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上七点半，陆宇飞收到一条微信，才想起昨晚聚餐的时候加了不少高中同学。
袁小嘉：我的口红好像落在你车上了，可以帮忙找找吗？
店里的早餐刚收摊，午饭时间还没到，摆在大厅的电视还在播放早间养生节目。
陆宇飞在脑海中迅速寻找这个名字。袁小嘉，女，同班同学，现在市南山区某街道派出所工作。袁小嘉的爸爸是岩砂镇派出所的所长……
他飞快地回答：对，在我车上。
一个女孩子，把这种暧昧的东西留在车上，一是试探他有没有女朋友，二来是想寻找下一次见面的机会。
陆宇飞不由看了杜垚一眼，她正看着电视出神，一边嗑瓜子一边傻笑。一档老年养生节目，亏她看得津津有味。他以为她再怎么也是有脾气的，昨晚就应该质问他，车上为什么会有其他女人的东西！
谁知她这些年脾气缓和了不少，对他也能做到不闻不问了。
袁小嘉回复地很快：太好了，方便见一面吗？我过来取。
陆宇飞又看了杜垚一眼，然后开始打字：吃早饭了吗？
袁小嘉：还没有诶……
当杜垚终于发现陆宇飞在她眼前挪动，不由皱眉，“你挡住电视了！”
“记不记得昨晚那只口红？”陆宇飞提醒她，“我现在出去一趟。”
杜垚觉得自己总得说点什么，于是问：“她……口红的主人漂亮吗？”
“很漂亮。”
杜垚“哦”了一声，继续看电视。
昨晚下过雨，今天的天气格外晴朗。岩砂镇很小，也没有什么特别的地方，但是为了保证私密性，袁小嘉还是选择了一家并不正宗的茶餐厅见面。
她坐在临窗的位置，时不时开启手机前置摄像头当作镜子。虽然昨晚没有睡好，但是遮瑕膏功效强大，化妆后基本看不出黑眼圈。
袁小嘉从昨晚就在等，等陆宇飞主动打电话给她，可是一直到十二点也没有消息。今天一早她心急难耐，索性假装询问他口红的去向。
说起陆宇飞这个人，她高中时候有些怕他，他成绩虽好，人却不好相处。特别是那个时候，全班都在传言他家里的事情，父亲嗜赌如命，母亲大概精神失常，有个双胞胎弟弟也莫名其妙地死了。
高一时候，陆宇飞还和一群社会上的流氓打架斗殴，被全校通报批评。听说那个时候，他自己也寄养在一个混混家里，还是个不学无术的女混混。
那会儿袁小嘉是生活委员，晚自习后还要检查卫生清洁，关门锁窗。有一天离开学校的时候，天已经黑了，她走到校门口，突然看到陆宇飞靠在墙边看她，就像动漫里面的男生一样干净。
“这么晚？”他对她说：“一个女生回家不安全。”
袁小嘉紧张地握着书包肩带。
“一起回去吧，顺路。”陆宇飞说罢，兀自走在前面，袁小嘉小心翼翼地跟在他身后，只觉得路灯把他的背影拉得很长。
过了几天，袁小嘉大概知道了陆宇飞被处分的前因后果。原来是高三的李俏集结了一伙流氓，欺负学校的一个女生。
可是这种事情她也不好乱说，因为李俏的爸爸是派出所所长，而袁小嘉的爸爸也在派出所上班。印象中每到春节，爸爸就会提着礼物到李所长家拜年。
有一次陆宇飞突然感叹，“听说市人大正在换届，这样的派出所所长，也不知道会不会被举报。”
袁小嘉还曾把这个事情讲给爸爸听，却被爸爸严厉地批评了，并告诫她不准乱说李所长的坏话。
再后来李所长居然被群众匿名举报，因玩忽职守、包庇地方恶黑势力被撤职了。
袁小嘉就是从那个时候开始疏远陆宇飞的，如果说匿名举报的人是他，一个十几岁的中学生，这样的心机也太可怕了……
可是他如此优秀，光芒四射，甚至在读了大学之后，她依然找不到第二个同他比肩的男生。
袁小嘉在桌子前发了一会儿呆，只觉有人敲了敲桌子，然后客气地在她面前坐下。
“早。”
“早啊。”袁小嘉笑着递上菜单，“我已经点了，看看你想吃什么？”
陆宇飞低头点餐的时候，袁小嘉便开始肆无忌惮地打量他。干净利落的短发、浅蓝色的牛仔衬衫，他领口的第一颗扣子没有扣，神情闲适安逸。
他的袖口在接近手肘处反卷，露出半截匀称健美的手臂，再往下看，曾经握笔的手指依旧直且修长。
“做你们这一行的，都有这个习惯？”陆宇飞抬头问。不过短短几分钟，她已经从上到下打量了他三遍。
“昨晚天黑没看清楚。”袁小嘉不好意思地笑，“你和从前不一样了。”
“哪里不一样？”
“以前不苟言笑，现在平易近人多了。”袁小嘉用左手托着下巴，一动不动地看着他。
“你也和从前不一样了。”陆宇飞听说，情商这东西是虚无缥缈的，一切都取决于你想不想好好说话，所谓高情商，就是能揣摩对方的意图并且循环聊天。
“哪里不一样？”袁小嘉目光中满是期待。
“比以前更漂亮。”陆宇飞面不改色道。
“是吗？”袁小嘉笑得愈发欢喜，一下子觉得和他的距离拉近了不少。
服务员上菜的时候，他甚至还体贴地给她递碗筷。
“有一件事情一直想问你。”袁小嘉觉着这顿早饭吃得通体舒畅，“当年举报岩砂镇派出所长那封匿名信，是你写的吗？”
“当然。”陆宇飞看着她，“不是我。”
“即便是匿名举报，也需要大量的举证，如果不是掌握了实证，断然不可能撤职一位派出所所长。而我那个时候，只是个普通高中生。”
袁小嘉点头，“有道理。”
“听说前所长下课后，你爸爸就升职了。”陆宇飞语气平静。
“嗯。”袁小嘉小心翼翼地问：“怎么了？”
“没什么，当年没能说一句恭喜。”陆宇飞答。
袁小嘉觉得他话里有话，只听他又说：“叔叔在派出所工作，有些案子，你应该也听说过吧？”
“什么案？”她问。
“我的双胞胎弟弟，2010年夏天意外去世的事情。”
“听过。”袁小嘉又问：“是意外去世吧？”
“怎么会这么问？”陆宇飞笑笑，“你觉得不是意外……还是，你知道不是意外？”
袁小嘉一时憋红了脸，不知该怎么回答：“不好意思，我去一趟卫生间。”
“好。”陆宇飞在心中默默叹了一口气，他到底是太心急了些。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