崖底山洞,火焰燃烧着柴禾劈啪作响。
江渊昏迷地趴在慕遮天的腿上,发丝倾泻,本该如雪细腻的背部,一条狰狞的黑色伤口自从蝴蝶骨蜿蜒而下,已然有了腐烂的迹象。
慕遮天用锋利的匕首划破手腕,殷红的鲜血汨汨流下,滴在江渊的伤口处,奇异的事发生了,江渊的背上的黑血渐渐被洗净,伤口缓缓恢复了正常。
不管流血的手腕,慕遮天撕开衣袍为江渊简单地包扎了伤口,再把血液灌入江渊嘴里。
让江渊依旧靠在腿上,火光跳跃,慕遮天望着盒子里的赤焰花出神。在快要坠落谷底的那一刻,他用银练缠住崖上的树木方才得以求生。虽然置之于死地,然而青龙和隐宗绝对不会善罢甘休。
可是为什么,赤焰花就在手中,他只要服下,局势就会瞬间扭转,也不至于被青龙逼的如此狼狈,哪怕现在,心底仍旧在抵触服下赤焰花。明明为了赤焰花处心积虑了那么久。处事向来果决的他,为何会变得如此迟疑。
轻抚着心口,慕遮天嘴角一抹冷嘲。害怕么?原来是这世上还有让他害怕的事。可他到底在害怕什么?
“师父……师父……”
江渊眉头紧蹙,眼角一丝冰冷的泪水,破碎的低喃着。
“冷……冷……”
慕遮天用外袍把江渊裹紧,神色冰凉。
“你到底是谁?”江渊蓦然睁开眼睛,语气悲伤冷冽:“有洁癖的你,为战死幽冥军立碑的你,会摄魂术的你。孤高冷傲,不可一世,你真的像极了一个人。你像他却又不是他。你到底是谁?”
慕遮天淡淡道:“西秦摄政王。”
“是吗?”江渊漆黑的眼底一抹难过,轻笑道:“原来师父也会骗人啊。”
慕遮天面色依旧沉静。
“世上没有两片完全相似的叶子,更没有两个完全相似的人。哪怕再相像也总会有些细微的差异。也许别人不会察觉,但是和师父一起生活了八年的我,可是对您很熟悉呢。就算一开始没有认出,但心中的悸动不会有错。”
“白衣也好,黑衣也好,本质都不会变的。没有找到,原来不是找不到,而是不敢找,不敢面对,自己一直以来怨恨的仇人竟然是待自己恩重如山,最亲最近的师父。曾今我以为背叛我的人只有南宫澈,原来骗我最深还是师父。”
江渊靠在慕遮天的双腿上,眼底愤怒悲伤,无助彷徨,轻嘲道:“原来我以为的仇恨,为之不顾一切的仇恨,从头到尾都只是师父自导自演的一场阴谋!师父到底是师父。徒弟再怎么厉害都只能像个牵丝的傀儡被师父肆意地玩弄于股掌之间!”
心痛,锥心刺骨!
“我不知道你为什么要欺骗我,更不知我在你心中究竟是个什么位置让你可以肆无忌惮地伤害我。你明明知道我最恨的就是欺骗与背叛,却没有一丝犹疑,狠辣果决。”
慕遮天的面色沉静如水。事到如今,他还能再说些什么呢。背叛、欺骗,又如何能矢口否认。千里孤雪也好,慕遮天也好,做了,就是做了。
“师父还是和以前一样的严肃呢,我不管说什么,都不会搭话。咳咳……”
慕遮天薄凉道:“住口,你需要休息。”
“休息?睡觉吗?不,我不想睡。我就是因为睡得太多,一觉起来世界才发生了天翻地覆的变化。现在不想睡,不能睡。”
“再说一遍,休息!”
慕遮天的语气严厉可怕。
“抱着我,抱紧我。”江渊望着慕遮天,低喃道:“寒冷刺骨,师父若不抱着徒儿,徒儿如何睡得着觉。”
慕遮天幽冷的眼眸一怔,轻柔地把江渊揽在怀抱,像是做着最郑重的事。
瞬间被温暖包裹的江渊泪水无声的滑落,浸湿了慕遮天的衣袍。感受到怀中人儿的微微颤抖,慕遮天大为震惊。他平生最讨厌的就是哭泣。因为只有弱者才会哭。强者只会去争去夺。
记得初见时,瘦小的女孩儿遍体鳞伤,清澈的眼眸却不改坚强。那般悲惨的境遇,别说是孩子就是大人也难免会哭号流泪。偏偏她一滴眼泪都没有掉。哪怕后面一直追着马车跑,双脚磨出血来,眉头也不皱一下。他破例让她跟在身边,就是被这一点吸引。
她也不负所望,此后八年哪怕再苦再难,都未曾流泪。可是现在原以为永远都不会流泪的她竟然如此悲痛的哭了,仿佛要把那八年没有流过的泪,统统都流出来。
决堤的泪水似要将慕遮天淹没,心口的位置隐隐作痛,竟有奇异的感觉,那是愧疚与怜惜。
慕遮天手误无措的想要安慰江渊,却又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只能任由着她在怀中肆意哭泣。
他见过英姿飒爽的她,刚烈狠绝的她。唯独这柔弱哭泣的她让他不知该如何是好。
可是,为什么要哭呢?他早就教过她,人与人之间不过利用二字,没有真情可言,除了自己不要相信任何人,包括身为师父的自己。不是该牢记于心的吗?为什么还要像个寻常女子般伤心流泪?这眼泪不该是属于你的。
“师父,从我们第一次遇见,我就知道你是个心狠的人。可我却一直天真地以为我是不同的,结果也没有什么不同。于你而言,我如尘埃,如落叶起不了一丝波澜。呵呵,事到如今还能说些什么呢。今夜……今夜没有西秦摄政王,也没有雪倾城,有的只有我辛辛苦苦找寻了三年的师父千里孤雪。天亮之后,你利用我也好,伤害我也罢,或是你我为仇为敌,不管如何,只要今夜……”
施舍也好,发自真心也好,这温暖的怀抱,就让她尽情的沉湎,眷恋吧。明日太阳升起一切又回归于冷酷。
慕遮天低头看着江渊,心底轻轻地呢喃:“今夜,不够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