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不去了?”头顶有人问他。
孟虔微微仰起头,眼角发红泛着泪光,“嗯,,你知道怎么样出去吗?”
逆着光,那人又罩长袍,看不大清样子。孟虔在他身上感觉到了一丝微的冷淡,混着那种高高在上就等他去开口的意思。
很久很久,孟虔脖子都酸掉了,那人才开口:“知道。”
久违的希望在他心底升起,“那你可不可以……”
“为什么要带你出去?”
未经岁月洗礼尚且不懂人情世故孟虔明显愣住,好半天才从牙缝里往外蹦字,“我我回去了,可以给你很多的……糖人。我、我舅舅会很感激你的。”
“呵——”
轻轻的笑声经过一片鼎沸之后清晰的传入他耳中,孟虔听得胆战心惊,为了给小舅拖时间,硬着头皮继续为自己编了一串漏洞百出的理由:“我我们家很穷,就算把我抓走了,也没有人救我的。”
“而且,而且我还不听话,我不会乖乖听话的,我会……摔东西。”
“我很挑食,一般饭菜都是不合我意的。”
“我还……”
看不清他的脸,孟虔还是觉得这个人正在看他,还是颇为期待甚至欣赏的看着他。孟虔一阵头皮发麻,就差抱他大腿哭着喊自己一无是处千万别捉他。
那人又问,声调比方才冷了些,“你爹娘是谁?”
孟虔底气不足,“我自幼丧父,我娘……是个杂役的”,末了又强调了一句,“我家里很穷的。”
那人沉默许久,孟虔愈发踹踹不安,这个人心情不好,很不好。对方有备而来就是为了捉他,对这种事情肯定都知道,方才大约只是想试探他一下。
“我……”
那人轻飘飘的下了定论,“我不信。”
孟虔急道:“我……”
“想拖延时间?”
被看出心事的小朋友一瞬间就焉了,无力的辩解,“不是,我没有……”
“我带你出幻术,你总要给我些什么。”
“我我们家真的没钱。”孟虔重申道,转弯一想,会不会是舅舅买糖人的事闹得人众皆知了,这些歹人就是看中了这一点。
他在那人无形的注视下不慌不忙的改了口,“我舅舅攒了好几年的钱才跟我买糖人的,我知道一条街的有些多,可是我舅舅每天也很辛苦攒钱的,他太喜欢我了。”
孟虔努力的继续开脱,“而且,不是买了一条街糖人铺子的都是有钱人。你要钱就去上京城里去,那里的富豪如云!”
那人说,“我知道。”
俩人再度沉默。
孟虔干干的看着他,仿佛自己不拿出点什么,这个人就不会开口一样,“那我请你吃糖炒栗子?行吗?”
那人手往后一摊,不知从何而来一大袋糖炒栗子就递在他手上了,不言而喻的事实:他也有。
“我……没有什么可以给你的。”
“你有的。”
身边的人一阵躁动,孟虔抓紧这个机会欲往旁边钻,可是不等他动那人已经伸手拽住他了,看似没怎么用力,就很平常的时候要摔倒了扶了一下。
宽大的手掌锁着他的手腕,力道大得他眼睛不争气的又红了,“我疼,你松手!我没有什么!”
有人俯身在那人耳边密语一番,声音喧闹到了极点,连带着孟虔为说完的半句话一齐被遮住了,“我只有我娘……”
他以为那人未听见,不想袍子动了动,似是一个点头的动作。
密语的人悄然离开了,孟虔以为他是对他下属点的头,不想那人下一句就是,“我便要此物。”
孟虔急的大喊,“我不换!舅舅!舅舅!”
“换了她,你能生,不换,那就难说了。”
孟虔睁着泪眼,心底狠狠的疼起来,两手无力的垂下,怀里的小零嘴掉了满地,眼泪一颗接一颗的往下砸,“你你你抓了我娘?你——呜呜呜”
由小声啜泣最终变成嚎啕大哭。
那人还是不动声色,孟虔难过的蹲下去,缩成一团抱住自己,“我要我娘!呜呜呜——”
那人旁边的人应该是没见过这等场面,看傻了眼,正欲去哄他。主子先他们一步,抱起了小孩子,微叹一声,笨拙的拍了拍他的后背,“别哭。”
孟虔哭得更厉害,扭动着身子不许他抱,“你松手,我我要我娘!你个坏人!”
