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飞轩摆头,薄唇突出两个字,“败家。”
“不错!”言薄鼓掌,“他可不就是败家的纨绔子弟。”
“我我我败家?魏飞轩,你脑子给驴踢了?他们家大门上可是货真价实的黄金,我和……”江沅的声音渐渐小了下去,没了先前的理直气壮,“我恨不得挖点下来当了才好。”
魏飞轩有那么几瞬间的晃神,总觉得下一刻大门就该被人推开。走进来一身玄色衣袍的小姑娘,相知相识了十六年的小姑娘,生来就被世人当做小祖宗的小姑娘。
如今,生死未卜,流离失所。
白雉长叹一声,半垂下眉眼,掩盖不住的落寞。猛的看见了魏飞轩靴角边的泥土,混着些许黄色的微粒。
兵部的大门前,每逢春秋两季便施行募兵的文书,使用上好的黄纸制成的。遇水而不烂,是兵部里用得最多的东西。
白雉心里没由的一紧,盯着他一字一句的问道:“你可真的想好了?这件事可是开不得玩笑的。”
闻言,江沅和言薄一头雾水,什么开不得玩笑?
不等两人出声,白雉又急切的劝道:“我可以去找姐姐帮忙,替你把名字想法子抹去。此番募兵是唐棣负责的,想来应该不会太难。”
俩人不可思议的睁大眼,难得的一起同声惊呼道:“飞轩,你莫不是要去参军?”
见已经被识破,倒也是省了那些开场白。他索性点头,脸上挂着原来吊儿郎当的笑,眼圈却隐隐有些发红,“是啊,本公子要去参军了啊。你们几个,以后若是见着我一身银光甲可要好生跪拜我呢!”
江沅敛紧眉头,心里真是恨不得敲开他的脑子看看,里面装的都是些什么。不由的对着他骂:“你疯了!南楚和大夏正在开战,漠北也是虎视眈眈的盯着帝都这块肥肉。你这时候参军,不就是直接上沙场吗送死吗?”
“知道啊,男儿志在四方。我也是大夏的男儿,怎的就去不得?律法上面可是白纸黑字写的清清楚楚的。”他还是一脸无所谓的捡起盘子里的果饯嚼着,有些含糊不清的道:“我刚刚从唐棣哪里回来,他允了,我随他一同去。放心吧,我不会去南边战乱地处去的,我还要等着你们向我跪拜的时候呢。不会这么想不开的。”
言薄剜了他一眼,心说:怕是全天下也就只有他魏飞轩,在这种关头谈笑风生了,跟个没事儿人一样。“就算和唐棣一同去,那沙场上的滋味也不是轻松的。你是山珍海味吃腻了?非要跑去吃苦?”
魏飞轩笑了笑,并未答话。
白雉拢了拢衣襟,饮尽了杯中的滚茶,说:“魏尚书可知道此事?夫人可知道?”
魏飞轩把头别过去,将视线望向远处,音色嘶哑,“他们自然是不知道的,我也不准备与他们说。你们是兄弟,莫要告诉他们……至少,也等我走了再说。”
众人心底皆是一沉,平日里也没见他整天嚷嚷着要去做大将军?难不成今天出门脑子还真的被门夹了?
廊下静默良久,漫天的雪花如碎屑一样落下,莫名的悲凉气氛就在空中浮起,毕竟没有人会喜欢离别。
“是因为长歌吗?”白雉抬头看了他一眼,心底顿时了然,能让他奋不顾身的也就只有上京小霸王了。
犹记得,那一年白雉初次遇见长歌的时候。一袭玄色的衣袍在秋风里显得那般的高傲,她走过来,一手一个冰糖葫芦的舔着。
身后的魏飞轩老老实实的抱着大半袋子的炒果仁跟在边上,稚嫩的小手剥开炒得焦黄的果仁便递去孟长歌的嘴边。一口一个吃得好不满足。白雉身子弱,从小便勒令不准吃这些不干净的东西。他馋馋的盯着魏飞轩手心里的果肉,心里好似有千百只猫爪在挠一样。
许是他的目光过于热烈,魏飞轩侧头看了他一眼,又转回去问孟长歌,“那边坐在门口的小孩子,看起来好像很久没吃东西了,要不,我给他递一把栗子尝尝味?”
孟长歌把嘴一噘,又为了显得自己大方,心口不一的说道:“那你就给去好了。”说完小短腿就自个儿迈步上前走开了。
魏飞轩没听出话里的反话,果真就傻傻的跑过来。在离他还有三寸远的时候,也不知道从哪里冒出来的影卫便拎着小人丢开了。纸糊的油纸哪里经得起这么摔?半袋子栗子全撒在地上,沾了不少的灰尘。
顾不得手腕上蹭开的伤口,魏飞轩小心翼翼的把栗子一粒一粒擦干净放在怀里,那样珍贵的神情让白雉一辈子都忘不了。下一刻,道路那头的惊马便冲了过来,马背后是一辆运货的大马车。
白雉来不及告诉他,马车便疾向而来,激起了大片的灰尘。
尘土飞扬之间,小小的孩子依然蹲在地上,神情认真而专注的捡着落地的栗子。白雉暗想,完了,家门口就要出人命了,可是新买的宅院呢!
再度睁眼,他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魏飞轩依然蹲在地上,只不过他的背后多了一道玄色身影,那人嘴里有一口没一口的舔着冰糖葫芦。
而受惊的马离他们只有咫尺之遥,一双宽厚有力的大手生生把马头抵在不远处。白雉甚至可以看见马儿喷出来的热气悉数洒在那手臂上,世间居然还有如此淡定之人。
他暗暗咋舌,后来才知道,那个玄袍小公子是上京的小霸王。当朝天子对他都是百般纵容,身边的能人异士更是不少。
此后,白雉便知道了。世界能够有让魏飞轩拿命去护的东西只有那孟长歌一人。
魏飞轩神情淡然,没有出口否认也没有承认,说:“男人总要承担起属于自己的责任,这般才对得起父母这么多年的养育。”
众人看着他,心里便已经了然。
江沅伸手拍了拍他的肩膀,一脸的不舍,“如果认定一个人,认定一件事就去做吧。你若是没穿一身银光甲回来,我就去淳江祭奠你。”
“好。”
魏飞轩笑着环视众人。
终有一天,你发现你为之不顾一切的东西一文不值的时候,廊宇,你可知道?你会为你今日的选择付出惨痛的代价。
白雉看着他爽朗的大笑,心里隐隐有些不是滋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