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宋范仲淹在《渔家傲》中曾写道:“衡阳雁去无留意。”衡阳这座古城,引来大雁停留,有“迴雁峰”的雅称,自然,能留雁也能留人。过谦是一名普通的大学毕业生,生得模样也有几分俊俏,现被父母强留身边,成了一名一线的人民教师,这不,因还没找着女朋友,被母亲又是一阵地催,急忙还口道:“妈,您就别催了,我哪能立马给您变个女朋友出来?上大学那会您管得紧不让找,现在找着工作时间不长,又着急让人马上找了,您当这是去买菜,想买就能有买的啊?!”过谦的母亲是做生意的,文化并不高,平时接触的都是做小本买卖的朋友,见着和过谦差不多大的赵钱孙李家的孩子都找了,不也跟着着急,不过,她并没有接过过谦的话,而是带着60年代女性身上特有的隐忍质朴,自言自语道:“没找就没找吧,总有一天能找到的,妈再等等。”于是放下手中刚洗过的芹菜,在厨房里忙活起来。只是有时想起儿子的人生大事,会唠叨几句。过谦见母亲没再逼问,暗自舒了一口气,工作上还是个新手,社会上还有很多事要学习,他实在是不愿意再背上母亲下的催促令。脑子里装的东西已经够他受了。于是转身朝自己的书房走去。“昔我往矣,杨柳依依;今我来思,雨雪霏霏,”过谦拿起一本古典文学诗轻声念出了声来,相比之下,他更习惯于这样的世界。“妈,我先睡下了,想躺会儿。”说完,往铁架床上躺下,身体向右微倾着,拿来被毯把身子盖实,眼便眯上了。话说过谦妈,听到儿子如此的话,心中有些许不悦,但也不再多说话,只“嗯”了一声,叮嘱着“起来一定要记得吃才好,”然后把炒好的菜端上四方桌,自己盛好饭,不紧不慢地吃了起来,却总觉得没旁人吃得那么香。
“古道苍天烟雨薄纱帐,
亭台楼榭是谁轻抚弦。
桂花飘香脉脉含情的芭叶,
为谁等待痴痴辜负了岁月。
琵琶婉转情意都难收,
荧火闪亮这一季的秋。
凭栏远眺似梦还不休,
剪也剪不断这一世的愁。
我愿为谁悲欢为谁守候,
你去向何方不曾为我停留。
爱到深处恍知是场梦,
悔教人恨五更的风。
西风凛冽冷落断桥边,
桃李树下是谁轻许愿。
柳絮招摇翩翩起舞的黄叶,
为谁憔悴匆匆放下了离别。
羌管悠悠思念化成瘦,
多少青春已付水东流。
凭栏远眺似梦还不休,
剪也剪不断这一世的愁。
我愿为谁悲欢为谁守候,
你去向何方不曾为我停留。
爱到深处恍知是场梦,
悔教人恨五更的风。”
“咦,是谁在哼着歌,还挺好听的!”过谦心想道,“诶,这是什么地方?怎么有一棵那么大的桃树啊?咦!我这是在哪啊?妈……妈……怎么没人答应我啊。”“咦?怎么有这么多雾气啊?有人吗?”过谦顾不着多想了,径直走向那棵桃树,便坐了下来。“古道苍天烟雨薄纱帐……”“又是这首歌,”过谦嘀咕道:“谁呀,是谁呀……”
只见一丹唇靥笑,肤白凝霜,眸清娇袭的女子飘然木下,嘴中呢喃道:“良人奈何让我如此痴等?”便于木下轻啜起来。过谦一时惊措,恍然之下方才醒觉,“姑娘,你认识我么?良人?……我……”话音刚落之际,正起步将扶女子于木下。此时,忽见一青衫绿眼男子立于女子身旁,快步扯住过谦将扶之手,厉声喝道:“何事耽搁许久,害小姐苦等至今?”说完,便护住女子,行将起身,看似欲往雾散之地飞去。“这……你们都弄得我一头雾水,还想让不让人辩言,你们若是就此离开,我该是找何人诉说。”过谦忙上前说话。绿眼男子颜色稍解,看出他也并不识情,止步正色道:“你不知情便好,若知情,我这条贱命却是随时愿与你拿来斗搏,可事已托延至今,我家小姐为见着你,也已耗尽千年长生性命,留与她的时日也已不多,此时,若不向月老续命,怕是要魂归他处,终不复得。我见你,怕也是肉身空壳,要想再与我家小姐重逢,魂归肉身,却也只能求得桃花树下,他年逢春之日,种下七七四十九颗同心子,取我家小姐与你生辰日之晨风玉露,抛于子上,静待其开出同心果之时,便是你与我家小姐续缘之期,除此,却也别无他想之法。”过谦正暗记于心,这时,忽听得远处有人呼叫,“哥,哥,我回来了!”