那人手劲虽大,怕真伤了他也只是虚托着他的后腰。孟虔这么扭来扭去,那人故意手一松,孟虔真差点就直接摔在地上去了,险被提上去。
然后,他学乖了,一手抱着那人的脖子继续大嚎,一手胡乱挥舞。
来往的行人只当小孩闹脾气,被训了一顿。
挣扎间,那人袍子被他蹭开,露出一张俊美清秀的面目来。
萧潇肃肃,爽朗清举。
孟虔连干嚎都忘记了,失神唤了一声,“爹?”
那人斜睨了他一眼,不言语。
左拐右拐,浮华减退,孟虔回过神一改方才拒绝的忠烈,两只胳膊扒在人身上,两腿缠住他,小脑袋靠在他脖颈上嗅着活像个哈巴狗,“爹爹爹爹”的喊着。
“爹爹,我好想你。”
“爹爹,你终于回来了?”
“爹爹,你是要带我去找娘亲吗?娘亲知道你回来了肯定会很开心的。”
那人将他送到了客栈不远处的一条暗巷里拎着他后领子把人扯下来,动作不算粗暴也算不上有多温柔。
孟虔手脚并用企图再往他身上靠,结果被不留情的推开了,止住的眼泪一时掉得更狠,“爹爹,你不要我了?”
“我不是。”
“你胡说!你长得那么像我,怎么可能不是我爹!舅舅说了,我爹是大混蛋,非君子,你此刻丢下我,不就是大混蛋吗!”孟虔一把鼻涕一把泪的哭诉,“你不喜欢我是不是?所以你才把娘亲带走了,你你不爱我!”
那人看他哭得开始打哭隔,下意识的展开右手,但始终都没有抬起来。一片黝黑里,谁都没注意这变化。
那人冷冰冰的道:“你们家,一向流血不流泪。”
言罢,不管孟虔在身后怎么呼喊这个见面没有两个时辰的爹,他听见靴子落地的声音越来越远,那人走了。
孟虔花了好久去咀嚼自己又酸又涨的心情,他不敢乱跑,觉得周围随时会伸出一只手来将他卷进更黑暗的深处。他蹲下来,脑袋埋在自己怀抱里,“我不怕黑,不怕……爹说了,流血不流泪,不怕……”
好像这些言语为他带来了巨大的勇气,他小心的起身,贴着墙壁,闭着眼睛,一点一点往外挪,走了大约一射之地才敢睁眼。
“少门主!”
一个眼尖的门徒率先发现他,长歌门一干宠他宠得无法无边的门徒纷纷赶过来。
“小虔,你怎么样?”
“谁掳的你,你说,师兄帮你报仇。”
“去,哪个东西不长眼,你说个人,咱们灭了他。”
“眼睛怎么了,红得跟兔子样的,快别哭了。师尊来了得多心疼。”
孟虔再也忍不住,一把抱住三师姐,闷闷的道:“就是我迷路了,一位好心人抄近路送我回来,可是那巷子里没灯笼,我怕。”
师兄弟一齐笑开,师姐轻轻拍了拍他的后背,哄道:“好好好,咱们不怕黑,明天就让大师兄把那巷子挂满灯笼。”
“嗯。”
不远处一位立了位白衫女子,阴阳怪气,“哎呀,人可算是找到了。不知道的,以为还是我们青阳斋下的手。”
“想来你们一帮蛇蝎化精,心肠也是不变的。”
“四师兄,此言差矣,我的小爱不是如此。”
“哦,五师弟,你的小爱呢?”
那女子突然惊叫,转身就往会跑,气愤道:“你们太过分了!居然放蛇咬人!”
留下一堆弟子看够戏往回走。
“她这模样还敢喜欢我们大师兄,真是……”
五师弟接道:“丢人现眼。”
众人又是哄笑一番,“可别说他俩,她不丢人,我们大师兄可是要脸面的啊!”
在师姐的怀里,泪水打着转又被他逼回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