋看着局促的弗朗西斯。

“我。。。我叫你。。。薇拉可以吗?”

“薇拉?可我叫奥托薇拉啊。。。”

“那!”少年很大声地说着,尽力的在掩饰着心中的羞涩“那就只有我可以这么叫!”他似乎在宣示着什么,但是很快气势又颓了下去“可以吗。。。”

少女眼中闪过一丝惊慌,但是随后低下了头。

气氛似乎就这么沉寂了下去,少年正为自己的冒失而懊恼的时候,恍惚间似乎听见了一声细不可闻的声音。

“嗯。。。”

弗朗西斯紧紧的咬着牙齿,用手臂用力的按着眼睛,无法抑制的抽噎着。他还在回忆着与自己的妻子相遇的每一秒的时刻。。。

“弗朗西斯长官,您的孩子呢?”修女问到。

弗朗西斯忽然意识到自己的手空了。

“弗朗西斯长官!弗朗西斯长官!”一名修女焦急跑过来地喊着着“小少爷。。。不会哭了!”

1458年12月25日,这是庆祝耶稣诞生的日子,这是新的生命的诞生,是新的一年。

这一天,卡斯兰娜家族在欢庆新一年的到来。

这一天,卡斯兰娜家族在哀悼族长的夫人:奥托薇拉·沙尼亚特·卡斯兰娜的逝去。

这一天,卡斯兰娜家族在迎接族长的第二个孩子,名为修·卡斯兰娜的男孩的诞生。

这一天……这个名为修的孩子不能像其他的孩子一样,庆祝自己的生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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