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去联系老纪,有消息我第一时间通知你。”佟占一很疲倦地说,“但是千万要记住,记者要是采访到你们谁了,都得好好应对,但是该说的说,不该说的别说。”
各位点头称是。
佟占一又问:“明天上午你们查什么?”
袁景回答:“正常该去参加车展的4S点排查一下,看看有没有哪个员工能证明吴宜家在案发时正在看车展。毕竟吴宜家现在没有什么不在场的证明。”
“嗯,没有确凿的证据,谁也不能排除嫌疑。”佟占一道,“那就这样,技术队还继续排查,辛苦一下。你们上午去排查4S店。下午呢,被害人班骏的儿子从国外回来,啊,也就是吴宜家的儿子。你们跟一下。”
“没问题,领导。”袁景道。
“好了,时间也不早了,今天到这,先回吧。”
大家鱼贯走出会议室,只剩佟占一,走到茶水柜,掏出里面的烟灰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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东北的十二月,火锅店有一种特别的温暖。在外面看到铺满了水汽的窗户,便让人心中油然而生出强烈的归属感。打开门,第一步迈进去,比扑面而来的肉香先到的是眼镜上晕起的一层水雾。
店里面的桌椅都是实木的。虽不是什么名贵的材料,但是长期的使用给木材带来老辣的皮壳显得十分有魅力。在门口向里望,一个个锅里腾起的雾气像柱子一样鳞次栉比,仿佛一排排狼烟。
三个人安稳欢乐地落坐。兴致盎然地几乎把半个菜谱都点了个遍。
突然,许竹轩的电话响了起来。她接起电话,打了个招呼,说了这间火锅店的地址便挂掉了电话。
“是不是首长查岗了?”袁景问。
“嗯,是首长,不过不是你以为的首长。是我们的佟队长。”
“咦?点点首长要做什么?难不成要来给我们买单?”
“买单倒是没说。”许竹轩道,“他说记者一会儿就到。”
正当三个人吃到酣时,有一个身材强壮的女人站到桌边,她轻轻问道:“请问,三位是刑侦调查二班的警官么?”
这个女人身高约有一米七,微胖。上身穿着一件嫩黄色的仿泥大衣,长及膝盖,巧妙地盖住了身材上的所有臃肿。她的腿很长,同时也很粗壮,外面裹着一个厚厚的棉制黑色底裤,像是两根黑棒槌杵进一双硕大的雪地棉里。她的头发很好,又黑,又亮,又厚,被束成一个眼看快要崩开的马尾。与头发相反,她眉毛很淡,睫毛又短又稀。她眼睛大,鼻子大,嘴大,脸盘大,仿佛什么都大。
三人都愣了一下,形成了一段短暂的尴尬。是袁景先发声的:“啊,你好,你是?”袁景有点明知故问。
“我是生活频道的记者。”她说到这里顿了一下,这是她的习惯,她非常乐意看人们听说她是记者时脸上表情的细微变化,但是这次失策了,面前的三人脸上毫无表情,她只好继续道:“我叫纪诗谣,我想对三位进行一个采访。”
袁景想起佟队长的吩咐,生怕失了礼数,赶快站了起来,伸手与纪诗谣握了一下:“你好,我叫袁景。”
袁景干练的气质,棱角分明的脸,坚实的手让纪诗谣与之对视时心旌一震。
丁一和许竹轩分别站起来,说出自己的名字,并向袁景一样,礼貌地与纪诗谣握手。
也许是丁一本身就不引人注目,纪诗谣与他握手时几乎是对他无视。这样鲜明的对比被许竹轩看在眼里,以至于露出了一丝颇有深意的微笑。
纪诗谣的目光在许竹轩的脸上停留了一阵,似乎在品味她的表情,又似乎在审视她的外貌。
“我们队长,佟占一已经关照过了。”袁景重点强调了队长的名字,就是想将人情送到位,“你有什么问题尽管问,只要不涉及机密,我们知无不言!”