“什么跟什么嘛?”过谦忽然惊醒过来,很不情愿地揉了揉双眼,“谁啊?这么吵!这才刚睡下。”“是我啊,哥,我回来了,惊喜不?”“额,额,你回来了啊。”看着刚从学校回来的过虚,过谦压低了声音说。过虚家中排行第二,平时总是笑盈盈的,模样也标致可爱,俊气岸立,总无烦心褂念之事的面貌,现正沐浴大学春光,更觉爽气逼人。平时兄弟俩感情极佳,凡事相互讨论,更不曾因琐事而伤怀刺心。“哥,我现在大三了,大学时光过的真快,到时就可以和你一样担这个家的担子了,我们家以后肯定会越来越好的!”过虚说着满含信心。倒是长大了还是不一样,别看平时一副少不经事的模样,想法确是日渐成熟,过谦心想道,而方才梦中之境确是如何苦想也不再浮出,只得作罢。望着眼前阳光纯净的弟弟,过谦脸上不知怎的却也现出一丝忧愁。他尽力用笑容带过,可此刻,家中,也并没有就因而欢朗起来,只是母亲也已经睡下,两兄弟此时并无想要去干点什么的念头。过谦匆忙把饭吃下,先想再在屋里待会儿,却苦因找不到话题,竟想出去走走。他正在犹豫,像是被弟弟看出了心思。过虚强笑道:“有什么事,就尽快去做吧,一副魂不守舍的样子。”“我去外面走走,你要不要一起来?”过谦客气说道。“你去吧,我在房间待会儿,赶车有点累了。”过虚确是看出了有什么似的回答道。“那好……”说完,过谦便下了楼。
阳光斜射于街角,木棉花橙红一地,走在林荫路旁,过谦自觉有点神奇,梦里梦的影子还残留在他身上,恍惚中还闻得到余味,“你,又是谁?”过谦心中留下了疑问,或许明天就知道,或许明天的明天,就知道。他顾不得多想,去雨花咖啡厅喝一杯吧,把所有的问题留给明天来解答吧。走到解放路口和蒸阳路口的交汇点,靠近交通银行的地方便是目的地,过谦推开玻璃门,踱步走上台阶,把挂在墙上的无聊宣传照轻扫了一眼,信步朝卡座坐下,双手手指交叉着,随意用一只手指指尖轻按服务器,“服务员,一杯巴西!”他熟练地说道。随即服务员点好单,拉上卡座的卡其色帘幕,左右一合,便剩下过谦一人独自等候。耳边响起了一首《lost》,他听得入神,竟不察觉咖啡已送到,顺势接过再加上牛奶和砂糖,过谦边搅边不由自主地回想。咖啡厅的灯光昏黄,他越发抑制不住,开始闭眼神思起来。“切记,切记!”“啊?!”他仿佛听到了什么!“在每个月圆之日折一枝杨柳于床头,等待桃花开结出同心果……”“等待桃花开,结出同心果……”这次,过谦听得越发仔细,也越发清晰,“啊!桃花树!同心果!七七四十九天!啊!太不可思议!是真的吗……是真的吗?!”过谦不停地在心底默念道,“桃花树?莫不是附近东洲岛内的千年桃花王?玄碧湖边也是杨柳依依。”此刻,他心中波澜不定。
“您好,先生,打扰一下,为您加水。”热水从壶中淌出哗向玻璃杯中。服务员轻声细语柔和很多,转身踏向下一个卡座。“我知道了,是桃花,是桃花!”有个声音从他心底呼喊出来。可这茫茫人海,又该何处去寻她,况且这只是个梦,是梦而已。过谦用手揉了揉脸,想要确认刚才自己是不是幻听,他拍拍脑袋,不禁倏地一怔,“是我的灵魂在对话吗?”此时梦中的事就像一个影子,他徘徊在形影之间。在确认刚刚是什么声音之前,他决定不要再多想。睁开眼,把半凉的咖啡喝下,提醒自己绕开那些不切实际的非非之想,过谦起身向前台走去。“嗨,好久不见!”“嗨,是好久不见,巴西还好吗?”“噢,当然……”过谦轻点着头会心地说。前台的收银员总是漂亮的,对过谦的再次到来释放着好意的信号,只是这样的花瓶,除了收银,大概会比一般女生更加熟悉男人们投来的目光。抽出一叠零钞,整齐地摆放台上,过谦欠身之后,朝来时的门口走去。进入解放路,过谦瞬时湮没在人群中。他只是这拥挤人群中的一个,顺着人群,普通得成了甲乙丙丁。谁人的存在与消失又会掀起这人潮中的巨浪?谁人都只是这潮水中的细小波纹。周末的人潮是吸了氧的鱼群,翻腾不止,过谦却担心着会不会有人认出他,他只是想让此地离自己的任何一段记忆越远越好。
湘江之水在解放路的尽头,“独怜京国人南窜,不似湘江水北流”,它是一代代湖湘文人的梦中之河,它筑就了湖湘文化的辉煌。过谦穿行路的尽头,独自走上沿江亭台,举目眺望。他日如若功成,望不负这涛涛江水,奔流不息。过谦将手中石子奋掷于江中,暗自思忖,“我乃一介书生,教书为生,即便教得一生桃李满天,教得口若悬河,如数家珍,教得块小之地孰人不识,教得出我门徒国之栋梁,又有何能强推变革之力?而权之他属,无我臂力能所左右者,岂不空怀腔胸之报国丹情、扶民于困顿之热血诚心?我亦有何能造得广厦千万间,庇寒士于才怀不遇?我心甚伤!”过谦不禁悲戚怆然,陡增伤情。而于梦境又未曾能解,伤逝之春给他带来无尽惆怅。绿衫青眼之人又是何人?为何立于梦境而携续缘之警语?何人又曾在冥冥中苦等痴思?这一切的一切有如一把巨锁等待着他去开启。欢情无需沉溺,可缘分又何时能带领他奔向盛世花开?他忘不了梦中女子,忘不了那迷情之歌,更忘不了这江水永不止息的不舍北逝,余情怎入梦?留梦向何方?思入愁肠,过谦感叹不止。