“谢谢袁景班长”
“直接喊我名字就行。哎,咱们别站着呀,快坐快坐。一起吃点吧。服务员!加套餐具!”
丁一很有眼力劲儿地扯过来一把椅子。然而纪诗谣的微笑是冲着袁景的,并没有看丁一一眼。
“纪姐——”许竹轩用了一种撒娇式的语调,但是却很明显而又无法捕捉地强调了“姐”这个字,“穿着大衣一会儿肯定会很热的。”
“啊,没事的,就这样吧,没事的。”纪诗谣答道。
大衣是个好东西,在室外帮人抵挡寒风袭击自己,在室内可以阻止肚子上的肉袭击别人的视觉。纪诗谣理想中只要自己再瘦掉体重的十分之一就够了,可是这十分之一光靠大衣是遮不住的,他还得屏住半口气,挺着腰收着腹,缩紧身上的各处肌肉。
人就是这样,如果按照现实的自己去生活会比较轻松,要是按照理想中的自己去生活,就实在太累。而且,不知道什么时候就会绷不住了。
袁景客观细致地向纪诗谣介绍案发现场的基本状况。纪诗谣也就很自然地跟着一起吃起火锅来,不时地提出一些不怎么专业的问题。有袁景在讲,丁一乐得清闲,闷头只顾吃,很是享受。许竹轩吃得很少很慢,她的眼睛比嘴忙,就像纪诗谣看着袁景一样,她很认真地观察纪诗谣,不时还会不由自主地露出一丝狡黠的笑意。
纪诗谣聊天的兴趣很浓,对袁景说个没完,问题也逐渐偏出了这个案子,问起了袁景的警官生涯。她的食欲也很好,虽然吃得慢悠悠的,但是一直在吃,不停歇地吃,吃得额头涔涔冒出汗来。尽管她一直收缩着腹部肌肉不敢放松,可是食物吃进去就是要占体积的,她的胸腹部衣服越来越紧,这都被许竹轩看在眼里。
就在纪诗谣把一片红油滚滚热气腾腾的毛肚塞在嘴里的时候,许竹轩插着袁景的话说了一句笑话。许竹轩的包袱响了,置身事外的丁一都被逗得哈哈大笑。
一股强烈的笑意从丹田生出来,极速上升,就要通过嘴巴向外喷射,可是纪诗谣满嘴的毛肚,只好拼命将这股笑意忍下。这股笑意出来简单,要想回到丹田实在是好难。纪诗谣一不留神,放松了一直保持的收腹动作。
“啵”地一声,纪诗谣肚子部位的一颗扣子禁不住摧残绷开了线。仿尼大衣一下子露出一个菱形的口子,从这个口子可以看到里面的白衬衫在没有掉扣子的情况下被撑出一个个小的菱形,可以看到菱形里面的白肚皮。
崩开的扣子腾在半空,划了一道优美的抛物线落在了火锅里。火锅里的滚汤飞溅出来,惊得纪诗谣一哆嗦碰翻了面前的一碗蘸料。这碗蘸料口味极重,纪诗谣在调蘸料的时候几乎在调料台上的每一个碗里都擓了一勺,搅成又浓又稠满满登登的一碗,看起来活像是镇关西被鲁提辖打烂了的脸。
这碗调料翻在了纪诗谣的身上,沥沥啦啦地淌下来,再被大衣的嫩黄色一衬托,像是泥里掺了粘痰。
纪诗谣的脸一下子酸下来,可是又能怪谁呢,总不能嗔怪人家说了笑话吧。谁让自己不脱衣服呢,谁让自己一直猛吃呢,谁让自己这么肥呢。
看着袁景的表情,纪诗谣愈发感觉羞耻;看着许竹轩的眼睛,纪诗谣愈发感觉激愤。
脸面是丢了,发飙还不可以,纪诗谣挤出一个似乎体面的告辞,然后独自走出店去,从背影,都能看出她悻泱泱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